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婵打断他的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怎么才能救你们出去?”
“你快走吧,如今是天要绝我孟家。”孟惟避开她的视线,道,“当年虞家灭门,我孟家举家之力也阻拦不了,如今就凭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
“当年你们救下了我,现在孟家遇难,我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明婵叹息一声,她都混进来了,也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就跑了。
“若是可以,便只求你保下我孟家的一点香火。”孟惟认真的看着她,“三弟尚且年幼,若是可以,只求你带他离开这里。”
明婵看了他半响,叹了口气道:“那二哥我就先走了。”
孟惟看着她,问:“你就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
明婵步子顿了顿,回头望着他道:“那不然……祝二哥下辈子投个好胎?”
“明婵!”孟惟面容终于有些扭曲了。
明婵就已经推开门出去了,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靠在草垛上,头发凌乱的披散着,红着眼睛看着她。
鼻青脸肿的样子,看着真的可怜。
可惜了,她明婵就是天生的没心没肺。她救不了他,也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大牢里,漆黑漆黑的。
明婵刚要出去了,掌管天牢的长官就过来了。
那长官穿着殷红色官袍,脸色漆黑的很。从漆黑的甬道那头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训斥着后头跟着的官员。
“荒唐,简直荒唐!雍王殿下后院姬妾倒是不少,什么时候听说手底下还有女将军了?”
后头穿着朱色上衣披着甲衣的护卫,点头哈腰的跟着,脸上带着苦笑。
“光凭一个令牌就将人放进来了,你们脑子呢!”
正骂着,却见那头走过来一着着劲装,手里拿着马鞭的女子。
“哟,李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明婵眼睛带着笑,就走了过去。
李逯一看,就顿住了,认出来这人他还真在雍王身边见过。
“你,你不是……”
雍王此人好色的很,后院女人多的很。李逯之前在雍王府见过这个女子,穿着同样的劲装从雍王书房出来。
当时他还想着,雍王一向喜欢胸大腰细的妩媚女子吗,这女人看着虽没那么妖气,但是却明媚得很。
如此定然是雍王的女人了。
却不想,这人竟然是雍王帐下幕僚女将之流?倒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了。
脑补完,李逯赶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下官不知道姑娘是雍王殿下的人,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罢了,你来的正好。”明婵看着他,道,“我此次来,是想请大人行个方便,办件事的。”
李逯犹豫了一下:“这……”
明婵却已经带着他往外走了,边走边道:“大人不妨先听一听。”
外头巡逻的更夫已经敲了三声梆子,喊的话也变成了:“平安无事。”
已经三更天了。
那传说中的大明宫,烛光忽明忽暗。先帝新丧,这里挂满了黑白绸,在这黑暗的夜色中显得幽暗恐怖。
层层台阶往上,朱梁之上金龙盘桓,一共九条,栩栩如生。
雕龙纹御案,后头是金色的龙椅。
上头斜斜躺着一个人,宽大的黑色龙袍垂下。
骨节修长的左手撑着额角,他瞌着眼,长睫投下阴影,似乎是在打着盹。
微微摇曳的烛光映着他的面容,忽明忽暗。
整个大殿之中,除了上座的那位王,再空无一人。好好的大明宫,硬是被这氛围弄的阴森森的。
“陛下。”
大太监曹驭双腿打着颤儿的走近,试探的唤了一声。
先帝新丧,所有宫人都穿着丧服。曹驭也不例外,穿着一身白麻太监装,腰间系了黑色的带子。
坐在盘龙金椅上头的男人似乎没听见一般,只是放在身侧的修长的指头动了动,有序的敲了敲。
曹驭知道陛下已经醒了,就抖着胆子接着道:“臣相孙大人,户部的曹方大人,还有侍中桓庆大人,刑部鲁伯邑大人,求见陛下。”
按理说,这大半夜的,本就不该有外臣求见才是。但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指不定有什么急事呢。
这新陛下性子也是叫人难测的,哪家帝王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龙椅上打盹的?
姬星梧闭着眼,皱眉唔了一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曹驭松了口气,就赶紧忙不迭失的退下了。
天牢——
前头,小吏拿着火把远远的在前头带着路,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后头脚步不快不慢的明婵和李逯两人。
明婵一路忽悠着:“这孩子可不能怠慢啊,雍王殿下子嗣单薄,就算是个私生子,那也是矜贵着呢。”
“这……”
李逯是信了几分,但是就算是雍王的人来了,他也不敢轻易放人啊。
但是他又不敢得罪人,就苦了脸道:“并非是下官信不过姑娘,只是事关重大,姑娘可否让雍王殿下亲自过来?”
