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怨 第56章 第五十五话：走肉

亚太新闻台：【由于薪资谈判破裂，昨天好莱坞演员工会加入到编剧工会罢工团队中。演员和编剧同时罢工，意味着好莱坞影视业进入全面停摆。此次好莱坞大罢工除了演员编剧与资方的薪资矛盾外，人工智能取代演员编剧的威胁成为主要原因。演员们要求影视公司保证其面孔和声音不会用于训练AI，以在日后用AI来替代演员。】

丽影新发现：【中国最大的文学网站之一西红柿小说平台有作者收到补充协议条款提醒，根据协议显示，作者作品全部或部分内容将用于平台AI模型的训练或其他新技术研发应用场景，训练生产的内容受平台版权保护。如若签订，作者后续将优先参与平台AI模型新功能内测。】

“这里是哪里？”阿吉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来，我才想起来自己应该随身带着防水的打火机，可点燃后也只能照亮周围的一小块地方，这地方像是一点光源都没有不说，周围还都是吸光的深色布景。

深到会把所有的光线都吸入其中。

我脑子里依稀记得发生了什么。

在那片森林里我们见到了昊，原来他就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随着海流漂流到了其他片区的海岸。没有垃圾岛那么多的食物，他只能深入到森林中采集野果抓捕野兽。这片绿带森林中虽然没有人生存，但老鼠和兔子却不少。而那头野猪会窜到我们面前，也是他追赶的结果。

把他带回垃圾岛后我们饱餐了一顿，不过可能是太过疲劳，昊和我们并没有多说上什么话。因为找回了他，所以我们也不需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多做停留，可以马上开始打包行李。车库里的燃油车还有不少，一个人住无聊的民在无法忍受没有陪伴的生活后将维修他们当作了兴趣爱好。

整理了能装整辆车的物资，我们还找到了一个后挂，这样就可以装更多的物资。本打算在一周内完成的工作被压缩为了一天，这让我们疲劳不堪。不过好在一切都收拾妥当，我们终于可以正式上路。

垃圾岛虽然叫岛但却通过填海造陆成为了一座半岛，这样能以更低廉的运输费用来对低价处理品进行来往运输。照着计划我们沿着城市绿带往南开路，完好的道路系统让我们很快回到本岛。高教园往北延申出来的高科技产业园经过精心的设计。没有那么密集的高楼还保留了大量的绿化。这种设计让楼宇倒塌后还能留下平坦的地形。再接着是高教园。

圣丽岛的大学和大陆上那些有些不同，因为极度紧张的土地资源所以很多学校的土地非常有限。有些所谓的学院可能就只有栋单独的大楼。这还是在圣丽岛大发展后，面对着越来越发达的教育产业而想出来的办法。高教园里的高校共享各种资源，几个学校共用宿舍食堂体育场，就连不同学科的老师和学科资源也都开放共享，几十所高校更像是一所综合的联合大学。这也让废弃后形成了像普通居民区那样密集的建筑群。所幸的是在看似密集的高层建筑之中，因为大灾难前的少子化和停课政策让这里并没有多少人口。

不过好在严格的建筑标准让这边的坍塌情况比岛上其他地方要好得多。虽然有建筑倒塌但没有那样成群成片的，自然也没有殃及到我们走的这条绿带。只是在阵雨后土地有些泥泞，但好在民的驾驶技术足够出色，所以能平稳地找到路穿越这片森林。

另一边圣丽之门倒塌后形成的高山看起来更清晰了，在末日后的废墟之中忽然找到了如此现代化的汽车通过这种疾速前行，甚至有些不真实的虚幻感，让人恍惚觉得是在什么梦中。

如此的顺利直到一条大河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结束。

“我印象里岛西边都是人工填出来的平地，并没有设计水流系统。”都央区的激进造地政策在建起城市后还一度引起了批评。

“我印象里的地图也没有这条河。”

“这是高教园与滨美地区的分界线，当初为了保护海鸟的栖息将包围都央区的绿带找出口延申到海岸，这就是绿带沟通到海岸的出口之一。这条绿带看起来像是原始森林但实际上还是为了减缓都市热岛效应人造的，没了人类的维护后海岸线就像农业区一样被海水与降水同时侵蚀，水流侵蚀地面形成沟槽后加剧了集聚效应，日复一日渐渐就形成了自然的河流。”

昊介绍完后民又指了指都央的方向说：“那些建筑垃圾成为了新的山峰，不仅提供了足够的落差，看来还储藏了不少的水。”

