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衣柜处有了动静,兰若一脸绷得像披着假人皮缓缓走向来,可爱的杏眸拉长成半月形的菜刀。
就在距离他们一步之遥时,她一个跨步跳跃,渡玄两人对她本就没有防备,忽地两人身子皆是微微一晃,脚步还是稳稳的扎在地上。
只是胸前黏了一张符咒。
“定!”
兰若直指两人大嚷令道。
他们确实被定了一秒钟。
因为懵了!
玩Cosplay?
“什么时候解开啊?妳大予哥出门一整天有点乏了!”
他倒配合演出。
渡槐衣则是无语到连动都懒了。
“大胆妖魔竟敢扮成人类,速速伏来!”
兰若大喝,这时应该要拿出宝剑或短刃壮胆,就算没有也要有个尖锐的发簪之类的东西,她只能操起腰上的针线囊,笨拙地用拇指跟食指捏起一根细针向着他们招呼。
“怎么个伏法?”玄澄予认真问道。
“要怎么伏……?”兰若歪了下头,想起话本中道士降妖之后,妖就会变成原形,遂再令道:“变回原形!”
“原形?我的原形是什么?”玄澄予一怔,竟驳了起来,“妳没让我先看脚本啊!”
“我哪知道你的原形是什么!”兰若开始紧张,她怕是什么面目狰狞的怪物。
“不然变成狮子?威猛!”玄澄予缩起精致的五官,看上去是只文质彬彬的狮子,他用上丹田的力量嘶吼一声。
原本一脸畏缩的兰若,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演完了吗?”
渡槐衣拈起符咒搁在桌上,到一旁卧榻上休憩。
“好了!别闹了!”玄澄予撕下灵符,笑道:“妳要是喜欢,我多画几张给妳!”
“你们……都不是妖?”兰若收起灵符,咬牙忿道:“可恶,阁主竟敢骗我!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妳见过阁主了?”
“是啊!她跟我说你们都不是人!我当然不相信了!”
玄澄予听了哈哈大笑,“我看她才是妖吧!她还跟妳说了什么?”
“还有……她说我身上的项链……”兰若犹豫了一下,她觉得扯上灵王实在匪夷所思,怕讲出来更闹笑话,但当时媚骨想抢夺项链的气愤好像又不假,最后还是吞吐道:“是灵王的灵魄碎片……”
“不错。”
渡槐衣简洁的两个字,一秒钟解了她想了一整天的疑问。
玄澄予好奇地探出手往兰若身上延伸,“连灵王灵魄都能到手,让我对你的身分越来越有兴致了,一方先生。”
“你干嘛?”兰若反射性抱住胸。
“一睹灵王灵魄的气息啊!”
就在触摸项坠前,响起了敲门声。
“打扰二位爷了!茉莉前来传话。”
“进来。”玄澄予转势直接一手揽住她往自己身上靠拢。
“请一方先生亥时到堕花厅殿,阁主有请。”茉莉向前微揖辞去,胸前傲峰尽收眼底。
见她离开后,玄澄予放开兰若,抓起桌上酒壶直接以壶嘴就口,朝露台走出去赏月。
*
“老爷……”
兰若轻声来到榻边躬起膝盖蹲在渡槐衣身旁,“能不能不要去找阁主……”
“为何?”
他手肘撑在旁边矮几上,掌心枕着额头,双眸闭合。
这副侧脸的睡姿,仍旧傲然的令人惊艳,犹如覆上一抹残雪,在融化之前噙着剔透的冰滴,在矜持的边缘如履薄冰,多一分便过火。
兰若瞻仰着他的容颜不禁荡起春心,如痴如醉。
“阁主凶起来厉气逼人,以前奶奶说越漂亮的女人越是危险……”
“危险?”
他冻结的面容,一根神经都没抽动,只有唇微微开阖一下随即又固定在闭起的位置。
“奶奶说漂亮的女人都是狐狸精,会把男人的心吃掉!”
这时他缓缓睁开深邃的眼睑,弯下身用手腕撑着膝盖,一脸拉近到她的鹅蛋脸前,另一只手则轻拨开她额前的浏海。
兰若指尖不知觉蜷缩起来,用水汪汪大眼回敬他的凝视,心下奔撞。
“眉目杂生无章法,山根如丘视短浅,天庭圆润未开智,颧骨隐晦无主见,口巧唇薄不大器,下颏尖细命悲凉,这般面相着实危险了,当心庸庸碌碌一生劳苦。”
居然被嫌得一无可取,她水灵的瞳孔中央冒出三把火,但涌出的失落很快就浇熄火苗。
句句无可反驳之外,最近还开始发现自己的度量跟一次可以啃十来根香肠的肚量恰巧相反。
这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吗?
所以完美如渡槐衣,他的容颜才如此无懈可击吗?
不!他那斤斤计较的性子一定会体现在颜面上。
她视线下移落在他的唇,“你才口巧唇薄不大器!”
