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屋雪江没动。
搂住她的男人气场太骇人,多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走了,背部紧贴着滚热的胸膛,黑头发的男人太高大,只能看到他劲瘦的颈肩线条,锋利的喉结。
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淡淡的低下头。
黑色的碎发散落在他的脸上,他黑的纯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目光和看有贺没什么区别。
既冷淡,又无所谓。
鹤屋雪江调节面部表情,对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她从十岁开始就熟练掌握该如何笑,恰到好处的角度和光源,该勾起怎样的弧度,眼睛该弯起多少,才能都散发出如同微风般的柔和。
他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沉默对视数秒后,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转开了视线。
看他似乎抬起脚就准备走,鹤屋雪江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让他走掉呢?
她微微仰起头,目光集中在他的侧脸。
“刚才……你不是和那个人说了‘我是来找你的。’”灯光下,她的雾蒙蒙的灰色眼睛凝视着他的侧脸,灯光下,带着伤疤的嘴角显得格外的性感,“为什么要走呢?”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眼皮一跳。
“我不是这里的人。”他懒懒散散的解释。
“我知道。”鹤屋雪江眨了眨眼睛。
缺钱,没有社会常识,没有工作途径,和社会无法相容无法接轨的年轻男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你不是,但是我可以再问问你呀。”她的声音非常温和,“你住在哪里?在哪里工作啊,如果不介意……”
禅院甚尔低下头,目光冷冷的落在她身上。
他带着疤痕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她的眼睛微微弯起,嘴角上扬。
“我很有钱,不如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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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少年站在漆黑的豪车前。
视线中映出鹤屋雪江的身影,他眨了眨眼,刚准备收回视线,突然注意到她身后的高大黑影。
面无表情的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强,像是某类大型肉食动物,宽肩窄腰,高大如山,落在地上的影子几乎将鹤屋雪江瘦削的身影遮了个严严实实。
禅院甚尔也注意到了站在车旁的银发少年。黑衣毛领,遮住半张脸,紫金瞳警惕的盯着他。
他只似有似无的瞥了他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鹤屋雪江心满意足。
今天这一趟,算是没有白出门。
保镖打开车门,她理了理裙摆,坐进了车内,跟在她身后,懒洋洋的上了车的,是她新上任的小白脸。
汽车平缓的行驶起来。漆黑的车,连车窗都是防窥膜,真皮的坐垫柔软。
禅院甚尔和她并排坐在后座上。
鹤屋雪江饶有趣味的打量着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撑着下巴,垂着眼睛,目光只定定的落在脚尖一块的区域,像是兴致缺缺。
他的一双长腿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即使车内空间不小,仍旧显得狭窄,鹤屋雪江的视线,从他挺直的鼻梁,宽阔的肩膀和胸膛,扫到他无处安放的长腿,黑色和服下的白袜木屐,袜子沾上些许灰尘,并非一尘不染。
“你今年多大了?”她随口问道。
禅院甚尔顿了两秒,像是半天才反应过来鹤屋雪江在和他说话,微微侧过头,挑了挑眉。
“二十。”他冷淡的开口。
鹤屋雪江却是微微瞪大了眼睛,“二十岁?”
有那么吃惊吗?
禅院甚尔瞥向女人面纱后的眼睛,随即转过眼,懒洋洋的耷拉着眼皮,“好吧,还有几个月到二十。”
鹤屋雪江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着他。
正值壮年的热度如同火山,即使隔着衣服也能觉察的,像是山脉一样延绵的肌肉,撑起衣服的宽阔的胸膛。
二十岁……不到?
是真的吗?
禅院甚尔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疏懒。
她居然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随口敷衍,还是真的。
她半晌无话。
汽车行驶过红绿灯,停了下来,禅院甚尔原本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用手撑住下巴,转过脸。
“你呢?”
副驾驶位上坐着的银发少年闻言,微微侧目。
车子内部的构造很奇妙,驾驶位与后排有防爆钢板隔断,副驾驶却没有,从他上车开始,副驾驶位上的银发少年就一直用隐蔽的目光注视着他。
禅院甚尔有所察觉,却没有在意。
他目光直勾勾的望向鹤屋雪江,口吻随意,带着不假雕饰的蛮横和野性。
再加上对于女性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禁区的问题……
她微笑起来,“你猜猜看呢?”