“既然这底下是土地，那这水深不到哪儿去。这车的底盘高，我们直接淌过去就好。”

“你凭什么判断的？”

“填海造陆的地基至少得符合工程要求，大海啸退潮才不到两年，就算是流水的侵蚀也不可能到多严重的程度。”

“可你没见到这河面有多宽吗？”

“就因为新河床太浅所以才溢到这么宽。”

昊拿砍刀从一边砍了一棵竹子，有了趁手的工具后伐竹这种工作也比在丽影劳作时快上不少。他把竹竿削尖后当作标枪一样向河中投掷而去，好身手让那竹竿直直地立在了河面。有了这一下我们心里就有底多了，重新坐上那辆越野车启动了发动机。

我的打火机停留在一副人像面前，那是一幅描绘行尸走肉的画像。一群丧尸的中央是一个已经变异了的感染者，稀疏的头发之下是一张极其怪异的脸，脸颊被咬去了一半缺口正好与齿印相似。剩下的半截下巴因为脱臼而挂在脸上。那像是努力张大而又变形的嘴巴上方，缩成了十字星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画框之外，好像随时会冲破画框的限制咬上你的脖子。

一阵阴风让我打了个寒战才让我回过神来，将打火机的火苗移向这幅画的说明。

AI成为社会的主导之后，爆发的生产力并没有让全体人类获得共享。不再需要人力的上层社会利用这些低成本的技术获得了更多的财富，但底层的人不仅没有享受到便利，还因为没有劳动收入而愈加贫困。在不发达地区，特别是民主程度更低分配体制更为不公的国家，每年饿死的人甚至超过了历史上任何大灾的年份。

剩下来的底层人遵守着AI制定的规则，只能通过在同阶层互相伤害中存活下来。就像是丧尸电影中的丧尸感染了他们能感染的最后一个人类之后，食物只能来自其他丧尸。

至于掌握着社会资源的上层在乎吗？当然在乎，不过他们只在乎因此而减少的消费市场。因为不需要吃喝和放松的AI并不无法提供消费市场，在消费经济遇到巨大门槛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创造出闭环人格AI这样的概念，赋予他们政治权力并促使他们也加入到消费市场之中。而连消费都不再需要的底层人，就只能加剧互相争夺资源的困境。

“这是什么地方？”我其实也并不想知道得太过确切，但希望能和阿吉聊上些有的没的好让我从这幅画的恐惧之中抽出身来。

“应该是滨美大美术馆。”

就是我不久前梦到过的地方吗？不过这声音极其熟悉，不是阿吉而是昊的声音。

我将火源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廊的另一端正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不过因为这地方实在太暗所以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昊？！民？！”

可他们听到我的声音后并没有向我走来，而是转身离去。我赶紧跑向了那个方向，但到他们刚刚驻留的地方后却又不再见他们的踪影。停留在他们消失的地方后，心里涌上的失落感渐渐占据了心里的恐惧感。

四周在他们离去之后变得寂静一片，没有一点声音。不要说是风，感觉就是一点空气的流动都没有，什么都在原地，什么都不发生一点的摩擦，而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寂静到可怕。

“你还记得这地方吗？我们以前常约会的地方。”

忽然听到这个女声后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重新点燃打火机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可这个角落就更显得黑暗了。明明刚刚还记得走廊两端都是油画，可这会儿只剩下黑色的墙壁，黑暗似乎在延伸向无尽之处。

黑暗与静谧之中传来了一阵摩擦声。嘶——嘶——那声音有节奏地响起，正在向我不断靠近。偏偏这个时候打火机也烧尽了油，那点星火像是斗不过黑暗的侵袭，任由黑暗像要把我吞噬一样包围而来。

身体中恐惧重新占了上风，随着这份本能向后退缩。脚被什么绊住后仰倒在了地上，虽然丝绒地毯没给我带来什么疼痛，但从那地毯上伸出来的莫名触手却将我的四肢给死死困住。打火机掉落到地上后不再有任何的光，但却又分明能感受到什么在向我靠近，只是那些带有吸盘的触手禁止我再做任何躲避。

直到感觉到她终于要在我的面前显现的时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摒住了呼吸。纯黑的世界中却见到了具体的形象。一具被烧成了黑碳的身体趴倒在我的面前，全身的皮肤都由一块又一块发黑的方型碳覆盖着。她就躺在离我不远的面前，身体的背部上下起伏着。一阵急促而又艰难的呼吸声从那具身体的下面传了出来。

