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主任,这是你要的调查材料。mengyuanshucheng”
吴静怡把一份厚厚的卷宗放到了孟绍原的办公桌上。
然后,她就站在那里一声不响。
这个看起来好像家庭妇女一样的女人,现在已经成为了监察办公室很重要的一环。
甚至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一个大人物。
绝大部分的资料,都会经过她的手。
而除了那些老部下,所有想要求见孟绍原的,都必须要通过吴静怡才可以。
在监察办公室,她的官职很低,但是地位却非常的高。
她的优点说出来其实非常简单:
低调、嘴严、务实,不该问的绝不问,不该说的绝不说。还有一点,让孟绍原省心。
但是能够做到这几点的,不多。
孟绍原抬头看了一眼:“说吧。”
“是。”吴静怡平静地说道:“苗成方,五十七岁,上海人。民国十六年,陈果夫、陈立夫兄弟的中央俱乐部成立,他是早期成员之一。十七年,中组部党务调查科成立,为总务科副科长,当时的科长,是徐恩曾。”
居然也是个特务?而且还是中调科,徐恩曾手下的人?
他和自己的老师何儒意,看起来真的是死对头,一个在军统,一个在中统。
当何儒意拜托刺杀苗成方后,孟绍原一直都在考虑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了,老师一直都对这个仇人始终没有放下?
或者,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些。
吴静怡并没有去管自己的上司在那想些什么:“系成立的时候,,当年号称有‘八龙’,徐恩曾、苗成方都是八龙之一。”
孟绍原忍不住笑了:“我在南京结拜,听说有人把我们称作‘七虎’,现在又出来个‘八龙’?”
吴静怡脸上却一点表情也都没有:“民国二十年,徐恩曾升任中调科科长,苗成方随即升任调查组组长,但也就是在这一年年底,苗成方生了一场重病,一病就是几个月,病好后,他向徐恩曾提出辞呈,没几天,徐恩曾就批准了。”
“慢着。”孟绍原打断了自己助理的话:“吴助理,进咱们组织,你想过洗手不干没有?”
“没有。”吴静怡不暇思索:“因为我知道,从进来的第一天开始,我生是军统的人,死是军统的鬼。这个地方,只能进,不能出。”
“是啊,只能进,不能出。”孟绍原微微点头:“中调科那里虽然没有这个规矩,但恐怕想进容易,想出来就难了。尤其是苗成方,那是调查组组长,重要职位,说走就走了吗?徐恩曾那么轻易就放人了?”
“是有问题,不过,那时孟主任你要查清楚的事,我只负责汇报。”
成,成。
孟绍原哭笑不得:“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苗成方从中调科出来后,就成立了唱片公司,生意兴隆,短短几年功夫,就赚取了不菲的身家。而自此之后,他和中调科之间也再无来往。”吴静怡继续汇报道:“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苗成方其实也暗中进行走私生意,这些年也始终顺风顺水。”
孟绍原在那沉吟着:“和我说说那八龙怎么样了。”
“八龙,只是他们内部的一种称呼,从成立至今,他们中有的病死,有的被工农党特科打死,有的因为派系斗争失势。实际上,八龙已经不复存在。对了,苗成方在加入中调科之后,改名为苗甫煌,退出后采用重新用回了苗成方这个名字。所以在中调科的卷宗里,都只有苗甫煌,而没有苗成方。”
“有意思,有意思。”
孟绍原饶有兴趣:“名字改来改去,一个有钱人家的,为什么会忽然变成特务?又为什么会忽然不做了?一病就是几个月?几个月的时间,如果要做些什么,那足够做到了。你说呢,吴助理,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也知道吴静怡不会回答的。
何儒意、徐恩曾、苗成方?
这三个人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老师要杀苗成方,是不是真的仅仅因为和他有杀妻夺子之仇?
不对,不对,这话说的也不对。
那个叫月杏的女人,又不是他的老婆。
何儒意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戴笠曾经和孟绍原说过,如果说他最信任的人,何儒意一定是其中之一。
“何儒意也是我非常尊敬的人。”那天,戴笠是这么评价的:“他的道德,他的忠诚,都是毋庸置疑的。而他的能力,也是丝毫不用怀疑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岁数大了,我是绝对不会放他去当一个老师的。”
能够被戴笠这么评价,至少在孟绍原的记忆里,除了一个何儒意似乎还没有谁。
假设,何儒意真的是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人,那么,他和苗成方之间,一定还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甚至,这还牵扯到了徐恩曾。
还有,过去,杭州方面输送了不少的学员,其中不乏优秀者。但这次,老师为什么会亲自送来?
