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偷了国库的金子?”沈清河拧眉,问道,“统共偷了多少?”
“不下万两黄金。”萧然好不容易才将气儿喘匀了,直起身子道,“这事儿还未告知皇上,太子殿下先给压了下来,吩咐大理寺连夜追查。这国库的事向来都是孙尚书管着,我便带人去了孙府想问一问他,谁知那孙尚书胆子也太小了,远远瞧见我带着人进了府,以为要抓他,竟是翻墙跑了!”
他默了半晌,无奈道:“孙尚书一向清廉自持,这国库失窃一事必定与他无关,只是他这一跑……倒像是畏罪潜逃了。”
沈清河沉吟不语,孙百钱与爹爹也算是故交,他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再者,方才孙百钱还跑去与白妙卿吐了半天的苦水,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刚偷了万两黄金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他正想的出神,萧然又道:“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先将孙百钱找到,我那头人手不够,所以想来找你帮忙,让容安军出动,全京搜寻。”
沈清河点了点头,极快地穿好衣裳,取过一旁的佩剑,便与萧然一同出了沈府。
这国库失窃是大事,自是一刻也耽搁不得。
他与萧然一同去了容安司,带上几队人马在全京搜寻孙百钱的下落,找了一个多时辰,才在一处偏僻的客栈里头找到了他。
沈清河虽然相信此事与他无关,但碍于太子有令,不得不先将他羁押回宫去见太子。
*
景安殿。
太子坐在一张宽大的黄梨木椅上,手里慢慢地捻着串圆润的佛珠,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孙百钱。
他静默不语,殿内的气氛沉重肃然,孙百钱更是吓的不轻,身子止不住地发颤。
“孙尚书。”太子终于淡淡开口,“这国库的钥匙,向来是由你掌管的吧?”
孙百钱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颤声道:“太子殿下明鉴,自从陛下下旨新建了国库,这钥匙确实是由臣保管没错,但每日清点库中钱款之事,却是由臣与户部侍郎孟正德轮流负责,七日一换。”
“哦?”太子挑了挑眉,“我看簿上记着,今日清点钱款之事,刚好是轮到孙尚书了。”
“殿下!”孙百钱急忙分辩,“臣今日确实清点了国库中的钱款,但,但并未挪动那些金子啊!”
沈清河轻咳一声,淡淡道:“殿下,那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想要挪走绝非一人之力可为。此事怕是另有蹊跷,还请殿下明察后再做决断。”
“沈将军,这抓人的事,是你分内之责,但旁的事……可就不归你管了。”太子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一旁的林相,“此事孤已交由林相全权接手,不劳沈将军操心了。”
沈清河没说话,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太子是个有野心的,为着与二皇子争权,使了不少手段打压那些皇帝看重的重臣,为的就是把他们手中的权夺过来,以和二皇子抗衡。
沈家向来得皇帝信任,所以太子想压着自己些,也属常情。
吩咐完林相,太子又转头问萧然,“萧少卿,可有查清孙尚书今日出了宫之后,都去了何处?”
萧然见他发问,只得如实道:“回太子殿下,孙尚书出宫后……是去了明雪楼。”
“明雪楼?”太子眸光一闪,轻笑道,“前朝素有窃贼与歌妓勾结的旧案,且孤听闻孙尚书一向洁身自好,从不去那等风月之地,今日却偏偏去了……莫不是想把那藏金之处,偷偷告知那位与孙尚书相见的姑娘?“
他慢慢倾身向前,将手中佛珠扔在桌案上,继续说道:“一旦孙尚书被抓,那位姑娘便可替你将金子转移到别处,孤找不到金子所在便无证据,自然只能将你放了。孙尚书……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孙百钱急的已带上了哭腔,“殿下明鉴,臣只是今日来心情烦闷,所以想去那儿寻个姑娘说说话,仅此而已啊!”
太子却并未理会他的辩驳,沉声问道:“是见的哪一位姑娘?”
孙百钱老老实实地答道:“是那位上京花魁,白姑娘。”
沈清河与萧然对视一眼,皆是眼眸微暗,如今太子殿下是摆明了将所有嫌疑都推到了孙百钱头上,而白妙卿作为他离宫后见的唯一一个人,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太子闻言,微微眯起了眼,扬声吩咐萧然:“那就请萧少卿去将这位白姑娘带来问话吧。”
*
已是丑时,白妙卿睡的正沉,迷迷糊糊地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念画打着哈欠从隔间出来,不耐烦地将门打开,“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萧然赔着笑道:“叨扰姑娘了,太子殿下有令,让白姑娘即刻入宫一趟。”
白妙卿披衣下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门边走去,秀眉轻蹙道:“可有说是何事?”
