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排坐,吃果果,爹爹归来割耳朵。排排坐,吃果果......”
修长的手指贴着苹果打着转儿,刀刃下的果皮不中断一直连着下端。
路垚分了一份注意力看向门外,一个扎着两只羊角小辫的小女孩扒着门柄,嘴里重复念叨着一首民谣,看到房间里的人看向她连忙缩回了头。一小半会儿又悄悄伸出头。
路垚无声地笑了笑,拿着小刀的手向女童轻轻招了招手。
“过来。”
小女孩看着路垚手中的苹果咽了咽口水,又拿双手飞快地挡住了眼睛。
路垚这回是真乐了,说:“小姑娘,如果你告诉我下一句是什么,那我就用这个苹果换,怎么样?”
“不行......哥哥吃。”女童把手放了下来,指了指病床上的睡着的人,摇摇头。
小女孩的娘告诉她,在病房里的东西都是为了让大人能很快好起来的东西,不能动。
吃了果果,那个哥哥就能好起来了。
路垚闻言看了一眼还没醒的乔楚生,刀刃嵌入漂亮的果肉,剜了一块扔嘴里,故意发出咀嚼的声音,还冲着小女孩挑挑眉。
“我替他吃。”
门外的小女孩瘪了嘴角,手指挠着门,委屈又忍着的样子,路垚暗骂自己一声多嘴,正准备开口,耳边就响起一道暗沉的声音。
“称称看,两斤半;烧烧看,两镬半;盛盛看,三钵头。”
床上的人翻身下床拿了件外衣搭在肩膀上,伸手拿过苹果就咬了一口。
路垚的手一抖,在最后一圈果皮要完全脱落时它直接断了!
这结果无异于在他的红酒里加盐。路垚觉得,他应该生生气。
乔楚生看路垚一声不响,头也不抬的样子,想了想,又拿走了路垚手中的小刀,把自己没咬的那一边切下来递在路垚面前。
“嗯咱们一人一半。”看到路垚哼哼唧唧地转过头不理人,乔楚生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指着路垚笑着对外面的小女孩说:“这个哥哥比小姑娘还像个小朋友。”
“谁像小朋友了?!”
路垚见那小姑娘捂着嘴偷偷对着他笑,转过脸瞪了一眼一脸兴味地看着自己的罪魁祸首,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他愤愤然接过了苹果,沉着脸凶狠地一口咬下去,仿佛咬的是乔楚生的血肉。
当然,如果某人没有不小心咬到自己舌尖的话,脸上的表情倒有几分威慑力。
乔楚生掩嘴咳嗽一声,在路垚抬头看向他之前对着门口的小女孩说:“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边玩吗?你的家人呢?”
其实在路垚和小女孩说话的时候他就醒了。
刀片贴着果肉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就像把表面带有细密刀齿的锉刀磨在他心上。
慢吞吞的,怪磨人的。
“我娘在这里当护工。”小女孩觉得这个哥哥虽然长得挺凶,但看起来挺好说话的。
怪不得阿斗将她放了进来。
乔楚生略一思索,就叫了问外的警卫吩咐下去,把房间的礼品给这两天照顾他的人分了。
等交代完,又对着小女孩招招手,给她手里塞了个苹果。
“我......”
路垚看着欢欢喜喜地跑到乔楚生身边道了一句谢,又欢欢喜喜地跑出去玩儿的小女孩,一时竟无言以对。
“我什么我,走,结账去。”
乔楚生看着路垚一脸茫然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天三块大洋,怎么,忘了?”