“你这实心眼的,这事是能见得人的吗?殿下怎么可能会亲自来处理这种小事。”明婵斜了眼看他,道,“你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吗?”
她忽悠:
“只要你帮了殿下这一次,殿下这个把柄便存在了你手上。不说别的,到时候你有事相求,殿下怎么着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李逯心动了动,就被她带偏了。
终于,明婵看到了在一个最大的牢房里,孟父孟母,二十多口人都在这里头了。
所有人看见明婵都是惊了惊,然而还是聪明的不曾说话。
火光照映着,将牢里人的惨状照了个清楚。
“把那孩子放出来吧。”明婵看了李逯一眼,道,“再将孟忠振带出来,殿下交代了我几句话要带给他。”
几番话下来,李逯已经被说动了差不多,也没多想,就直接让人将孟忠提了出来了。单独放到了一个单间里,请了明婵过去说话。
这单独的这间,算是干净的了。
孟老头伤得很重,蓬头垢面的,老迈的脸上褶子叠在了一声,面色枯黄瘦的只剩一个骨架了。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头发更是白了半边,身上都是鞭伤,还有烧焦的味道。
他腿断了一条,已经站不住,就被狱卒扶着靠在了木板搭着的床上。
床上没有被褥也没有稻草,只有光秃秃的一个板子。
孟老头奄奄一息地靠在那里,嘴里还在喘着气,努力睁着眼睛看着明婵,只是那眼瞳变得浑浊的很。
“父亲。”明婵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这幅样子,不忍道,“我没什么本事,现在只能带浮儿走。您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根据圣旨,他们明日午时便都要被腰斩了。
虞家当年被抄家的时候,明婵才九岁,一朝没了爹娘,乳娘和丫鬟也没了,失去了大将军嫡幼女的身份,也没了作天作地的资本。
是孟家救了她,将她从死人堆里带出来养着她,孟夫人温柔的为她梳头,找了先生重新教她习字。
这个老头儿严厉的很,动不动就要叫她站桩子,习武。
现在,他们却变成了这样,而她只能将他们的小儿子带出去。
心里头堵的慌。
孟老头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努力的睁着眼看着明婵,嗓子里还发出诡异的嗬嗬声,他说:“城外,山鬼庙,神像底……”
明婵凑近了些,终于将话听清了。
“带着兵符……去漳州……”
“我知道了父亲。”
明婵点头,漳州那不是燕王的地盘吗。正好啊,外头都在传当今陛下暴戾恣睢,不配为君。燕王贤明,乃是当世明君。
孟忠振的脸上就流了两行老泪,拉着明婵的手,喉间嗬嗬两声:“是我……孟家对不起你……”
当年若不是他的一己私心,虞家也不会被抄家灭门,这些年这件事情埋在他心底捂的死死的,每每想到都觉得愧疚难安。
明婵没听清他再讲什么,就凑了耳朵过去。
孟老头就提了气,又说了一遍:“都怪……嗬嗬我,昧天嗬嗬良……便……是死了。”
“每天骂两遍……陛下死了?”明婵努力解码。
他是说,昧天良,便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孟老头看着她憨憨的样子,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叮嘱:“嗬嗬……交了兵符,给燕王,嗬嗬不要报仇!”
当今那个暴君,果真就如当年国师所说,是个煞星。他不是人,就是个魔鬼。斗不过他的,远远避开,保存孟家血脉要紧。
“把兵符交给燕王,务必要报仇?”明婵眸色坚定的攥紧他的手,道,“父亲放心,等将浮儿救出去,拿了兵符,去了漳州韬光养晦些时日。有朝一日,我定和浮儿一块,带兵杀回京城的!”
姬家那群王八蛋皇帝,一个比一个昏庸。她早就想劝孟老头造反了,可惜这老骨头是个死脑筋,一个劲认定赵王是明主。
却不料,明婵这话方才说完。孟老头就眼睛瞪得更大了,拉着她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婵用帕子温柔的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不忍的道:“您也不必如此感动,虽然我不是您亲生的,却是一直将您当成亲生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