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马江海的是王富君。”韩琛说。
罗文摇头:“不可能,王富君有不在场证明,在这几天里,我甚至不认为他与马江海认识,他没有杀人的动机和时间。”
刘远州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声。
韩琛看着罗文说:“你误导了我,昨晚和陈天晴一起共进晚餐的人是刘远州。”
罗文张了张嘴,半晌说:“明明......明明......”
“他们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刘远州穿西装戴眼镜,马江海穿T恤戴帽子,他们从来不走在一起,就是为了保持距离,以便实施他们的计划。”韩琛说,“昨晚刘远州穿上和马江海一样的衣服,戴上相同的帽子,坐在菠萝蜜酒店的阳台上,入住的时候陈天晴特意选靠近楼梯的房间,她说喜欢出入方便,但其实是为了视线的死角。601房间的阳台一侧是电梯,只有603和702房间可以看到她的阳台,但只要刘远州背对603和702房间而坐,就没有人看得见他的正脸。”
罗文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昨晚那个是刘远州,而不是马江海?”
吴丽丽走上前低低地说:“昨晚马江海打电话来要红酒,我听得出他的声音。”
“你当然听得出他的声音,他与徐振国在你面前吵架,三番两次去前台找麻烦,加上他声音本来就特殊,任何人都不会认错他。”韩琛道,“罗文,不是只有你有录音笔。”
罗文沉着脸道:“只是这样?”
“刘远州和马江海确实身形很像,但是他们头围不一样,马江海戴帽子喜欢将帽子往下压,后脑的搭扣放两格,而刘远州却需要放四格。”
刘远州面色一怔,他喃喃道:“我确实疏忽了这一点。”
韩琛继续说道:“陈天晴不了解马江海,马江海是肉食动物,但昨晚陈天晴点了两份三文鱼套餐。”
陈天晴蓦然一惊,她突然笑了起来,仰头看着星星说:“真是天意啊。”
顾庭希说道:“马江海死的时候帽子就在旁边,只要去刘远州房间找一找,有没有相同的衣服帽子就行,就算他扔在了别的地方,只要能找到,也一定能在衣服上验出丝马迹。”
刘远州叹气道:“不必找了,就在我行李箱里。”
罗文迟疑道:“我还是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顾庭希却反应过来了,他沉声道:“为了给马江海提供不在场证明。”
罗文不解。
顾庭希说:“刘远州是鼎天集团的律师,菠萝蜜酒店即将开业,一定有很多法律问题要处理,他了解这里的一切,了解房间的构造,也知道龙鼎天会请什么人来。”
“没错,他们策划了一切,准备杀死王富君,由马江海动手,刘远州和陈天晴提供不在场证明,只是计划有了疏漏,马江海被王富君反杀,马江海的不在场证明却成为了王富君的不在场证明。”
刘远州道:“我们约王富君七点钟在观景台见面,为了这一场谋杀,马江海进行了很多训练,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被王富君这个脑满肠肥的畜生反杀,昨晚他迟迟没有回来,我就知道事情搞砸了。”
陈天晴道:“我们原本的计划里,马江海一直没有离开过房间,然而他整晚都没有回来,我只能更改我的口供,说他八点一刻离开了房间。”
陈天晴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她点燃香烟缓缓道:“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王富君清楚我在说谎,但他杀了马江海,他不会点破我的谎言,他还以为罗文和我是一伙的。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王富君与我必定有一个要死。”
“王富君一心认定罗文是帮凶,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不会对我设防,我敲开他的房门,他居然大大方方的让我进去。”刘远州自嘲的笑,“早知道计划会失败,我们一早就应该杀了王富君,何必弯弯绕绕最终赔上了马江海的性命。”
刘邈气急败坏道:“刘律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是个律师,有什么不能放到公堂上去说?”
“公堂?”刘远州露出失望的笑容,“我父亲也是律师,被王富君从天台扔了下去,公堂,我父亲费劲千辛万苦找到的证据一夕之间消失,公堂,公而堂之断送了无数人的希望。”
陈天晴拿着烟的手在颤抖:“十年前我和马江海的父母都在王富君的化工厂里上班,化工厂不按规定排污,不配备防护服,不给员工做体检,很多员工陆续得了癌症,我们投诉无门,也没有钱,远州的父亲是好人,他不收我们任何费用替我们打官司,可是结果呢,马江海的父母癌症死了,我父亲在出庭前被人开车撞死,连远州的父亲也死了,官司输了,王富君把公司卖了套了一大笔现金,从此逍遥快活,如果是你们,会放过他吗?”
刘远州合上眼道:“木已成舟,一定已成定数。”
韩琛道:“你们设定了一套完整的计划,在最开始,并没有打算破釜沉舟,如果马江海还活着,他不会愿意脏了你们的手。”
刘远州怔愣半晌后含笑点头:“他是个好人。”
陈天晴扬起脸,眼角的泪水划过脸畔。
刘邈接到电话,他告知众人,隧道的路打通了,警察马上就到。
*** ***
顾庭希坐上了回程的大巴车,罗文就坐在他右手边,两人之间隔着一道走廊。
这一路罗文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始终沉默着,仿佛失去言语的木偶。
直到过了许久,罗文突然看着前方低声说道:“是我的自以为是害他们走上了不归路,也间接害死了王富君。”
顾庭希知道,罗文是在跟他说话。
“如果我没有那么信誓旦旦,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罗文可以更加公正客观,也许韩琛会更快的破案,他会识破陈天晴的计划,会将王富君绳之以法,可是一切没有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犯错误,每个人也应该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倘若你罪无可赦,冥冥中一定有一座高山拦住你的去路。
顾庭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揉了揉鼻子,问:“你的名额是买的,为什么?”
