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拿周昀做掩护,探出脑袋小心张望。
原以为那是只馋兔肉的寻常恶鸟,没想到竟能化作人身。瞧那杀气腾腾的架势,想必修为惊人,纵使她有七条命也不够他宰的。
“你这鸟人!”白檀竟壮着胆子指着鹰人大声叫嚣,“睁大鸟眼看清楚,周大侠面前还敢放肆!”
眼下,周昀态度不明。
若不挑起鹰人与周昀间的战火,她很难趁乱带折耳兔逃离。就是不知真打起来,周昀与那鹰人孰强孰弱。
闻言,藏纳眸中杀意骤起。
霎时间,狂风再度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吓得白檀缩着脖子躲起来。可身前挡板似的周昀,偏偏在这时往旁边撤了两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哎,哎周大哥!”白檀伸手扑了个空,连片衣袂都没碰到,就被狂风刮倒滚作一团。
周昀这家伙竟真不管她?
不应该啊!钱家的人今晚要去寻笑坊赎人,不救她梁四娘拿什么跟钱家交易?
白檀一手搂住折耳兔,一手扒着草皮艰难停住。藏纳一脚踩住她单薄的脊背,痛得她一口鲜血吐在嫩绿草地上。
铛铛:「小白!快把兔子丢了!」
白檀:「我不——」
铛铛:「你何必呢?为了一只来历不明的兔子!」
白檀:「别感慨了,先救我啊祖宗。」
铛铛叹气:「不是我不想救,我能调用的灵力与你的状况息息相关。你向来不思修炼,现下身子又虚,就算我动用镇北噬神之力,也只能发挥一成效用,根本敌不过这鹰人。」
什么?
敢情这“祖宗保佑”就是听着玩的?
白檀喘着粗气,颇有些无奈地瞪向藏纳。又被他重踢一脚,滚了几圈砸停在附近一块岩壁上。
折耳兔从她怀里掉落,抬起沉重的眼皮望了她一眼。那少女衣裙破碎,下颌染血,肩臂上的皮肉里还扎着藤刺,趴在地上却仍试图伸手探它。
她眼中情绪复杂,嘴角也微微垂着,有气无力道:“抱歉啊——想养你的,可我,好像护不住你。”
修为悬殊,毫无还手之力。
白檀哪里能想到,做一只兔子的饲主竟要拿命来换。她瞥见鹰人靠近,心头不觉震颤。化作人形才没几天,便又要丢掉一条小命吗?
夕照散尽,晚风中透着春凉。
左耳贴着草地,白檀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鼻尖萦绕着春草初生的清香,以及她熟悉的濒死感。
身后是岩壁,身前是恶鹰。
便是她奋起一搏,也没有丝毫胜算。她认命地想了想,至少能跟折耳兔一起死,也算她没有抛弃它。
岩壁边的那团白影,竟缓缓爬动起来。
它颤颤巍巍爬到她身前,背对着她面向恶鹰,垂下的双耳颤动着立起来。毛茸茸的小身躯,分明站都站不稳,却想着要护她吗?
白檀吃力地撑地坐起:“你回来,喂!”
眼见藏纳逼近,黑压压的身躯掩住所剩无几的光线,白檀用尽全力扑向折耳兔,搂过它在地上滚了一圈,趁鹰人不备抛出一手砂石。
藏纳毫不躲避,这些砂石砸在他身上轻如白絮。却听白檀高喊一声:“周大哥,趁现在!”
藏纳即刻警觉转身。
可身后周昀不见动作,只是站在附近作壁上观。
“诈我?”藏纳目露凶光,回身时见那少女连滚带爬奔向山崖。他轻掀右翼,一道羽箭疾追而去直奔少女后背——这一箭,藏纳已然动了杀心。
可偏偏北风忽起,卷起草坡上的落叶与尘泥,将那羽箭撞偏了方向,只擦过白檀左肩便刺入草地——「镇北噬神,御风借力,阻!」
白檀一个踉跄跌在地上,眼见身侧那支沾血的羽箭,心头一阵后怕,捂着左肩喃喃道:“万幸万幸,看来我还是怕死的。”
稍远处,周昀眯起眼来。
方才那一箭,不可能是鹰人心存善念故意射偏。倒是那莫名卷起的北风甚是蹊跷,叫他想起那一日白檀忽被北风卷起,堪堪避过他当头一击的画面。
若一次是巧合,那两次便是必然。
这女子果然藏了身手。
藏纳扫了眼偏离方向的羽箭,顿生警戒。
方才是这女子使出的灵力?若她有这般力量,早可以逃之夭夭,不必受他两次重击。如若不是,难道是背后那个男人?
见鹰人迟疑片刻,白檀忙蹑手蹑脚往后挪动。岂知鹰眼划过一道危险白光,白檀口不择言慌乱道:“老祖宗救命啊!!”
铛铛:「帮你躲那一箭已耗尽我的余力。」
白檀索性冲不远处大叫:“周大哥,送佛送到西啊!都出手了,不如直接搞死这鸟人!”
