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沧月睁开眼看着眼前这陌生又熟悉的环境,眼里满是震惊。
她记得她明明在拔玄尺,怎么就回到了前世?可由不得她多想,一道熟悉又让人烦躁的催促声从外面传了进来:“你是死了么?还不抓紧,明天彦生就回来了,你要是敢掉链子,仔细你的皮。”
李彦生这个名字让她脑子里一下清醒了许多,心想就算是梦,也得将李彦生弄死,不然这梦也白做了。
一面看着脚边袋子里的十来斤谷子,也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明天李彦生就要带着他的同学们来村里了,还带了个女同学,听说家里条件特别有钱,这谷子是李二娘专门去村长家换来的,明天给那女同学煮白米饭。
她提起袋子,赶紧去了溪头。
不是怕耽误了碾米,而是她不想听李二娘那令人烦躁的骂声,需要一个清净之地整理一下记忆。
毕竟这段记忆对霍沧月来说,已经过去几百年了。
只是现在她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不是梦,而是自己真的穿回到了民国年间,只是可惜现在自己的能力只有百分之一的样子,太弱了,若是真被扔了河里,怕是自救都有些难。
所以霍沧月得先想办法,既然自己的能力没有消失,那一定会有办法慢慢恢复的。
这一世的她是两岁多的时候被卖到这村子里来的。其实三岁之前的记忆,都几乎没有,知晓自己是被卖来的,主要是这李家村偏僻,外面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进来,所以便有了买女娃儿做童养媳的恶俗。
但她并不是李二娘买回来的,听说那时候的她看着白白嫩嫩的,一瞧就是大户的小姐,村里都是庄稼户,女人种着山坳里的几亩水田,男人则靠着河捕鱼生活。
所以大家都瞧不上她,觉得根儿不对,养大了也做不了农活,买她回去白糟蹋粮食。
于是人贩子逮着村里无儿无女的李瞎子劝了半天,叫他买回去养大了自己做媳妇,也能做女儿找个上门女婿啥的。
李瞎子果然动了心,搓着鼻子讲价半天,最后用十五斤花生将霍沧月换了回来。
那时候的霍沧月虽是细皮嫩肉,穿着锦衣华服,但身上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绣着她名字的香囊。
李瞎子是村里的阴阳先生,做他这一行的,三弊五缺是如何都躲不过去的,他那双眼睛就是因为给一户有钱人家相阴宅时候瞎的。所以为了不叫霍沧月跟着自己遭报应,没给她改名,只让霍沧月叫他干爹。
但终究是个大男人,带着个孩子不方便做那些事,他就挑中死了男人的寡妇李二娘。
李二娘还有个儿子,叫李彦生,李瞎子掐指一算,觉得这小子出息,命带文曲,索性就和李二娘做了亲家,安心将霍沧月交给李二娘照顾,自己也能出门赚钱,供李彦生读书,只等将来这个女婿出息了,霍沧月好过,自己这个岳丈也能安享晚年。
于是在外拼了命地挣钱。
又想着霍沧月以后是李二娘的儿媳妇,那李二娘没道理对她不好。
可哪里晓得,霍沧月自打三岁有了记忆,她不但没有得到李二娘的庇佑,反而还要照顾比自己大一岁的李彦生的日常生活。
而李瞎子寄来的大洋,一个没用到她的身上,她穿的永远都是李彦生不要的衣裳。李彦生上学堂穿新衣裳,吃细米她喝米糠糊糊,后来李彦生果然像是李瞎子说的那样,命里带着些文曲,考上了城里的洋学堂。
李瞎子得了消息很高兴,说要去沿海的城里挣大钱,可这一去就没了消息。
如此,李二娘这里就收不到他寄回来的大洋了,对霍沧月越发不顺眼,打骂不给她饭吃,更是寻常的事情。
但前世的自己太傻太软弱,心想这村里谁家的儿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自己命还算好的,未婚夫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而且等阿彦学业有成,回来和自己成婚圆房,生了孩子一切自然好起来了。
兴许还能去城里过日子,不像是村里其他的童养媳那样一辈子被困在这村里。
所以李瞎子回来看望自己,问李二娘对自己好不好的时候,霍沧月竟然还对那母子俩心存幻想。可事实上袖子只要拉开,就能看到满身的伤痕。
现在霍沧月想起,觉得这母子固然可恶,可也怪当时的自己太蠢了,听信了那母子俩的花言巧语,错过了一次次自救的机会,活该惨死!唯一对不起的是李瞎子这个干爹,也不知他在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现在自己可不能像是从前那样做个鹌鹑任由这李家母子搓圆捏扁了。
