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晛……”
被绑住手脚的人启唇,看到夏晛低沉的眼眸抬起,与自己视线相撞。男人抖了抖掉落的烟尘,起身缓缓走到裴倦旁边,蹲下饶有兴味地勾起他的下巴,吐出的烟雾将他们笼罩在这一方中。
他的狼崽子长大了。
“看到我惊喜吗?”夏晛靠近他的耳朵,带着热气的话语喷在他敏感的耳廓,他下意识想逃离的这个小举动让面前的人极为不满,勾着他的领子将裴倦又拉回来,捏下巴的手指都用上了力气,“说,惊喜么。”
裴倦静静地看着他,从开始的猜疑,到后来的惊讶,再之后的平静……他唇角带笑,“不如解开我一只手。”没有请求的软弱,更像是平常的一句便话。
夏晛注视着他,笑了。
裴倦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太久没看到呲牙的小狼,他都忘了曾经是怎么欺负他的了。
“好。”夏晛也不担心裴倦会跑,将他的左手解开。
“靠近我。”裴倦弯了眼睛,气息平稳,抬着头看向即使蹲着也比自己高半头的狼崽。夏晛将身体凑近,随即便被裴倦拉到身边,他听到裴倦有些沙哑的带着气音的语调,“是兴奋。”只一瞬,他的呼吸便沉了下来,眼中那汪泉水变得难以琢磨。
“唔!”耳垂被咬住,火热的气息让裴倦的半边脸都麻住了。“挑衅别人可真不是个好主意,”夏晛顺着皮肤触到怀中人的脖颈,感受他的颤栗,“警官同志。”
厮混着,时针走了几步都不重要了,裴倦听不到四周其他生物的窸窣,到最后,他的眼神都失了焦,茫然的对准天花板。
说不清什么滋味,他也没有去掩饰那些不堪,只当梦一场罢了。他晕了过去,四肢得到了解放,身体接触到了柔软的床,他的小狼崽子将他拥入怀中,将他的头抵在强健的胸口。因为配合,裴倦少吃了不少苦。天亮之际,裴倦靠着生物钟睁开眼,刚要坐起来,骨头里的刺痛便难以抑制地闷了一口气,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皱起眉,艰难的下床套上衣服,刚走到门口,便被人拦腰抱起扔回床上。
“操……”裴倦忍不住骂了一句,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
“跑什么,和我在一起不好吗?”夏晛吻了一下怀中的人儿。
“那些人是你杀的。”
夏晛早料到般,“是啊警官先生,你要逮捕我吗?”裴倦抬手想打人,忽得停下了动作,望着手上的戒指入神。
这人,什么时候给自己戴上的。
没等裴倦愣神,夏晛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束白玫瑰,花瓣与皮肤轻微接触,衬得他皮肤更白了,“还喜欢它么。”
“你……”裴倦接过那朵白玫瑰,还真无瑕,不知道比自己干净了多少倍。
“它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裴倦沉默了。夏晛勾唇,手指轻抚裴倦的脸庞,“你知道吗,我有多想把你关进笼子里,撕开你的伪装,将你最露骨的真心吃干抹净,将你囚在我的心里。你在里面展翅飞翔,只要你不冲破锁链,这里就是广阔无垠的天空。”裴倦捻着玫瑰花瓣,“天空再大,也终究给了鸟儿禁锢。”
“呵,”夏晛凑近他,贴上他的唇,然后将头靠在裴倦肩窝“但是没了天空,它们会死。你生于长空,我也能让你焚于长空。宝贝儿,你该庆幸我不忍心这样对你。”
裴倦抖了抖身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走?这里不是你的家么,”夏晛笑得张狂,眼中的暖意似乎要将裴倦融化。看到裴倦不自然的表情,心中忽然一阵落寞。还是着急了些。“逗你的,你好好休息,我下午送你回去。”
“你不怕我把你捕网?”