周昀面色一僵,心道麻烦。
便见三道羽箭从空中袭来,他纵身避过两道,却被第三道羽箭划破腰际。他眸中掠过绿光,顿时如一道闪电疾速奔起,同时从腰后挥出一柄半人高的砍柴刀。
藏纳振翼而飞,与周昀对峙。
那砍柴刀的刀柄内暗含铁链,刀面飞出擦过藏纳右翼,紧接着被铁链拽回割伤其右翼下缘,速度之快叫人始料未及。
趁二人激战,白檀匍匐到山崖边。
此前便听到这个方向传来隐隐水声,崖侧果然有一条山涧,在崖下积蓄成一汪浅塘。白檀咬咬牙,不知对谁说了一句“别怕别怕”,便闭上眼猛地跳入塘中。
春来水涨,山涧水自浅塘洼处继续下行,将一人一兔冲入山谷中奔腾的溪流。
白檀抱住一根浮木顺流漂了许久,始终不见鹰人追来。眼前景致逐渐朦胧,她用尽余力将折耳兔托上浮木,便两眼一黑意识溃散。
漫天星光照亮山谷,浮木搁浅。
岸边隐隐亮起一道银光,浑身湿漉的少年面色惨白,吃力地抱起昏迷的少女爬上溪岸,举步维艰。
那少年身上的银光若隐若现,身形几乎陷入半透明状,似乎随时都要化回原形。
颈间银铃轻轻振动,有灵力溢出融入少年体内,环绕着他遍布裂纹的内丹转动。那半透明身形顿时恢复实体,少年颇为意外地看了眼自己,忙加快步子往前走去。
白檀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方山洞。
她顾不上惊讶,第一反应就是寻找折耳兔。见那兔子安然伏在她身侧,方才吁了口气。
“喂,咱们好像得救了。”她戳戳兔子屁股,那折耳兔却双眸紧闭一动不动,依旧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铛铛:「这兔子倒是个不怕死的,差点神形俱灭。小白,你若想救它,得速去寻笑坊井下寒潭。」
“神形俱灭?”白檀正想追问,却听洞外一阵窸窣作响。
山洞外,一道黑影蹒跚靠近。
“跟谁说话?”竟是周昀。
他好似也受了伤,进洞时一脚深一脚浅,行动不似往常利落。
“周,周大哥,没啊我没说话。”白檀怔住,原来周昀会说话啊。
她默默看着他将手中干柴丢在地上,点起火堆。火光照亮山洞一隅,逐渐驱散洞中的潮寒之气。她靠近火堆取暖,时不时瞄一眼周昀,没敢出声。
他脖子上的那道疤在火光中显得愈发可怖,腰后那柄砍柴刀上还留有尚未干掉的血迹。
看来,他干掉那鹰人了。
白檀咽了口唾沫,心想周昀该不会顺手把她也做了吧?毕竟若不是她,他也不会被引入战局,还因此受伤。
「铛铛,我现在感觉良好,」白檀试图从祖宗这里寻找逃脱之法,「你看你能不能搞晕周昀?」
「不能。」铛铛回绝得直截了当,「你以为,修为与灵力是你昏睡一觉就能长的吗?方才替你护住这兔子心脉,我连维持意识的灵力都几乎用尽。若你一会儿喊我不见回应,便是我的意识之门被迫关闭。」
白檀撇撇嘴。
不能就不能嘛~何必趁机数落她?
当然,她也是有些心虚的。铛铛此前说的没错,在不周山那仙泽福地,她确实只顾着好吃懒做了。
“周大哥,我当时也是没法子。”白檀舔舔下唇,犹犹豫豫地张口道,“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我发誓,我没想逃,我这不是乖乖等着你领我回寻笑坊嘛!”
周昀抬眼,眸中意味不明。
他的目光在少女脸上停留一阵,又扫过她身上狼狈的痕迹,最后落目于她裙边奄奄一息的折耳兔,“那兔子,有何稀奇?”
竟引得那般修为的鹰人出手抢夺,而这女子还以命相护?
白檀瞧了眼兔子,思索一阵才说:“好吃?”她像是认同自己的发言般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瞧着必是肉质鲜美,不然那鸟人为何抓着它不放!”
周昀:“……”
又听她笑嘻嘻说:“周大哥,我常听人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今日肯定不会再造杀戮了,对吧?”
“再有半刻钟,子时便过了。”周昀手中长枝丢进柴堆,橘色火焰噌地往上冲了一阵,吓得白檀向后躲了躲,心下紧张,这意思怎么像在预告什么。
随后他补充道:“ 这个时辰,桃红怕已顶替你被卖去钱府。若你想逃,我可以给你半刻钟的机会。”
白檀惊诧,这意思是要放她走?
她小心翼翼去看周昀脸色,火光下男人容色沉凝,看不出丝毫起伏情绪。
却充斥着莫名森然的瘆人感。
好似她答错半个字,就会被他腰际那柄砍刀劈个粉碎。
晴天,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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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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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银瞳少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