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大娘介绍,他们这个木工坊,是祖上传下来的,至今已经有了千八百年的历史。
“当然了,地方也换过,人也换过,我们这一代都不知道是旁了多少支出去的了。”
大娘虽然拿着的是个炒勺,但嘴上叭叭得特别利索:“做人偶的技术也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你们看这里。”
她指了指墙边的一个货架,其中的一格上摆着十来个款式不同的人偶,底下都那标签标着年月。
宿缜顺着货架望过来,差点没喊出来:“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而且还是……越来越倒退。最老的那个完全就是人形,有四肢腰身,五官神态全都颇为传神,仿佛点上瞳仁就能说话。
而最近的那一个,就跟他们在奈何桥捡到的那个套娃一样,五官很随意地划了几刀,只能说是个筒。
宿缜看到它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没事。”耳边传来江起的声音:“没有邪气。”
宿缜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转头,就见江起蜻蜓点水一样在自己耳垂上啄了一下。
“……江起!”
他惊讶地一瞪眼,急忙四下里看去,低声喝道:“旁边还有人呢!”
江起弯了弯眼角,伸手在唇边擦了擦:“昨天在电影院,人不多?”
宿缜:“……”
他脸颊通红地揉了揉耳朵,心说好在刚才没有被人看到:“你!”
“呵呵,呵呵,这不是岁月久了,不少技艺都失传了……”
大娘意识到说错了话,急忙拉了张布把那一排有着云泥之别的人偶盖上了:“来来来,我再带你们看看别的……”
“我问一下,”
涂山婷往宿缜两人这边看了一眼,急忙打断她道:“这人偶为什么会辟邪?”
大娘的眼珠子转了转,高声道:“那当然是因为我们祖上出过阴差!地府的大官!有阴差保佑,做出来的东西才能辟邪!”
说着,就朝院子角落里的一个供桌上指去:“呶,就是她!”
只见供桌上摆着一张黑白画像,周围群香缭绕,还放了不少瓜果点心,看色泽都是新鲜的。
画像上是一个老妇。毕竟不是照片,和真人差距很大,但结合各种线索,无疑就是孟婆了。
估计是给生人托梦见了一面,这才画出来的这幅像。孟婆死的时候连照相机都没有,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跟晚辈们见面了。
没等涂山婷继续追问,大娘就立刻转过头去,往另一个方向走:“我这就去带你们看制作流程,我们可全部都是手工制作,你们自媒体不是最喜欢这个……”
三人对视了一眼,江起立刻比了个手势,示意涂山婷跟上。
宿缜跟江起则顿了顿脚,蹑手蹑脚地回到了那个货架旁,唰地一下揭开了盖布。
一排小人偶神情迥异地看着他们。
“辟邪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是商业机密。”
宿缜走过去,在每个小人偶身上都摸了一把,皱眉道:“所以才不肯告诉我们。”
大娘方才的表现,一看就是在编瞎话唬人。就算真的有阴差扶持,怎么可能只从二十多年前开始?
毕竟孟婆已经上千岁了,而那个人偶的辟邪表现又是近二十年才出现的。
而大娘之所以保密,肯定是因为这辟邪的秘密一旦被人知道了,很容易就能被复刻,从而打破他们的“人偶垄断”。
江起也凑过去看着那些人偶,思索道:“跟手艺和技法没关系,里面也都是实心的,那只能是原料了。”
这一排一共十个人偶,大多数都是桐木,只有色泽有些轻微的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的作用,总之是看不出来区别。
“不,能感受到。”
宿缜在碰到雕刻时间最近的那个人偶的时候,再次感受到了之前体会过的那种亲切感。
但在碰其他人偶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应该就是材料的问题。”
江起四下里张望一番:“得找到这些桐木是哪里来……”
他话音未落,就见大娘扭着腰快步跑来,冲他们喊道:“你们怎么不过来呀!光在那站着干嘛?!”
涂山婷跟在她后面,无奈地摇了摇头。
“哦……我们想再看一眼这几个人偶。”
宿缜眼珠一转,指着最新的那个人偶问道:“能教我们做一个吗?视频效果会好一点。”
大娘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这得加钱。”
宿缜感觉心在滴血:“再加200?”
“成!”
大娘立刻眉开眼笑,拽着几人进了作坊:“你们稍等啊,我把我儿子叫出来,我不会做这个。”
她把三人安顿好了,便一边扯着嗓子喊人,一边风一般地刮走了。
“……快找!”
见大娘离开,三人立刻行动起来,在满是木块碎屑的屋子里翻找起来。
屋子里没有原木,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木条和木板。
“找到一张收据!”
涂山婷轻声喊道:“我查一下这个供货商,稍等……是个本地公司!法人好像……就是门口那个大叔!”
江起也拿出手机来翻了一会,点开地图打了个标:“林场在这里,离我们不远,开车半个小时。”
“是你们吧?”
