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Ⅰ 第86章 番外三

2001年1月20日

上京公安总局会堂

“欸呀刘副局长！一整年没见了！可总算是有个名堂能把你请动了！身板还挺硬朗！”

“哈哈哈，托你的福！我们安定区这一年下来少有那些疑难杂案，倒是你们乐华区，今年功绩不小哇！”

会堂门前碰面的两人，边说着话，边注意两侧来人，时不时同认识的人颔首示意，而后继续扯皮。

“这你可就说错咯！”时任津海市乐华区公安分局的刘副局长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地悄声开口，“没有咱们乐华区的份儿。”

刘副局长身旁那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津海总局那边是有个份额，我记得那丫头是你们区指导。”

复又有人经过，两人站直身子，刘副局长眉头微挑，看了眼时间，微微蹙眉，就听身旁人继续说：“两地协同破案，没道理这案子结了没你们的点心。”

“欸？”刘副局长偏头不认可似地朝人睨了一眼，余光注意到走廊尽头走来的几道身影，眼底微微一亮，挺直了身子，冲身旁人敷衍道，“咱们为人民服务的要什么点不点心，津海市局上下一条心，破案才是最关键的，老沙啊，你的思想不够纯粹啊……”

刘副局长话音落下，惹得那人心头一惊，刚想开口辩解什么，就见刘副局长殷切地朝一行来人迎了上去。

“韩老！韩老还真是老当益壮啊，远远一看，身子骨还是那么利索！”

被称韩老的人，白眉白发，只手拄着拐，看上去年岁不小，却站在刘副局长面前依旧威风凛凛。

“刘副局长，近来可好。”

韩景忠说了话，刘副局长侧身连连应好，眉眼眯成一道缝，注意到后头又来了人，瞪大双眼，张口便道：“邓局！”

身后传来一道极为温和的应答，韩景忠转头时，那位邓局长也走上前来。

秘书助理倾身在韩景忠耳旁说了两句，韩景忠微眯的双眸彻底放开，拐杖换了手，冲人伸出右手。

“公安厅的表彰大会，倒是能惊动邓局长。”

邓局长将面前几人看了个遍，面上和善着笑，细看又能发现那笑意不达眼底。

“咱们哪一处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近几年华国想要提高空气质量，不也是常和公安厅打交道。”邓局长眸子往左一顿，视线顿在韩景忠身旁，蹙眉深思，“这姑娘，看着眼熟啊……”

韩景忠没再继续往下，反而顺着邓局长给的坡下了台阶。

两人收回手，韩景忠才微微一侧身，冲身旁的女孩轻声道：“这是你邓伯伯。”

女孩丝毫不怵周围人的目光，大大方方冲人伸出手，喊了人。

于此同时，韩景忠也不闲着，向各位介绍了女孩的身份。

“这就是我女儿，韩婧。”

“诶哟，这是婧婧！说是百闻不如一见，还真是，秀外慧中！端庄大气！韩老二位可真是教育的好哇。”

附和声一声挨着一声，韩婧目光从邓局长身上移开，微微勾起嘴角，冲众人礼貌一笑，偏头道：“时间差不多了，爸，该进去了。”

骤然被女孩低声打断的高捧不再响起，韩景忠点了点头，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提点着韩婧。

“津海的案子，也有老邓孩子的份儿，那孩子舅家和他亲爹抱一团，不掺和事，自成一派，这两年，倒是不少人想保持中庸。”

父女二人进场后，秘书助理就只能在门外等着，入目一片片藏蓝身影，韩婧煞时便收回目光，微垂着双眼，低声道：“自成一派倒是清流，总归是上京门户，还是小心点好。”

韩父轻笑一声，不去回应，倒是看着斜前方熟悉的背影开口：“陈家小子不错，有上进心，我倒不希望他有什么大作为，只能带着我闺女在津海过的人模人样就行了。”

顺着韩景忠的目光，韩婧看见了人，等两人入座后，视线就锁在了待领奖那几排里的人。

“您怎么会给陈家一个台阶。”

韩婧老早就想问，却一直没来得及开口，到了今日，她看着厅里的人来人往，为隐藏在每人身后复杂的关系线而感到疲乏。

虚假的面具戴得久了，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就好像，她在父母面前，一直是心思通透的沉稳模样。

“……值此表彰大会之际，我们希望，在颁奖的过程中，充分肯定大家的业绩和功绩，同时，也希望大家锐意进取、勇攀高峰！共同推动公安事业的蓬勃发展！下面，有请……”

台上，致辞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台上正式开始领奖的时候，韩景忠才回了韩婧许久之前的问题。

“上京，你不能呆。”

她正出神盯着另一侧几个面色阴沉的警察，韩景忠突然开口，将她的目光拉至台上的几人。

“左二和右一，表亲，派系对立；中间两个都是商家的儿子，有一个却是政敌将狸猫换了太子；右五，年纪比这一波都大，因为他干爹倒戈，现在还在黑屋子二十四小时监禁。”

韩婧眸子一眯，歪头道：“他卖的？”