李彦生明天要回来,可干爹已经几年没消息,家里的大洋已经要花完了,李二娘一个寡妇,除了带自己种那点地,去河边挖点蚌壳之外,压根没别的营生,李彦生要读书又需要花大费用。
所以李彦生已经麻利地攀上了城里的富家小姐,他害怕那富家小姐发现自己的存在,所以联合村里人,将自己绑了祭河神。
也就是说,霍沧月回到了临死前的头几天。
果然,霍沧月将米碾好回去,李二娘就扔给她一个有些馊了的荞饼,“滚回你家去待几天,别到时候丢了我们阿彦的脸。”
而这个馊了的荞饼,就是霍沧月这几天的口粮。
霍沧月没有像是从前那样求李二娘留自己下来,因为大家都知道,李瞎子那屋子在村子最边上,后面就是山,被大一片高大的柏树围着,看起来阴森森的。
而且常年不住人,那房子已经垮塌大半,满院的杂草,再加上李瞎子的那职业,大家都觉得那屋子里闹鬼。
可现在霍沧月高兴得不行,她也不想看到李家母子这副嘴脸。
李二娘满心都挂记儿子的城里女朋友,压根没留意到霍沧月的变化。
霍沧月回干爹李瞎子那里的时候,路遇背着孩子挑水的茯苓。
茯苓是和她同一年被卖进村里来的,是村长家的儿媳妇,十三岁来了月事,就和村长的儿子圆了房。
第二年就生了个女娃,村长一家自然不高兴,但想着头一胎,最终还是将那女娃留下了。
只是后来茯苓又生了两个孩子,但都是女娃,气得村长媳妇直接给溺了尿痛,然后扔进河里去。
现在茯苓身上背着是老四,还是个姑娘。一样是十八岁的姑娘,可她却被折磨得像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妇一样。
本来这个村长媳妇也是要给扔河里的,但去年人牙子来村里的时候,把茯苓的大闺女买走了,村长夫妻觉得有利可图,不算白养,就留了老四。
打算再过一两年,会走会说了,继续卖给人牙子。
然后攒钱给儿子再买一个媳妇,反正觉得茯苓那肚子里是生不出儿子来了。
茯苓见了她,露出一抹苦笑,也不敢多停留,免得慢了,到时候婆婆又一番打骂,因此就挑着水急忙走了。
霍沧月目光随着她的背影一直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然而看的不是茯苓,而是她身后那两个小影子。
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才到这个世界就没得善终,无处可去,自然只能依附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霍沧月叹了口气,想着等自己解决了李彦生,再帮这两个可怜的小家伙投胎转世。
她回到院子里,暮色已经落下来了,长满杂草的院子被那一大片柏树一挡,这会儿仿若寂夜一般,也听不到村里的鸡鸣犬吠,只有柏树上那听得人头皮发麻的猫头鹰叫声。
猫头鹰一般只是晚上才会叫,但现在暮色已至,这里树林茂密,所以那猫头鹰仿若婴儿笑声般的叫声,也接二连三响起来。
霍沧月皱着眉头,只觉得怪异,即便猫头鹰要叫,也不至于这么多都叫起来了,只怕要这村里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过记得前世,并没有这一茬。她推开辕门,直径踩过那齐腰的杂草,便往屋子里去。
钥匙就放在门头上,她取下来开了门,只见泥土墙已经垮塌了许多,左厢房彻底不能住了,房梁上甚至歪歪斜斜的,有落下的趋势。
霍沧月扫视了一圈,屋子里能用的家具多年前就被李家母子搬走了,当时他们的原话是说李瞎子反正也不回来住,那些家具放着也是放着。
所以除了那供着三清祖师爷的神龛之外,就只有一口棺材。
那是李瞎子给他百年归天后准备的。李二娘嫌晦气,所以没搬走。
霍沧月当晚就睡在这棺材里,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听得一阵哭声,睁开眼入目就见茯苓家的两个女儿在自己棺材前哭。
“怎么了?”这两小鬼大抵是知道自己看得见她们俩的。
两个小丫头没有香火供奉,所以即便在长大,却面黄肌瘦,魂力薄弱,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了。
先是傍晚猫头鹰齐鸣,后又是这俩小鬼哭得凄凉,仿若阴司曲来催命。
村里要出事了。
果然,只听茯苓二女儿的魂魄哭哭啼啼地朝她说道:“他们害娘,娘要死了。”
霍沧月闻言,细想起白日里才见过茯苓,并非是短寿横死之相啊!但两个小鬼哭得真切,显然也不作假。
当即连忙起身,“快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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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