“好啊,总比让别人杀我好一千倍,一万倍。”
直到回到家中,裴倦也是头昏脑胀的,他的年假攒了不少,干脆休了一个月的。
“裴队,你昨晚上去哪儿了,也没提前和我们说一声,搞得我们以为你失联了,还准备给你24小时备个案。”周凯在电话那边道。
“谁还能绑走我。”裴倦在电话中轻笑,心里自嘲,是啊,谁能绑走他,除非是他自愿的,否则即使那人怎么做,他都会不余遗力的逃跑,并且毫不怜惜的再沾一条生命。除了一身皮囊外,就剩下历经世态炎凉的本心,无法抽身事外。反正他沾的血也洗不干净了。
除了那只狼崽子。
“哦对了队长,我们抓获了经营的负责人,上面要求迅速结案,你看我们还需不需要争取一些时间?”
“不用了。”
裴倦挂了电话,是哪个可怜的替罪羊。可笑,唯一一个见过凶手真容,且与他有“深入交流”的人,竟无力逮捕。那群所谓的“无辜”的死人,为了利益蒙蔽双眼,命似乎都烂在了骨子里,哪个不是肮脏的。费一个人的命,替那些罪人赎罪,不值。
裴倦坐在沙发上,将手指上的戒指摘下,内环里的两个“X”狠狠地晃住了他的神经,将它又重新放回桌子上。
休息了不到两个星期,张局便一纸召令给裴倦召了回去。裴倦穿上警服,利索帅气的装束吸引了不少脸红的小女警,可当事人却没有什么触动,没多久便顶着一张冷峻的脸敲响了局长办公室。
“张局。”
张昌建放下品茶的杯子,双手紧合握实摆在桌子上,“小裴啊,来。”说着,将一沓厚厚的资料递给他,“诺,新案子。”
裴倦打开夹子,没翻两页,一张令他作呕的照片便刺激到了他。看着裴倦皱起的眉,张昌健起身拍拍他的肩,“我看的时候也着实吓了我一跳,这是得有多少深仇大恨。”
裴倦挑眉,合上资料,“所以您就要和我一起分享痛苦么。”
“哎,这怎么能叫痛苦呢,这是为人民申冤。”
裴倦笑笑,“行,记得把年假给我补上。”
“补什么?”
裴倦转身,走到门口扬了扬卷宗,“我本来还打算睡个懒觉呢,就被迫上班了。”
裴倦一路忽略目光,回到办公室,看到待命的几人。
“裴队!我想死你了!”周凯说着就要扑过来。
“我倒是想休班,张局不让。”裴倦拦住周凯,将卷宗资料扔给他们,看到他们更加夸张的表情后心情莫名的好了。
这就是塑料上下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是不是很下饭。”
“裴队,我觉得你是故意的,哎呦我……不行了。”李嘉抱趴在沙发旁平复心情,抬手想去抱刘瑞。
“啧,刘小瑞小心他吐你身上。”周凯笑着踹了他一脚,把刘瑞拉起来拽到身后,只留可怜的李嘉一个人作呕。案发现场远比照片要惨烈数倍。望着碗里的那一坨鲜红,裴倦只觉得肠胃翻涌,要将早饭吐出来。
“警官……”
闻言,裴倦皱眉转过头,入目的是一个五十左右的男子,眼角还带着未干涸的泪水。
“队长,这是受害者的父亲李渊鸿,死者是他的儿子李铭章。”刘瑞不忍去看屋里的惨状,得到示意后点点头便与周凯去其他地方找线索了。
“这是你儿子么。”裴倦难得地放缓了语气。
“是……”李渊鸿又掉了泪,“这是我的小儿子铭章……”
裴倦环视了一圈,这里明显不是装修的房子,倒更像是个仓库。墙角还残留着颜料和蛛丝,明明应该灰尘遍布的地方却意外地收拾的井井有条,与其说这是家,倒不如说是临时的避所。他问:“这里是李铭章住的地方吗。”
李渊鸿点头,抹净泪水,沧桑的脸上布满熬夜后的疲倦和劳累,“这是我家的仓库,但是这孩子有些叛逆,自从我娶了他的母亲,这孩子总也不愿回家住,说那里不是他的家……铭章经常跑到这里放空,一待就是一天,我担心他没地方住,就把这里收拾了一番,添置了床铺和厨房,总不至于让孩子饿着。”为养子做到这份上,也着实不易。
裴倦问:“你说这是你的小儿子?”
“对,另娶之前与前妻生有长子铭阳。”
裴倦饶有兴趣的问:“哦?你的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如何?”