以老师的能力,被吴静怡出示一下证件,说上句,就能跟着她走了?
他是不是故意被“劫”走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在孟绍原安排的地方住下,然后,寻找机会,让孟绍原帮助他完成某样任务?
孟绍原的脑海里,现在就好像一堆被切碎的,杂乱无章的碎片。
他需要把这些碎片一点点的拼凑到一起,最终,变成一张完整的拼图。
现在,起码已经找到了三块碎片:
何儒意、苗成方、徐恩曾。
可怎么把这三块碎片连接起来?
孟绍原没有头绪。
“通知田七。”孟绍原立刻做了一个决定:“要活的苗成方,不要死的。而且,绝不能把这件事和我们牵扯到一起。”
“明白。”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孟绍原一个人,他在那里喃喃自语:“老师,老师,我都已经顺利毕业了,可你又给我出了一道考题啊。”
……
“梦音,梦音,你的身体好些没有?”
外面,传来了那个导演伍知夏的声音。
“是伍导演来了,七哥,我去开下门。”
打开门,伍知夏走了进来,看到房间里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一怔,随即脸色一变:
“这是谁?怎么跑到你房间里来了?”
“伍导演。”花儿急忙说道:“这是我七哥。”
“七哥?”
“是啊,也是无锡的,以前在那开了一家饭店。我能够来上海,多亏了七哥帮忙。”花儿笑的特别的甜。
跟了孟绍原那么久,又是心腹,田七多少也学会了观察一些别人的表情。
他发现在花儿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伍知夏嘴角一动一动的,似乎特别的嫉妒。
好吧,不用说了,这位导演,一定是看中花儿了。
“原来是个开饭店的。”伍知夏一脸的鄙夷,当然,在花儿面前,他还是必须要表现出一个曾经在美国进修过的大导演的“风度”:
“七……七先生,很感谢你能把邵梦音小姐送到上海,让中国电影界从此后多了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大明星。
不过,七先生,我这个人性子直,想到什么说什么,要是说错了,七先生千万不能生气啊。
邵小姐是未来的大明星,大明星嘛,总是特别引人关注,是非多些,尤其有那么多的记者在外面,如果明天的报纸上忽然出现一条新闻,某陌生男子出现在邵先生的闺房中,这不但会对邵小姐的名誉造成破坏,也会对我们即将开拍的电影造成很大的损失,还是那句话,你别在意,但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是我七哥啊,伍导演。”花儿有些急了。
田七知道,花儿虽然穿上了漂亮的旗袍,烫了时髦的大波浪,但她的心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之前在太湖认识的那个船女花儿。
起码到了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被大上海这个大染缸所玷污。
“花儿。”田七淡淡的打断了花儿的话:“伍导演是吧?花儿是我妹子,我这个当哥哥的,来看看自己的妹子,谁能够说闲话?什么记者电影的,我不懂,可要是谁阻止我看我妹子,或者是要打我妹子的主意,伍导演,我这个当哥哥的肯定不乐意。”
“你!”
伍知夏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和自己这个从美利坚国进行回来的大导演这么说话。
“好了,好了。”花儿生怕他们争吵起来:“七哥,我先出去应付那些记者,晚上我请你吃饭。”
“好,你先去吧。”田七微笑着说道。
吃饭?邵小姐居然要请这么个土包子吃饭?
伍知夏又气又恨,正想跟着花儿离开,手臂却忽然被田七一把抓住,然后他听到“七哥”笑着说道:
“伍导演,我想问你点事,花儿,你先去,伍导演一会就来。”
“知道了,七哥。”
伍知夏被抓住的手臂那叫一个疼,正想大声呼救,就听到田七低声说道:“你给我听清楚了,要钱,你没有我多。要权,你没有我大。你只要敢动我妹子的脑筋,我就让你在上海滩消失,记住了,是永远的消失。”
伍知夏被吓到了,他在那威胁自己,他居然在威胁一个大导演!
虽然是未来的大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