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绣低头看着此刻比恶鬼更为恐怖的大姐,为她盖被子的手哆嗦一下,触电般的迅速松开了。
正如金云缨所说,她们之间的姊妹关系本就平平,金云绣此刻也不再想勉强了,脸上最后硬挤出个僵硬的笑容:“那你先休息吧,我去餐厅再拿点吃的上来。”
而后便唯恐避之不及地推开门,步履匆忙地踩着高跟鞋,想要找个露台透透气。
可就当她穿过客房的走廊时,却没留神险些撞到了从金老爷房里出来的李氏,金云绣本就心烦意乱,这会看到唯唯诺诺的李氏,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厉声问道:“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李氏习惯性卑微地低下头,扯了扯手中的薄毯,低声回答道:“太太说,夜里有些凉了,让我来给老爷拿条毯子。”
金云绣听了,还是有些不满地瞪了她两眼,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将人推到一边,自顾自地离开了。
李氏仍旧低着头,偷偷看着金云绣婀娜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挡在薄毯下的手指捏着几张薄薄的相片,几乎被紧张的汗水打湿了。
但她还是咬咬泛白的唇,向着电梯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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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琅的“讨好大少爷计划”中途夭折,幸亏有金家闹了那一场,才好歹让他尴尬地含糊过去,可再好吃的东西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了,胡乱吃了些填饱肚子了事。
祁默钧看着小家伙这模样,也不勉强他,见他吃得差不多后,就打算带着人先去休息。
安以琅这会大约有些泄气了,蔫蔫地跟在祁默钧的轮椅后面,直到来到了五楼的房间前,他才又提起些兴趣,从祁默钧的身后探出小脑袋来,朝着房间里看去。
这是汇川饭店里最大的一套房间,宽敞的会客厅正对金月湾的港口,虽然铺着瓷白光润的地砖,通着电灯电话,但里面的家具布置却都是中式的。
整套的镶银黄花梨桌椅后,是六扇大漆螺钿屏风,就连通向两个卧室的门,也是镂刻着牡丹纹样的老木门。
安以琅一下子自在了许多,外头的西洋玩意便是在浮华靓丽,也终究比不上自家的住着舒服。
“这是我平日里来常住的地方,你看看还缺什么东西,再叫人送上来。”祁默钧说着揉了揉安以琅的小脑袋,而后驱动着轮椅来到其中一间卧室前,伸手推开了门示意他看:“今晚你就睡这间,我就在你旁边,有什么事喊我,或是拉床头的小铃都可以。”
“哦,好。”经过刚刚在餐厅那事,安以琅还是有些不敢看祁默钧的眼睛,这会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便迫不及待地要往里头去。
可谁知这时候,外间的门铃却响了起来。
“胡启,是谁?”祁默钧似乎完全不意外会有人来,只是向着门外唤了一声。而后便见胡启推开了门,快步走进来,微微俯身说道:“大少爷,是金家那位儿媳来了,说有事要见您。”
“就她自己?”祁默钧抬眸看了一眼门边,敛着神色继续向胡启问道。
“是,就她一人,”胡启说着,又从口袋中取出枚成色颇旧的蝴蝶玉佩,送到大少爷面前:“她说,您看了这个就明白了。”
胡启说话时,并没有避让安以琅,故而安以琅也听得清清楚楚,起先他还只是有些奇怪地眨眨眼睛,心里疑惑怎么又跟金家人扯上关系了。
可等胡启拿出那枚玉佩,他便立刻警觉起来,似乎连耳朵都要唰地竖到头顶了,小心翼翼地趴在祁默钧的轮椅后问道:“大少爷,她跟您有旧?”
“自然不是。”祁默钧只是略看了那玉佩一眼,连接都不曾接过来。听到安以琅这话,顿时明白了小家伙会错了意,忍不住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壳:“你这是又想到哪去了?”
安以琅“哎呦”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小脑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嘀咕间也带上了几分嗔怪:“那人家大半夜跑来寻您做什么,还,还拿着信物呢……”
“那叫什么信物,”祁默钧瞧着小家伙这表面生气,实则委屈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又揉了揉他的发丝,转身又与胡启说道:“罢了,你让她进来吧,我倒是也很想听听她来做什么。”
安以琅一听,这还真要见面,顿时也不趴在祁默钧的轮椅后了,起身就要跟着胡启往外走:“那我回避回避,免得你们说话不方便。”
可人还没能离开半步,便已经被祁默钧紧紧地握住了手,牵回到自己跟前来:“这可不行,我还要咱们安小少爷一起来听听,好证明我清白呢。”
“我不要……”安以琅嘴里喃喃着,可还是被大少爷带到了花梨木的椅子上,挨着他的轮椅坐好,手也还放在对方的膝上,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祁默钧看着他的小动作,又无声地笑了下,温柔地包拢着他细瘦的手指。
另一边,胡启也已带着李氏进来了,她仍旧穿着那身灰绿的褂裙,乌黑的头发被规矩地梳在脑后,只佩着两只老银簪。比起那两位风光无限的金小姐,她似乎根本就不不属于这个家。
“祁,祁先生。”
李氏一开口,安以琅之前的猜疑与恼意便彻底打消了,没有人见到曾经的情人,会露出这样卑微的姿态——可她却似乎一直都这样,无论是对着金家众人,还是对着祁默钧。
安以琅着实有些难受,究竟是怎样的经历,将她磋磨成了这样子呢?