一个清瘦的小伙子进了屋,跟三人挥了挥手:“你们要体验做人偶?”
“呃……”三人对视一眼,突然全都开始咳嗽,表示这地方实在是有点损害个人健康。
为了生命安全考虑,他们决定“忍痛”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交出去800块钱后,三人这才告别木作坊,一路往林场的方向奔去。
这片林场面积不大,就在附近的一座山头上。这两天因为元旦放假,只有几个巡逻的值班人员,并没有人在进行伐木作业。
“快,感受一下!”
涂山婷催促道:“警犬同志!劳苦大众能不能按时回家吃晚饭,可全都靠你了!”
.
宿缜:“……”
他朝一棵树上摸了摸,没感觉。
看起来并不是所有的树都可以。
他默默地看着这一片汪洋林海,心说到底要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头啊……
就在这时,一个白影从众人身侧蹿了出去,几步便跳进了茂密的树林。
“哎!”宿缜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定神一看,刚才那白影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竟然隔着羽绒服,就在他右手小臂上划了一道将近20厘米长的口子!
那口子不算很深,但血已经慢慢渗了出来,从袖口狂奔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江起眉峰一抽,见这是伤到了动脉,急忙抽了裤腰带,往他胳膊上扎了几圈。
“我去追!”涂山婷喊了一声,便化为狐形撵了上去,不一会便消失在树林之中。
这个白影,有点像是那天在电影院里,扯开桐人袋子的东西!
“嘶——”
宿缜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现在对他来说,被划一道长口子还算不上什么,主要是羽绒服在这数九寒天里破了个洞,不仅绒往外跑,冷气还往里钻,实在是有点扛不住。
江起见状,把两人的外套调换了一下:“暖和了?”
“嗯,好点了。”宿缜点点头,看看手臂上的那根皮带,又看看江起的裤腰:“你……裤子掉不了吧?”
江起赶忙伸手提了一下:“……应该掉不了,挂在胯上了。”
宿缜:“那你可别跑了,别一会跑着跑着……”
江起白他一眼:“我会给你耍流氓的机会?”
宿缜:“……我没有那么饥|渴!”
好在涂山婷狂奔的时候做了标记,宿缜跟江起两人便按图索骥,快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宿缜的胳膊虽然还血流不止,但也没忘记自己警犬的使命,一路摸过树干,隐隐约约感觉出来,那种诡异的亲切感在缓缓增强。
莫非这白影,是在给他们带路?
“你们可算来了!”
涂山婷很是郁闷地趴在光秃秃的地上:“那白影消失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完全看不到任何白影的踪迹。
江起问道:“跟丢了?”
涂山婷摇摇头:“不是。到了这一带的时候,突然就消失了。”
宿缜还在履行使命,伸手往身旁的树干上撑了一下,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暖流涌上了心间。
他差点就把呼吸给忘了,急忙又在附近的树干上拍了拍:“就是这一片!”
那种亲切的感受非常强烈,跟他之前感受过的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就好像是两块放得非常近的吸铁石,咣地一下就要黏在一起。
“你这种感觉,我师父当年也遇到过。”
涂山婷边想边说:“有一次她的一条尾巴被人砍断了,追查的时候,离尾巴越近,这种感情越强烈……难道你有过尾巴?”
“……尾巴肯定是没有的。”
宿缜想到了孔榭之前说过的话,缓缓道:“但可能有翅……嗯?”
他正说着话,恍然感觉地面颤了两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手臂还在悠悠地滴血,落了好几滴在脚下的地上。
而随着那颤动愈加剧烈,宿缜脚下的地面猛地塌了下去,一个圆柱形的大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三人全都落在了坑里,被腾起的尘土呛得一个劲的咳嗽。
待尘烟散去,光滑的洞壁上露出了一个一人高的黑漆漆的洞口。
里面没有光线,但能看到洞口处,有几级向下延伸的石阶。
“卧|槽……”
宿缜愣了一下,心说难道这个洞,就是那个白影想带他们来的地方?
而上面这些能辟邪、能跟他产生某种“心灵感应”的树木,是不是也跟着洞里的东西有关?
“要不要进?”
涂山婷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往洞里投了一点狐火,却只照见了更多的石阶,还有空无一物的光滑洞壁。
“启动机关的,应该是你的血。”
江起指了指他尚还在流血的手臂:“我跟涂山都没有动作,你的血刚一落在地上,我就感觉到了震感。”
宿缜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这洞还真有可能跟我有关系?”
江起颔首:“还有可能是你建的。”
宿缜:“……”
他现在就想要漆元海的手杖!
“那应该不会是坏东西。”
涂山婷也表示赞同:“按地理位置来说,这个洞正好在可以‘辟邪’的树木下面,说明它本身对外界产生的影响是良性的。”
江起也点点头:“我没感受到邪气。”
“有道理。”
宿缜想了想,拍板道:“进去看看,我打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