“怎么?本爷对妳还不够大器吗?”渡槐衣回复原本正坐的姿势,“还是妳要本爷退让到何种程度?”
兰若心里一痒,他是在吃醋吗?
“毁我一方浮藏之物价值少说上百万两,探查兮风之音也是本爷在奔波,还是妳希望本爷限妳一个月内交出百万两银?”
好吧!不说斤斤计较,说记仇总行吧!兰若妳就别奢望还有其他意思了!
渡槐衣拎起茶壶正要斟入玉口杯,兰若一个眼捷手快夺了过来。
“这倒茶的粗活让若儿来就好!加减抵个几文钱也行!”
这可是套交情的大好机会,却一时抢得太急,八方满的茶水直接从壶嘴泻了出来,溅上渡槐衣袖口。
兰若灵动的眼珠子瞠到两倍大,长吸一口气抽进胃里。
“再添一笔,千羽幂旎衣。”
只见他面色凛冽得像块要爆裂的冰块,裂痕正快速蔓延,准备循着破口伺机而出。
“老……老爷对不起……我替你擦……”
兰若捧起自己的裙襬在他袖上吸着茶水,但红褐色的茶渍已咬进骨子里。
她可怜巴巴望着他,两边眼尾往下垂,像八字,只求一丝宽容的眼神就好。
算了!还是别祈祷了!
“我帮你洗!”
她改变了主意,伸出手掀开他的领子准备替他卸下外袍,他身子忽然抽了一下,疏冷的眉头竟也皱了。
这反应像是弄疼他了?
“老爷……你受伤了?”
趁手还没收回,她直觉扯开他的衣裳。
竟见他无瑕的肌肤划着一条约莫六寸长的疤痕,看起来不像尖锐物所伤,因为伤口浅而宽。
反倒是像……刮伤?
渡槐衣袖一挥,伤痕顿时消弭,衣领楚楚。
“老爷……谁伤了你?是不是那个阁主?她今天原本也想伤我……”
她眼眶沾了露水,语声柔而带劲,心慌到每颗细胞都坐不住地钻动,或许对一个奔驰沙场的将军来说只是破了层皮,撒点酒痛一下就好了,但对完全没见过干架场面的邻家女孩,一条刀疤都觉得是不是要死了。
“人一辈子不可能都毫发无伤,受伤如同生病,生老病死人之常理,无须讶异,无须追究,人不用活得这么累。”
渡槐衣站起身梳理好衣裳。
“你说人不要活得这么累,那老爷活得快活吗?”
兰若这一席话,却让他沉住了。
“与妳无关。”
话本里冷漠高傲的男人为了保持神秘的尊严都是这样回答。
可对兰若而言,一次次的划清界线,难道自己就这么令他生厌?
“那我对老爷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看着他的背影。
骤降的温度,安静的脉动,彷佛告诉着她这个答案会多冰冷。
她不想知道了,她怕所有美好的想象都脆弱的不堪一击。
可迟了,他清冷回道:“妳是本爷的债务人,难道妳到现在还不清楚吗?”
她早该知道他会说什么,不该有任何一丝越线的期待。
“老爷!带着这个去吧!阁主似乎很怕这个东西,便不敢伤害你了!”
她将项链解下塞进他掌里,随即低身跑开。
才跨出一步,第二步还没跟上,手腕像似被扣住,连同身子猛然反方向被拽了回去。
身高差让她的额头撞上了他胸膛,还湿漉漉的双眼更显得楚楚可怜像只受了伤的小猫。
明知胸前有伤,他却没闪躲,她这一撞已痛到全身发麻,可眼尾竟没抽动半分。
这分痛,是还她那双委屈含泪的眼神。
渡槐衣将她的手臂折到背后,原来她身子薄得像张纸。
他将鼻尖下移到与她平行的位置。
她捏了把汗,她恨自己克制不了紧张。
“本爷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拿回。”渡槐衣将项坠压在被自己扣住的那只小巧的手掌心上,用很压抑的语气警告,“再拆下它试试。”
语一落,她感觉到他松开了手,挪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定睛一看,地面上只有一个身影,然后是门卡上槛单调的呀声。
“老爷是要我好好珍惜他送给我的东西吗……”
兰若摊开掌心,珀珠里的星河彷佛富有生命,微弱荧光缓缓流动变幻,她暖暖窃笑把坠子挂回脖子上。
*
渡槐衣带着深沉的步伐,一重一重向堕花厅殿而行,踏着的是万缕千丝的心绪,迤逦了几个世纪。
堕花厅殿以残花为地,多以红黄紫三色参差,藤蔓为顶,几只单一藤蔓垂下晃着,有的编织成秋千,里边还有一座池水,及横倒的桃花干为桌,树根裸露在外,明显已无生机,媚骨坐在秋千上独自摇荡,不知荡了几回,轻飘飘的雪纱悬在空中载浮载沉。
“媚骨等候先生多时了。”
当残花染了霜白,她知道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