“玉佩我看过了,”祁默钧侧脸看了小家伙一眼,知道他不会再误会了后,坦然地请李氏坐下来,而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大可直言。”
李氏显然没想到,在云川众人口中高高在上的祁先生,会这样好说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祁默钧却并没有露出不耐的神色,反而用他毫无侵略性的声音,继续温文尔雅地说道:“当初你的母亲曾帮过我,我留下玉佩,许诺可为她做一件力所能及之事作为回报。”
“如今虽然不是她本人前来,但既然拿着玉佩,那便是一样的,你无需顾虑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李氏听祁默钧提到她的母亲,不禁也稍稍放松了些,鼓起勇气来说道:“我,我未出嫁时曾听母亲说起过,家乡云川的祁家,传承有降伏鬼神之能。”
“母亲告诉我,若是将来遇到了什么无可解决的事,可拿着玉佩来找您。”
安以琅听着李氏这么说,不由得转头看向祁默钧,随即想起当时自己在水下遇险时,大少爷召唤来的白触丝和獬豸角——这些都是祁家的传承吗?
祁默钧察觉到小家伙的目光,却只是按按他的手,然后向着李氏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李氏在祁默钧的引导下,双手颤抖着取出了一直藏在毯子下的相片,将它们一一摆在桌面上。
“这些……就是我想请大少爷帮忙的事。”
祁默钧的目光微垂,打量着桌子上那几张黑白相片,安以琅也好奇地凑过去,一起看起来。
只见头一张相片上,是两个中年男仆,他门一人正扶着高高的梯子,另一人爬在上面往房檐下挂着灯笼。原本只是很寻常的情景,可大约是拍摄的人并不熟练,使得原本就黑白相间的画面更暗了许多,连带人物的脸上,都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但这张相片上,令人不舒服的却并不只这些,就在男仆们的梯子后,光线更暗的房檐下,露出了一位黑衣老妇人的半张脸。
这半张脸比起整张相片其他的地方,显得要白许多,却是那种硬生生的白,白得让人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如死人般干枯的脸庞,还有僵直地看向男仆的眼神。
按理说,这样可怖的老妇人既然在身边,那扶着梯子的男仆应当有所察觉才是,可他们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是谁?”安以琅有些不敢用手指碰相片上的老妇人,只得用眼神询问着李氏。
“我,我也不知道。”李氏因为惧怕,声音像是堵在喉咙里般,十分艰难地说着:“三个月前,我们还在京里住,有一天凭白无故地,就收到了这张相片。”
“老爷他们一看相片脸色就变了,叫过那两个仆人来,他们却说根本没看见有人,也不知道谁拍的照……”
“老爷不许人再提这件事,我也不敢问她是谁,可谁知第二天……第二天房檐下的灯笼就掉下来了,相片上的两人又去挂……”
“梯,梯子突然断了,”说到这里,李氏整个人都恐惧地蜷缩在椅子里,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好不容易才说下去:“他们一个,从梯子上掉下来,脑袋磕在台阶上碎了。”
“另一个,被折断的梯子,穿透了喉咙,呜呜叫了好久……也没气了。”
安以琅听着这样骇人的事,下意识地又往祁默钧身边蹭了蹭,祁默钧也抬手环住了他的身子,轻拍着安抚。
“那另一张呢?”
李氏听到祁默钧的询问,又哆嗦着将第二张推到两人面前,同样是黑白而阴郁的底色,场景中的建筑,却并不像在京中,更像是在云川。
这一次相片中的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的长相并不出众,尽力去看却还是跟金老爷有些相似之处。他倚在门外的回廊下,神情十分不屑地看向长着野草的院落。
而就在他的身后,原本空荡而阴暗的门中,却又出现了那位黑衣的老妇人,她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仿佛僵硬的身体做不出丝毫弯度,干枯的脸依旧煞白,麻木的目光还是径直望着廊下的少年,仿佛下一刻就要带他去往死亡的深渊。
“半个月前,我们来到了云川……老爷没说为什么要来,但我觉得,他们好似在躲避什么。”
说着,李氏又看向相片上的少年:“他叫金博宇,听说是前几年老爷从外头抱来的儿子,但老爷似乎不太喜欢他,家里也没什么人管他。”
“我们搬来云川,第二天就收到了这张相片,那时候他吓坏了,老爷就让他呆在自己屋子里,哪也不准去,又找了个下人日夜守着他。”
“可……可当天夜里,他屋里突然就着了火,主仆两个慌忙跑出来,吓得哪里还看路,不知怎么的就经过回廊底下……”
“他当场被落下来的碎瓦,砸开了头……”
李氏越说越怕,但她还是拼着全力,又打开了被手帕包住的第三张相片。
安以琅立刻就联想到了在餐厅中发生的事,低头看去,果然从相片的碎片中,看到了金云缨的身影,和老妇人的脸。
怪不得,怪不得金云缨会那样发疯,金家人的反应会那样的大。
今天是长长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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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华堂血案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