“不瞒您说,一开始的关系能好到哪里去。这也怪我,没有考虑到铭阳的感受,所以他一开始发脾气我并不意外。后来等他们长大些,也开始懂事理了,铭阳当了一名老师,脾气也好的多了,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和亲兄弟一般亲热。我这个做父亲的是既欣慰又舒气,可谁能想到……”
“裴倦。”窦兆处理完,手中一个档案袋。
“有什么发现?”
“确实是李铭章的DNA没错,可以排除是自导自演的可能。”窦兆压低声音。
“队长!”杨瑞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裴队,李铭章的尸骨找到了,在外面的废弃油桶那片。”
裴倦让人安抚李渊鸿的情绪,与杨瑞去了现场。一具残骸从土中挖出,曝在阳光下,显得更血腥了。这已经不能算得上是一具完整的尸体了,埋葬时间不长,仍有未割尽的血肉糊在骨架上,四周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裴倦蹙眉,套上手套走近。挑开模糊的烂肉,本应泛白的骨架却泛着丝丝黑斑。
直觉告诉他,李铭章吸过毒,而且瘾不算小。他悄悄将一截碎骨放进袋子里塞给窦兆。
“老窦,我怀疑这小子可能有吸毒史,你去查一下,有结果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放心。”
留下证据后,尸骸被移走。裴倦若有所思低吟一句,刚买的鞋子沾上了类似颜料的东西,怎么擦都擦不掉。裴倦无语,暂时把这件烦心事压在后面,随即找到了李渊鸿。
“李先生,我想问两个问题。”
“您说。”
“你的小儿子尸骨上的痕迹不像是殴打所致,到更像是吸食了毒品,你知道这件事吗。”裴倦轻微分开双腿,不急不躁的看着他。
“警官可说笑了,我儿子怎么会做那种事呢。”李渊鸿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可能是抽烟的缘故吧,铭章喜欢抽烟。”
裴倦点点头,不着痕迹的又问:“你的大儿子是否有空,为何不见人。”
“哦,铭阳在忙着给铭章布置葬礼,待会才能回,我给您打个电话?”
“麻烦了。”
裴倦坐在沙发上,盯着脚尖那抹浅灰色。他的鞋是狼崽子专门定制的,价格不菲,能沾上这种洗不掉的东西也是奇怪。
“李先生,”裴倦不经意的问,“李铭阳在学校里教什么学科啊。”
“他啊,是中学的化学老师。”
裴倦有些意外:“化学老师?我还以为是美术老师呢。这个工作不错,但是李家事业这么大,老师的工资怎么能支撑下来呢。”
“这是铭阳的梦想,他从小就捣鼓这些东西,我也由着他他去了。铭章倒是学美术的,但不是老师,是画壁画的,一单就能赚很多。”
裴倦笑着点头,要不是有压抑的案子在,他都要以为是在熟人家闲谈了。裴倦站起来,“不介意我到处走走吧?”
“当然。”
裴倦四处看了看,柜子里除了画画的工具外倒有一些小小的瓶瓶罐罐。走到书架下,地上有一些丙烯颜料,裴倦打开浅灰色颜料的盖子,沾了一点抹在鞋尖上。脏了也罢,狼崽子会给他不重样的换。
“李叔,大少回来了。”
“好,裴警官,我带你去。”
李铭阳胳膊上带着黑色布套,见父亲走来,连忙擦干眼泪匆匆跑过去扶住他。
“你弟弟的事……”
李铭阳郑重的说:“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这件事太突然,您不要伤心了,还有我呢。”然后又请裴倦入座,“裴警官请坐,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过奖。”
“不知裴警官用过晚饭了吗?不妨坐下来一同吃个饭。”
“我有些好奇,你与令弟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去调查清楚,而是忙着置办葬礼,还有心情吃饭,心态是不是有点太好了,或者说,太平静了。”裴倦忽略第一个问题,没说留也没拒绝。
“您这话可真是说笑了,不是谁的伤心都会摆在表面的,也许我的心里都哭了上百遍了您也未尝可知。况且父亲年老,经不起刺激,我若不在硬气一点撑起来,这个家可怎么办。”李铭章微笑的看着他,语气不卑不亢,端过厨房佣人递来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