她虽常与上京权贵打交道,可却从未与皇家人有过来往,且现下已是丑时了,太子殿下这个时辰召她入宫,定不是为着寻常小事而来的。
萧然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瞒着姑娘了,今日国库失窃,太子殿下怀疑是孙尚书所为,而姑娘恰恰是孙尚书离宫后所见的唯一一人,所以便让我来带姑娘入宫问话。”
他顿了顿,又安抚道:“姑娘别怕,就是问话而已,不必担心。”
白妙卿转身至梳妆台前,抬手随意地将发挽起,拣了支钗簪着,又对着镜子简单理了理衣裳,便道:“既如此,那便走吧。”
她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出去散心一般,萧然脸上不由得浮起几分敬佩之色,像她这般处事不惊的女子,实在是不多了。
进了皇宫,萧然引着她往景安殿行去,有宫女太监在一旁提着灯笼,盈盈微光映在长长宫道上。
沈清河立在殿外一株梧桐树后,看着白妙卿缓缓步上殿前石阶。
虽然太子已命他带着容安军离宫,但他放心不下白妙卿,便借着等萧然的名头站在殿外候着。
檐角挂着的宫灯洒下明黄光影,落在她一身软罗绣裙上。她微低着头,衣裳因着刚起的缘故还未来得及理好,柔软绸缎松松掩着玉肩,发髻也挽的极松,一支海棠玉钗簪的歪了些,却更显慵懒风情。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大抵便是这般风华。[1]
沈清河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探去,想离她近些,履尖刚触及灯影,又猛地缩了回来。
还不能让她知晓自己的身份。
自她坐上花魁之位,觊觎她的人不少,每次都是沈清河悄无声息地替她挡下那些麻烦,而人在暗处,行事便会方便许多。
思绪重重间,白妙卿已经进了景安殿。
因时辰已晚,太子吩咐林相问话,自己则回了寝殿歇息。林嘉懿看着白妙卿,微微皱眉,开口道:“时辰也不早了,本相也不想与姑娘废话,孙尚书去找姑娘时,都对姑娘说了什么,还望姑娘一五一十地告知本相。”
白妙卿跪在殿中央,抬眼道:“相爷真想知道?”
“自然。”林嘉懿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此事事关重大,你如实说来,不可有一丝遗漏。”
白妙卿神色平静,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孙尚书说,昨日他与夫人吵了一架,因为府里有个婢女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盛花枝的瓷瓶,那瓷瓶是他夫人最喜欢的。孙尚书的意思是将那婢女责打一顿了事,他夫人则非要将那婢女发卖到别处,二人争执不下,后来孙尚书的儿子也闻声而来,而且偏帮着孙夫人,孙尚书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心里难免有气……”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晌,萧然在一旁站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够了!”林嘉懿终于忍无可忍,重重一拍桌案,怒道,“你敢戏弄本相?”
“妙卿不敢。”白妙卿毫不畏怯地对上林嘉懿冒着怒火的眼睛,“是相爷要妙卿如实招来,妙卿自然不敢有一丝遗漏。”
林嘉懿冷道:“本相是让你说有关国库钱财之事,没让你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白妙卿笑了,“可孙尚书与妙卿只说了这些。”
她说的句句属实,神色自然也是坦然的很,落在林嘉懿眼中,却令他愈发生气了。
“既然白姑娘不肯说……”他转过头,沉声吩咐萧然,“那便先将这位白姑娘与孙尚书一同带回大理寺关押起来,待本相晚些时候再细细审问。”
萧然一愣,连忙劝道:“相爷,如今并无证据证明此事与白姑娘有关,这么贸然地将她抓了去,怕是不好吧?”
“她与孙尚书有勾结是显而易见之事,你身为大理寺少卿,不会连这都看不出来吧?”林嘉懿冷眼看着他,“还是说……你想忤逆本相?”
“不敢,不敢。”萧然连忙摆手,他不过一个小小少卿,怎敢违逆宰相之言?
“那便按本相的吩咐去做!”林嘉懿狠狠一拂衣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景安殿。
萧然叹了一口气,只得无奈地朝白妙卿说道:“白姑娘,得罪了。”
他吩咐手下的人将白妙卿和孙百钱押送回大理寺,又叮嘱他们不可对白妙卿动粗,这才去殿外寻到了沈清河。
沈清河看着一队大理寺的侍卫带着白妙卿离开,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萧然叹气道:“林相从白姑娘口中问不出话来,便让我将她带回大理寺关押,待天亮了再细细审问。”
“他自然问不出什么话来,因为白姑娘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沈清河拧眉,孙百钱来时他就站在画舫上,他们说了什么他是一清二楚的。
萧然为难道:“我自然也是相信白姑娘的,可眼下这事是相爷做主,我也没办法啊。”
沈清河沉吟半晌,道:“我与你一同去大理寺。”
“啊?”萧然一愣,“这么晚了,你去大理寺做什么?”
沈清河一边往前走,一边解释道:“此事现在全是太子的人在看着,我们不能放任不管,得盯紧些。一会儿到了大理寺,你派个人去趟沈府,将此事告知我爹,让他天一亮就到大理寺来。”
萧然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沈故沈太傅是陛下身边最器重之人,若是他来了,饶是林相也得给几分面子。
沈清河默然走在前头,清冷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极好看的轮廓来。
其实他完全可以亲自回府告知爹爹此事,大理寺那边有萧然盯着他也放心,但……他放心不下的是白妙卿。
他见过大理寺关押犯人的牢狱,里头阴冷潮湿,蛇虫隐没,她一个女子,又怎能忍受这般苦楚。
注:
[1] 此句出自唐朝白居易所作《长恨歌》。
今天的两章都在六点一起发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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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