“二十岁?”他随口说。
鹤屋雪江将宽沿帽子上垂落遮蔽住面颊前的黑纱掀起,“这样看呢。”
禅院甚尔愣了愣。
面纱下的脸过于白,他从来没有见过人的脸能白成那样,接近于死气沉沉,像隐隐泛青的白玉。
双眼皮的痕迹细而深,末尾像展开的扇子般微微上扬,和微笑时眼角的细纹融为一体。
那双眼睛,像是隔着山水,雾蒙蒙的灰,像是散不开的忧郁和疲惫。
如果只从脸来看,她不过二十岁,可是……禅院甚尔舔了舔后槽牙,半天找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表达自己心中所想的感觉。
他罕见的犹豫了,“二十五……二十八?”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漂亮的牙齿,“问女性的年龄很不礼貌喔。”
禅院甚尔把视线从她嘴角的微笑移开,转过头。
鹤屋雪江看着禅院甚尔,玻璃的车窗上倒影出他的脸,眼角上挑略显愠怒的样子,倒是比满不在乎的姿态更加生动。
她眼角的笑容更加深,“生气了吗?”
禅院甚尔侧过头,用黑黢黢的眼睛注视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她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才问。
“……甚尔。”他用手拖着下巴,拖腔带调的回答。
“姓氏呢?”
他半晌没有说话。
鹤屋雪江注视着他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用手撑住下巴,宽大的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紧实有力的小臂,手腕内侧的经脉清晰可见。
该带上点手链,会更好看。
她光看了两眼,就开始想,是纯金更合适还是黑曜石更般配了。
“你的名字呢?”
禅院甚尔又开口了。
鹤屋雪江发现,他的问题总是跟在她的问题后,她问什么。他就像模像样的也问同样的问题,简直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发现这一点,她忍俊不禁的勾起嘴角。
禅院甚尔莫名的注视着她,像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又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些微惘然的表情。
“鹤屋。”她笑了一阵,缓缓的说。
“鹤屋?”禅院甚尔重复了一遍,“这是姓,还是名字?”
“姓氏。”
“那名字呢?”他直直的望进她的眼底。
她怔了怔,几秒过后,禅院甚尔仍旧执着的注视着她,她才慢悠悠的开口,“……雪江。”
“哦,我知道了。”他微微侧头,顿了顿之后,补上一句,“鹤屋。”
鹤屋雪江一愣,在禅院甚尔眼中看到了挑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报复刚刚年龄的事,不禁露出微笑,“你……”
“已经到了,夫人。”
她刚准备说话,坐在副驾驶的银发少年突然开口,鹤屋雪江这才发觉车子已经停了下来,便不再说话。
她没有动,禅院甚尔也只跟着她一动不动,
很快,几辆跟在后方的车也停稳,黑衣保镖们都下了车,副驾驶的少年才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大宅内的管家已经迅速到了门口,一见到鹤屋雪江,就深深的低下头,“您回来了。”
“夫人,您临走时吩咐的……”管家微微一顿,他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禅院甚尔。
他像大猫一样,拉伸着手臂,确实,对他来说,车内的空间太拘束了吧,察觉到鹤屋雪江的视线,他活动手脚,很快走到了她身后。
管家很快收敛住惊讶地表情,“我已经都收拾完了。”
“嗯。”鹤屋雪江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禅院甚尔,“以后就生活在这里,好不好呢?”
禅院甚尔懒洋洋的掀起眼皮。
面前黑檐白墙的建筑,一眼看不到头。森冷而巨大的门--一座传统的古建筑,看起来历史悠久而森严。
禅院家相似的建筑风格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点头。
女人很高兴的转过脸,对着管家吩咐,“甚尔君以后就要住进来了,生活必需品就麻烦你去准备了。”
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巨大的门在他面前打开,在保镖的簇拥中,跟在女人身后进入了这间大宅。
都无所谓。
怎么样都无所谓。
他懒洋洋的耷拉着眼,心中淡淡的想。
离开禅院家时,他就下定决心,既不尊重别人,也不尊重自己。
于是,他在离开禅院家一个月,在贫民窟住了六天之后,就跟着一个除了名字之外,完全不了解的女人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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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