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沧眼神冷冽道:“你我二人的恩怨,何必牵扯旁人。”
他如此单刀直入地开了口,让青岐一愣。青岐皱眉故作疑惑道:“本座何时牵扯了旁人?二殿下说的,不会是今日闯入妖界的那两个莽撞之徒吧?”
他这话说得无耻,显然是在装傻,蔺沧不欲在此时与他争论崇吾山到底归天界还是妖界,只道:“如何,你才能放了她?”
青岐失了兴致,面色恹恹的,不欲与蔺沧多谈。他本来就不想见蔺沧,一则心中生怒,二则蔺沧来与不来都无甚要紧,他等的并非蔺沧,而是冥界那位。他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不放,本座要去睡觉了。”
“对了,本座且和你说一声,她生得漂亮,本座看了欢喜,已将她封了妃了。”
蔺沧震怒,握着的日升剑一紧。
青岐的目光移到愈发泛着寒光的剑上,还未等蔺沧怒气冲冲开口,抢先道:“月恒剑确是把好剑。只不过本座今日无意于与殿下切磋,若想提人,叫玄冥过来。”说罢,便闪身回了狐岐神宫之中,只留空中一缕青烟。
蔺沧愣愣地看着眼前,心中怒意未消,一阵寒意却又遍布四肢百骸。眼下,他已无暇追进狐岐神宫之中,也没有必要。青岐果然知晓了孟元和玄冥的关系,只不过他知晓了多少,蔺沧此时拿捏不准。
手中出了一层黏腻的汗,他收了日升剑,随即遁身向冥界去。
地面上,青岐仰头眯着狐狸眼看着空中的景色。北洲是极寒之地,夜中之风舞得起劲,狐岐山上无花无草,亦无甚鸟虫走兽。除却那风声,这夜里静得可怕。
青岐看人影隐去,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在风中化作一片转瞬即逝的白汽,化成颗颗细小的水珠落于地上。
他和孟元说的话并非全然是他确信之语,探看人记忆的术法并非每每都能奏效,他只是一步一猜测。蔺沧竟如此之快地就来要人,那么玄冥定然有几分来救人的可能。
青岐远目着群山,忽觉一阵厌恶。
若是当年蔺沧对洛华也是如此,又何必走到今日。
夜色渐褪、东方微明,孤月潭中的景致一如往常,潭中水纹粼粼、平静非常,崖上几棵老树的树枝偶尔吱呀一声断裂落入潭中,顷刻间吞噬为虚无,只留下一圈又一圈漾开的涟漪。
因着玄冥在此多日的缘故,潭中的寒气比往日里更盛,水面上萦绕浮动着厚厚的白雾,如烟如云,将玄冥笼在中央。潭边崖上各处的花草木石,均结了薄薄一层冰霜。这时分天光微现,日光渐渐地照在水上、崖上,光影错落,闪烁着银光。
玄冥已在此静坐多日,他如今的灵力已经大稳,约莫再过半月即可出关。
先前因灵力大动而生出的周遭黑雾如今已尽数散去,冥界先前刮起的那股怪风亦随之停息,上下皆恢复了往常的秩序,转世的鬼魂一一过了奈何桥到望乡台上喝孟婆的**汤。
他在此闭关的之事为不引起冥界惊慌,命了道明将此事按下。此次闭关颇有所获,与他那心魔斗争了许久,总算得了一片灵台清净。
如今最苦的是道明,那一遭席卷了冥界的怪风让各处是惊的惊慌的慌,因着玄冥名义上在玄阴宫,十阎王殿里有九殿上报禀告、询问此事是如何如何,还求帝座解惑。道明为着此事一路奔忙,一会儿安抚这殿阎王,一会儿又向那殿阎王说清情况,最终又下了几道令,地府的秩序方才恢复。
玄阴宫先前来了孟元的消息,距离上一消息已过了好些日子,道明只道是孟姑娘近日里乖巧许多,没生出什么事端。他如今最怕的就是有关孟元的消息。不知为何,帝座一旦听到了这些,心绪总会起伏不定,闭关的日子又须延长许久。
有着上一次的前车之鉴,道明每日晨时收天宫探子的信件时,打开后细阅时总免不了战战兢兢。今日的信中未提及孟元,却提及天宫一个仙君好似被妖界之人打伤了又扔回南天门。这桩事可谓是稀奇,但还未到道明须禀告给玄冥的程度。
他松下一口气般地将那信纸在指尖燃尽,却闻宫门处一阵嘈杂之声。闯入之人道明认得,是二殿下宫里的掌事仙官。
当道明从管彦口中听完了孟元之事的时候,他脑中一根弦“啪”一声断了。他最担忧的事情发生了,而且发生得惊天动地。
道明可以想象到将此事禀告给帝座时,冥界又将是怎样一番境况。他自然知晓若是说出此事,帝座此次闭关定然草草收场,恐怕伤及修为,但事关妖、冥二界,道明不敢压下此事,动身去了孤月潭。
天际如今已大半亮起,玄冥似是感知到了什么,睁开眼睛看向南边天空。
罗酆山位于冥界北端,入冥界的鬼门关立于南面,同天宫的南天门一般的,出入冥界须走一遭鬼门关。因着多日闭眼静坐的缘故,玄冥的双眸因还不适应光亮而眯着,长睫微动,沾染了几颗潭中浮出的水汽。
南边天际并无动静,他却感知到了一丝异样,不知是外界何人擅闯了冥界。他正欲定神推测之时,潭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近水时急急地一停,再慌忙跪下。
能进孤月潭的人唯有道明,他向来做事谨慎、行止镇静,从无像今日一般地仓促。南边来的人还未过鬼门关,怎么便来通传了?