路垚觉得,他这一天的心情开始变得非常美妙了。
从和路垚的闲聊中得知,自己是中了一种叫“库拉树”释放出来的毒气了。在上次审讯何鲲时,路垚和乔楚生一样,没有想通陈老六是怎么被一击毙命的。毕竟按照乔楚生的说法陈老六酒量好,身手好。
但在得知聂家的家庭医生是来自海德堡大学,再联想到酒店的设计之后,路垚突然懂了。
当路垚还在康桥学医时,就听说过关于库拉树的传说。
据说,库拉树在遇到强光时,会释放一种气体,人或动物吸入后,大脑里面的血管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爆裂,一时之间,人或动物的就会出现脑溢血这种状况,最后导致吸入者死亡。
可惜的是,这种树木很快灭绝了,路垚也没有亲眼见过,倒是有传闻海德堡大学从法国偷运回了一批材料做研究。
想必那个家庭医生很早就在计划了这一切,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洗手台镜框的材料换成这种木料,再藏在暗处,如果陈老六没被毒死的话自己就补一刀。而被家庭医生买通的何鲲挡在保镖的前面,在发现家庭医生得手之后故意引导保镖相信陈老六是被镜子杀死的。
乔楚生一脸凝重,开着车,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可是,平时聂家酒店的厕所可没传出什么宾客晕倒的事件。”乔楚生说出疑惑。
“问题就出在那个松动的镜子上。”路垚动了动上半身换了个靠窗的姿势。
“平时镜子正儿八经地摆在那儿,目的之一呢,是为了聚灯光,让整个厕所看起来金碧辉煌。平时的光均是平行地照在最中心的位置,那块镜子一挪,平行线被打破,多条光线聚在一个点上,强度变大,引得镜框的温度比平时高好几倍,让它释放出气体,同时那个家庭医生利用那块镜子遮挡自己,可谓是一举两得。”
你没死算你运气好。
这句话在路垚嘴边又咽进了心里。
乔楚生心里泛着迷糊,但他总归还是相信路垚这脑袋瓜子不会出错的,心里也就放下了。
问到路垚当时发现真相是怎么处理那些人时,从乔楚生的角度看,就是这人从懒散瞬间转变成精神抖擞的状态。
“都抓了。”路垚说着右手一挥,带着点嘚瑟,对着后视镜整了整头发。
“都”
乔楚生一个刹车,路垚“哎哟”一声,直接撞到车窗上。
路垚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好气地说:“何鲲,医生,还有偷换陈老六表里面的宝石抵赌债的保镖,都抓了。那个多年前害死拆迁老太的聂老爷,我瞧他也没几天可活了,就没管了。”
看来是以前拿白老爷子威慑他起了作用,对于这些道上的人物,路垚还是留了点心。
不用搅入白家和聂家的恩怨,乔楚生松了一口气。
“来,我看看,撞哪儿了?”
乔楚生拿开路垚揉着额头的手。
一看,红了。自己刀里滚血里淌惯是不在乎,这位路少爷想必是受不得的。
乔楚生忽然将手覆在路垚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将发热的皮肉降了温:“这伤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这额头上降了温,耳朵却是悄悄红了起了。
路垚尴尬得躲开眼,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心里的不自在。
眼前的人退开身,看着路垚迟疑了一下,话锋一转:“你要是喜欢抓人的这些做派呢,来我这里当个探案顾问,以后我的人听你使唤,你想抓谁呢就按照你的来,如何?”
“别!每个案子都充满黑暗、血腥,这可不利于我阳光的人生状态。”
“不后悔啊”
“不后悔。”
看着路垚一脸坚定,乔楚生点点头,开了车门,对着路垚做了个请的手势:“沙逊的总经理有事找你商议。”
路垚看着外面熟悉的街道,不知不觉,乔楚生将车拐到了沙逊银行外面。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特别是想到白幼宁上次写的报纸,这种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
乔楚生把车靠边停好,听着里面传来的怒吼声,掏了掏耳朵,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手表。
不出半个时辰,就看到路垚捧着个纸箱子三步一回头地走了出来。门内一群人正看着他在幸灾乐祸地欢呼。
果真如幼宁所说,这家伙人缘差得可怕。
看着平时神采飞扬的人一副霜打的茄子模样,乔楚生有些不悦,用眼神喝退周围看戏的人,上前拿过纸箱放在后座。
“愣着做什么,上车。”
平时一副精明的样子,总是一个不注意就傻了吧唧的。
“去哪儿”等车开出好一段距离,路垚才从一系列变化中回过神来。
“我家。”
“那我的酬劳呢?”
想到这个,路垚整个人都清醒了。
“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