韩景忠哼笑一声算是认同，此后不再开口。

大会其实氛围并不肃穆，反而带着一种奔向新年的喜乐之意。

凡是坐等领奖的警察，每个人脸上都是喜不自胜的表情，可一转脸，撞上津海专案组一行人，面上的笑便僵住，待对上任意一个人的眸子时，讪讪一笑，立刻转头。

窸窸簌簌的问话传至昝若耳朵，她干脆闭上眼，只求一个清净。

比之昝若，她身侧的邓玉河面色更为阴骘。

因着董九孺是上京外派，僧多肉少，于是董科长的奖就被搁置下来，转而提了南湾区的新人，陈郜。

向前是准备提队长，但这个陈郜，明摆着是走了后门，偏还弄出来各种由头，让不知情的人一听一个不吱声。

台上，时任南湾区公分分局局长的司正空着稿子侃侃而谈。

“……直到去年中旬，震惊华国上下的112连环杀人案，终于告破！专案组也终于在这一天，能睡个好觉……但两千年十一月份，同样的时间节点，同样的案发现场，这一次却让我们感到无比的棘手！我们就像进入了一个循环，在这过程中，我们利用了科学技术，利用了现代设备，配合着深入调查，这些看似无关的人，又在一个又一个案子里有着隐晦的联系，这个时候，专案组的一个新人，他，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昝若骤然睁开双目，阴沉着脸，同邓玉河看向司正。

而同一时间，正面迎着司正坐着的一众南湾区警察，也无一不是紧绷着脸。

吕晶的视线描摹着台上人的轮廓，她脊背僵着，双唇紧抿，愣愣看着司局在台上神情激昂的说着，可她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直到耳边嗡的一声，身后响起潮浪般的掌声。

她深吸了口气，眨了两下眼睛，逼退眼底的热意，盯着前排人的座椅，兀自保持着静坐状态，只余光注意着上前领奖的几个背影。

在她身旁，略知情的几个南湾区警察拍着拍着手便不由自主放下。

南湾区分局的位置在整场算是居中位置，不知是迎合了吕晶心有所想，还是所有人都开始三心二意。

她再抬头时，本该热烈的掌声，变得稀稀拉拉，犹如接力赛般，这场放下手的游戏，传到了韩婧这里。

遗憾的是，从头到尾，韩婧都没有为台上任何一个人鼓掌，她只是抬起手装样子，眸子锐利地划过一个又一个警员，试图在他们的脸上察觉到不属于这个节日的异常情绪。

但台上几人，面色都不大好。

台下不少同事讪讪放下双手。

隐约有人悄声提及113案内幕：说案子查来查去，凶手竟然是南湾区大队长，也就是专案组的组长。

这件事被上头压了下来，明令禁止的要求所有知道此事的人不得外传，同时，向报社透露凶手已经畏罪自杀，关于112和113案之间的联系，属于机密，无可奉告。

可，这样就够了吗？

可这样就够了。

社会只需要知道，凶手已经抓到了，而警局也只需要，顺利结案。

所以，这荒唐的2000年，就该像翻过的旧日历一样，再不被任何人提起。

陈郜从司正手中接过证书，低头看着烫金大字，无意识勾起唇角。

“好苗子！再接再厉！”司正象征性地说了这么一句。

陈郜颔首应下，待司正离开后，他的目光才离开手中那抹红色。

台上的陈郜，算得上是这几个人里，精神面貌最好的，身姿笔直，下巴微抬，竭力克制着面上表情，远远望着对面墙上悬挂的警徽国旗，眼底闪过一抹流光。

几人全部授予证书后，司正侧身站在邓玉河身旁，转身面朝众人，同样盯着那枚警徽，眼下闪过不经意的波动，立正身姿，带着身旁一众警员向警徽致敬，向同事致敬。

“立正！敬礼——！”

严肃坚定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宽阔的会堂。

可吕晶却偏过头，望向了窗外那面迎风飞扬的红旗。

翻飞的旗帜映在她眼底，可她眼底又好像闪过几道沾满鲜血的熟悉身影。

历史让这面鲜红的旗帜沾染了无数英灵的热血。

时至今日，又有多少个“元宝”陆陆续续、奋不顾身地投入伟大的公安事业。

可隐藏在这面旗帜之下，又会有多少个“元宝”为此牺牲了生命。

如果不反抗，如果不调查，如果不打倒，下一个“元宝”又会是谁？

杨卓琛，你甘心吗？

杨队啊，你放心吗？

有一天，津海不再是我们曾经守护过的那个津海，谁能保护下一个“元宝”。

倘若下一个又下一个的结果全都是不得善终，那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

微风扬起旗帜，在蓝天白云下共舞，响起一道又一道清脆的声音。

吕晶在红旗下方站定，微微仰头，迎着日光看向那面红旗，好像听到了杨卓琛的答案。

身后又响起几道交错的脚步，向前在她身旁站定，身后究竟有谁，她无暇去看，只是当下，她眼下滚烫，一股克制不住的情感，终于在多日压抑之后迸发。

含着泪水的双目，流下数道清澈泪痕。

第一次见面后的加训，杨卓琛就这样站在她身侧，眼里是对公安事业的崇高敬意，带着他们一组新人，向着红旗宣誓敬礼。

吕晶忍着喉间哽塞，高声复述着口令，与她脑海中响起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稍息！”

“立正！”

“敬礼！”

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转瞬便被风干在脸上。

这一天，一行藏蓝色身影在红旗下伫立良久。

又一次被风掀起的旗帜拍打在吕晶头顶。

她放下手，听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一队新人，在杨卓琛的带领下，格外认真地吼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

“我志愿！成为一名人民警察！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公正执法！清正廉洁！不怕艰苦！不怕牺牲！”

“我愿献身于崇高的司法行政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奋斗终生！”

——迷津Ⅰ完——

迷津Ⅰ完了！听着音乐哭了不止一次，555，写文真的很容易陷入情绪不可自拔，不过我写的酣畅淋漓的，就像**滚烫里的话，哪怕赢一次。

我觉得我已经赢了，每写完一本，我就已经赢了！因为我又创造了很多人，也为他们写完了他们的人生，很有成就感。当然要是有更多收藏，那我就算赢的透透的，嘿嘿。涨涨收藏涨涨收藏涨涨收藏……（碎碎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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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番外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