罗文垂下头,他揉了揉脸,情绪平静一些之后才说:“我在调查龙鼎天。”
顾庭希扭头看他。
罗文又摇头:“我没什么收获,但是这个龙鼎天一定有问题,他一直致力于旅游事业,但是在他周围发生了很多诡异的事情,这些事情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关,我这次没有收获,但总有一天,我会把他藏在暗处的尾巴抓出来。”
顾庭希点点头。
过了许久,顾庭希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韩琛:“刘远州为马江海准备了不在场证明,如果计划成功,王富君死了,他自己却没有不在场证明,这是为什么?”
韩琛微叹道:“他是律师,他比任何人明白流程,检方的眼里这群人里必然有一位真凶,刘远州挡在前面,马江海才能真正脱身,他没有杀人,有很多办法可以替自己脱罪,检方眼里的真凶无罪释放,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刘远州很聪明,想的也很多。”
韩琛苦笑:“往往想的越多,漏洞也会越多,越是复杂的设计,越是需要填补更多的漏洞,缝缝补补,真相便更容易抽丝剥茧。”
顾庭希长叹道:“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结束他们的纠葛。”
大巴车在山脚下停了下来,车门缓缓开启。
众人不明所以,仰头向车门望去。
一位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踏上大巴车,他身材颀长,五官英挺,笑容张扬而洒脱,衬衫纽扣解开好几颗,健硕而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男人毫无保留的倾泻着满身荷尔蒙气息。
他大步流星走向车尾,目光始终牢牢紧盯最后一排靠窗的男人。
顾庭希支起脑袋,男人越过他,向韩琛展开双臂:“琛哥!”
韩琛站起身与他拥抱,顾庭希被夹在中间,他仰头看去,却见男人双目噙泪,嘴角却露出欣慰又激动的笑容。
傅言行与韩琛拥抱过后,他低头看向顾庭希,嘴角勾起笑容,突然一把把顾庭希抓起来,按在怀里,用力揉他的头发。
大巴车关上门,缓缓向前驶去。
“顾庭希!好久不见,你小子长这么大了!”
从前特罪组还在时,傅言行虽然与他们同岁,亦成绩斐然,但并非是怪胎一般的天才,他正正经经上着学,偶尔来特罪组给傅伟跑跑腿。
一来二去他与特罪组的这群家伙也混成了兄弟,只可惜宿命弄人,让他们分崩离析,所有人选择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然而纵使命途多舛,他们也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十年后的今天,傅言行终于又与韩琛相见。
在去机场的路上,傅言行和顾庭希说了很多话,说当年的琐事,也说如今的近况,他为人爽朗大方,谈吐幽默风趣,韩琛也曾说过,傅言行身上有傅伟的影子。
当年他们背井离乡来到A市成立特罪组,逢年过节没少去傅伟家里,傅伟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那般照顾,纵使韩琛从来没有说过,但是顾庭希能感觉到,每每提到傅伟时,韩琛眼底总有说不出的悲伤与怀念。
顾庭希没办法不喜欢傅言行,那种感觉既熟悉又温暖,就好像他们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但顾庭希转念一想,他们确实认识了很多年,只是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傅言行送他们到机场,临走时,他告诉顾庭希,他很快调回A市,到时候去找他吃饭。
顾庭希十分高兴的答应下来。
*** ***
回到书店之后,生活按部就班的进行,顾庭希时不时跟韩琛唠叨几句傅言行,说是等他来了,自己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韩琛默默地听,却很少与他深入这个话题。
顾庭希逐渐感觉到了古怪,终于有一日南宫繁伽来书店转悠,他带着咖啡和蛋糕走进书店,韩琛去给社区的奶奶跑腿,店里只有顾庭希和小妹在。
小妹欢呼一声,拿了下午茶去休息室摸鱼。
顾庭希懒洋洋地接过南宫买来的蛋糕,他想起傅言行,便问:“你记得傅言行吗?”
南宫从楼上拿下来一个白色的盘子,他很有仪式感的将蛋糕转移到盘子里,同时点了点头:“怎么了?”
“我那天见到他了,他人还不错,长得不错性格也好,反正还不错。”
“我认识他,不用夸两遍,所以到底怎么了?”
顾庭希犹豫片刻说:“他和当年的事情......”
“就像你和亚马逊森林里的那片树叶。”
“什么意思?”
“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顾庭希扑哧一笑:“害,我看琛哥不爱提他,还以为有什么呢。”他打开蛋糕盒子,美滋滋的吃了口抹茶千层,南宫喜欢吃甜点,买的蛋糕自然讲究,味道比一般蛋糕店的好吃多了。
南宫把盘子放到一边,蹙着眉盯着顾庭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干什么?”
“你有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南宫那张美艳绝伦的五官上浮现起纠结又苦恼的表情。
“有点什么?”
“有点弱智。”
“啊?什么啊?”
“傅言行追了你琛哥三年,你还帮他递过情书,要不是阿琛开窍晚,轮得到你?”
顾庭希默默放下手里的蛋糕。
“怎么不吃了?”
顾庭希低声道:“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