明鹤吟 第一章 鹤鸣

凄厉的鹤鸣将齐孟拉回现实，天空干净的像水冲洗过，群山郁郁葱葱，茂密的森林从山顶延伸向山麓，几只白鹤掠过山峰，追逐盘旋，出没于云雾间。gsgjipo

山下，大江如玉带蜿蜒，江水交汇之处，形成一片开阔水面，便是被称为水都的丹江口。

齐孟呆呆的站在山腰，将近黄昏，江口雾气氤氲，龙山塔屹立在峭壁上，历经百年，残破不堪，此刻隐没在雾气中，烟雨朦胧，当地人所说的均州八景中的龙山烟雨，应该就是这样。

他现在当然没雅兴欣赏八景，四点半要去幼儿园接孩子，赶紧给网红小幼师发个消息，要她再宽容半小时，还得给老婆解释回家晚的原因，否则今晚又要跪搓衣板了。

“无良导游啊！”

齐孟忍不住骂起来。

昨天陈主任他小舅子赵公子带着小女友从帝都南下，来武当山“感受道家文化”。主任抽不开身，让齐孟陪着去。武当山齐孟来过多次，不过为避免尴尬，他雇了个导游——反正都是公司报销——四人分乘两台缆车，缆车沿着索道朝太子坡爬升，沿途云雾缭绕，如在仙境。

赵公子和小女友在前面缆车做着不可描述之事，齐孟也不敢看，只得举目四望，女导游以为他是从外地来的，于是在齐孟面前介绍起她。

“本地两百公里内没工业，山泉可达饮用标准，碱性土壤尤其适合茶树生长·····先生，今天推荐一款三丰牌生态绿茶，纯自然种植，道家生态系统，活动价只要588，了解一下？”

缆车到了太子坡，齐孟上了个厕所，回头发现人都不见了。

“无良导游！······”

骂声停住，齐孟听到清脆的童声。

登山背包不翼而飞，身上穿着件性别不明的裙袄，沾满灰土成了亚麻色，头上地中海便成一堆发髻，不用摸也知道乌黑而浓密。

齐孟有些凌乱，虽然免去了植发烦恼，不过毕竟不是在搞spy，突然多出的这堆秀发，让他忐忑不安。

环顾四周，赵公子和小女友没影了，连缆车和索道也消失不见。

只有山间小溪流淌不停。

齐孟走到小溪前，俯身喝了口水，沁人心脾，看来确实达到了饮用水标准。

溪水中映出张陌生面孔。

一张小孩的脸，十岁光景，忽略掉亚麻色裙袄，完全是是新闻里叙利亚难民形象。

捏了捏下巴，确定没有做梦，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十多年画面如电影般一闪而过：

高考刷题到深夜，工作后起早贪黑挣钱买房，每天下班听妻子唠唠叨叨·····

一切回到了原点，他变成了一个少年。

“穿越了？还是闯入某个平行空间。”

四周景色荒凉，山麓的盘山公路不见了，隔着薄雾，再远处是什么也看不清。

想起儿子可爱的脸，想起老婆唠叨，强忍住没哭出来。

在溪边站立了多久，一阵凉意袭来，日头已经西沉，滑向群山之下，不管穿越到了什么时候，他都决定先下山去，这个季节在山上过夜，会被冻死的。

顺着山道开始向山腰走去，刚走了几步，果不其然，索道和缆车都不见了，青石板的山路被植被覆盖，倒是上山时看见的那条残破不堪的神道，像是被人修葺一新，青石板是新的。神道两边低矮灌木变成了参天巨木，微风佛过，树叶震动，颇为壮观。

短短几分钟，除非上帝造物，否则怎可能发生这样的神迹。

四周荒草丛生，那条山路被荒草杂树包围，山路一端连着荒蛮，另一端连着文明世界。

只是这文明世界到底是何世？齐孟不知道。

远处传来低沉的狼嚎，齐孟加紧脚步，沿着神道往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天色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时，山腰拐角处出现一抹灯火。

距离较远，他看不清那是灯光还是烛火，又往前走了几步，耳边传来犬吠声，一个黑影出现在眼前。

“今日又回来迟了，山上可是有狼，把你吃了就好耍了！”

一个身着古装的精瘦汉子，光线昏暗也不看清脸，头上留着发髻，手里拿着根细长的扁担，也不看齐孟，低声朝这边走来。

“柴火呢？”

柴火？

见齐孟呆呆站在原地，那汉子不耐烦道：

“今日捡的柴火呢？”

齐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穿越过来，成了童工，而且是要上山捡柴的那种。

很难想象自己这小身板，拖着个柴草在山路上艰难前行是怎样的画面。

“半路遇到狼，丢了！”

“造孽！道长看你背湿柴太累，开恩让捡干柴，你又偷懒！”

齐孟瞅着眼前这汉子，还要狡辩，就被对方扯着往茅草屋走去。

“今晚就别吃饭了！明日再偷懒，就滚下山去！”

汉子骂完，把齐孟推搡进茅草屋。

屋内温暖一些，点着盏如豆的油灯，十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蜷缩在角落，像鬼似的打量着齐孟。

“皇家发了善心，把你们养在这里，给你们吃喝，你们还不好好干活！出门看看老营街上那些流民乞丐，饿死冻死无数，你们若不好生干活，被道长赶下山去，也是这下场！”

精瘦汉子嘟噜了几句，打了个哈欠，走了出去，从外面锁了门。

一群小孩缩回头去，像是习惯了这些话，继续睡觉。

齐孟不是很饿，吃饭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事，刚才那人口中提到的老营，他当然是知道的。全国至少有几十个地方被称为老营，本地人口中的老营是武当山下一个优良港口，当年明成祖动用十万军民修建武当山，在此驻军，运送木材石料的漕船从武昌、襄阳等地出发，沿长江、汉江溯流而上，最后在老营下货，人员物资流动，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集镇街市，其繁华程度与县城不相上下。

老营的称号明代就有，想起刚才那精瘦汉子留的是散发，这可不是清国的鼠尾辫，而且他口中还说了皇家道场，武当山作为皇家道场，基本可以判定是在明朝了。

齐孟抬头看看那群小孩，又看了看自己，十几个人挤在这个破草屋中，说是难民营也不为过。

一个乌漆嘛黑的小孩朝齐孟挥手，示意他赶紧去睡，齐孟摇了摇头，那小孩又从身下摸出快黑乎乎的馒头，朝齐孟眨眼睛。

齐孟礼貌的摇摇头，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不可名状的味道，他现在不饿，即便饿了也没胃口在这里吃东西。

夜越来越深，周围寒气逼人，齐孟蜷缩在草屋角落，用茅草盖住身子，然而地上冰冷刺骨，还有些潮湿，他坚持了一会儿，终于熬不住，爬上了大通铺。

那个他递饼子的小孩吃吃笑着。

“你笑啥？”

“明天要去采药，你怕不？”

齐孟有些发渗，转身不去理他。

翻来覆去，耳边是其他人低沉的鼾声，黑暗中有虱子跳蚤出没，开始时还去抓一下，后来太困，任由它们去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