玄冥皱了皱眉,依旧敛眸,略有不悦道:“何事如此匆忙?”
道明跪在潭边,看着潭中的波涛涌起了几分,压下心中的惧意,镇定道:“不虞之变常在,还请帝座定心,再容臣禀告。”
这话听得玄冥疑惑,从前只有他让旁人静心的份,如今道明竟让他静心,这又是何道理?他历经世事三十余万载,饶是大敌当前都临危不惧,还有什么事能扰了他的心神?
玄冥并未抬眼,语调依旧冷淡平常,只道:“禀告便是。”
道明吞了吞口水,略仰头看了看潭中那人,却又因那重重白雾而看不清楚神色,硬着头皮将信中所提之事细细回想一遍,道:“此事与孟元姑娘有关。”
玄冥神色一动,却仍未睁开眼睛,只嗯了一声,示意道明往下说。上次她在蟠桃会上只身敌青兕,已是一大壮举,他未曾派人去数落她,许是将她惯得无法无天了,不知此次又作出来什么乱子。
见着潭中人如此平静,道明心下更是慌乱,他侍奉帝座十余万年载,从未有如此难以将什么事说出口的时候。因为从前他知道帝座定然能将这些事料理好,可如今这桩事,且不论帝座他老人家之后料理得如何,只怕当下这冥界十八层地狱都要动荡三分。
如今帝座正在闭关调息之际,若是因此而出了什么差错走火入魔,那又该如何?一时间道明脸上的汗如雨下,将头重重地磕了下去:“还请帝座出关再议。”
玄冥将眼睛缓缓睁开,冷冷地扫向道明。他这段时日里便是因着孟元而闭关,如今方才将心绪定下,如今再想起她时,不会像先前那般劳思伤神。玄冥冷声道:“直接说。”
“流华宫的掌事仙官管彦来传二殿下的话,说孟元姑娘被妖尊青岐扣在狐岐神宫了。”道明迅速地说完这句话,中间丝毫不换一气。
玄冥听毕,面上并无情绪涌动之色,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潺潺流水,平静道:“蔺沧这是逼本座出关,天宫出了何事?”
道明一愣,帝座只将这消息当做二殿下的玩笑,显然是因着这事太过荒唐。他想及此处,不觉身子紧绷,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拿出管彦仙君方才给他的东西,双手举过头顶,高高递上。
潭边万物皆结了一层薄冰,道明的衣袍发丝上亦染了冰霜,手中捧着的妙有真空扇却丝毫未变,扇骨晶莹剔透,扇面浮着一丝淡淡的微光。玄
冥的视线落到妙有真空扇上的时候,他的呼吸一滞,先前道明的话再入耳中,他声音暗哑道:“她为何会在妖界?”道明将孟元所遇之事悉数道来,话落良久,未见潭中人有什么动静。
孤月潭上风浪依旧,甚至比先前还要和缓些,崖上的冰凌莹莹,如镜面一般的棱角上折射出玄冥静坐沉默的模样。道明见此情状,稍稍的放下心来,只觉帝座果然神通广大并非凡俗,即便是出了这桩事,总有法子摆平。
正欲松口气将那妙有真空扇收好交还给管彦仙君时,那扇子好似被一股撼天动地的力拉了去,直直收入玄冥手中。
玄冥将妙有真空扇翻转着看了许久,四散的寒气陡然变得极重,花草枝叶上结着的薄冰竟瞬间厚了一尺,比九华殿里日日用着的玉茶舟还要厚些。
这把扇子是二殿下的妙有真空扇无疑,帝座不知是在想什么,此刻仍未发话。跪在潭边的道明已冻得面色青紫,抬头看去,惊见潭水不知在某一个刹那尽数冰封,那涌起的浪仍作旧时形状,三三两两的冰珠停滞在空中,是那先前浮动笼罩的一层白雾。
现下道明才可见得潭中人的神情,极为平静,好似孟元姑娘只是被带去狐岐神宫喝了一杯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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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