她匍匐在地的攀爬到我面前才放慢了动作，朝我抬起头来后，血从她额头的地方渗出来，顺着脸颊上的那些沟纹向下流淌，在夹杂入了碳状的物体之后，颜色在一瞬间变成了深红色以及黑色的交错。但那也是这片黑色中唯一的色彩，异常鲜艳的色彩。

“为什么？”一个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随后，一个又一个同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进入到了我的耳中，在我的脑海之中回响。

什么为什么，就在这个时候，我自己询问自己的声音，也夹杂进了这阵声音之中，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在脑海之中寻找着答案，但是答案却是一片空白，那几个做过的噩梦，都变成了一本又一本的精装图书，而且似乎这时就在自己的手边，我伸出手去想去翻动，但是手悬停在书本的上方，无法继续地向前伸动，既无法碰触那本书的封面，也无法向自己缩回。

书的封面逐渐清晰，那个女生生前的面容出现在这本书的封面上，逐渐地展开了阳光的笑容。但是随着笑容的出现，血从眼角渗了出来，顺着泪沟落下，滑过她娇嫩的脸颊，最后在她的脸颊之上留下了一道血的痕迹。紧接着，血从她脸颊上的其他地方渗出来，她原本清爽靓丽的面容，被血弄成了花色。

而被血流过的地方，逐渐变成了碳黑的颜色，她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我，轻轻地说了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又一次向她发出了疑问，也更像是对自己发出疑问。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一片光明，只是白雾围绕着不大的广场让人只能看清眼前这片空地。原本烧成焦炭的尸体成了千万。我四周都是用那样姿势趴着的身体，全身都是焦黑的模样，都在向我的方向艰难爬行。虽然身体已成焦炭，但却看得出男女老少的区别，抬起头来死盯着我的眼睛周围，血与脓水混杂滴挂着。

而离我最近的，依旧是那个女人的身体。她此时已经爬到了我的脚下，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我，那表情，和刚才那本书封面上的露娜一模一样。我有些害怕地向后退，哪怕是知道这时的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为什么不需要我后就要杀了我？就不能给我留一条生路吗？”

什么意思？我没有杀过你！就是在这样的末世里我也没有杀过一个人！

“为什么？”可她还是坚持问着。

“为什么？”“为什么？”接着，四周传来了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都同时发着一个音——为什么。

女人的手向我伸来，看着那手我不自觉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那手和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皮肤已经变成了碳的黑色。里面的肉向外绽现，在其中还有白色的骨头露出。一阵又一阵的寒冷从我的身体之中散发出来，我实在忍不住打起了寒战。那个时候的我，甚至已经忘记了闭上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伸到了我的脖子之上，掐住我脖子的手带着粘液的湿冷。

本来就已经没有呼吸的我，这时竟然丝毫都没有感觉到她堵住我的呼吸之后的憋闷。只是胸口传来了一阵阵痛，头因为无法得到充足的氧气而变得昏沉，眼前不断地出现一些杂乱的影象，就像传说当中的走马灯一样，我不知道那些影象究竟带着些什么样的含义，也许只是我不知道的过去而已。

【滨美丽影大学医院今日发生严重火灾事故。事故造成两百三十二人死亡，一百二十人受伤，九十人失踪，死伤者中多为未来得及转移的患者。滨美丽影大学医院是由滨海美术大学与丽影医学院共同出资成立的研究型医疗机构，除了为滨海美术大学注册学生提供免费医疗外，也为滨美地区与高教地区的居民提供医疗保健服务，建设时便规划为地区大型中央医院。经初步调查，火灾原因可能是医院三层线路老化造成失火并在瞬间快速蔓延。但据记者获悉，滨美丽医不久前刚将线路控制系统从传统的空气断路器改为AI中央控制系统。故很可能是AI系统发生故障造成的此次火灾。】

学校食堂里不断传来特大新闻的推送提示，我看了眼餐盘下的桌面面板，也点开了提示里的新闻视频。就在视频迎来尾声的时候，一个人坐到了我对面的空位上。

昊似乎特别饥饿，将餐盘放到桌上后就大口吃了起来。但这样的吃法难免会噎着，很快就朝着天花板翻起了白眼。

我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把自己餐盘里的饮料递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一口闷下那饮料后终于喘过了气来。

“都已经几天了，还不习惯这具身体吗？”

“人类饥饿的感觉太可怕了，你一直在承受着这样的折磨吗？”

“当你饥饿又无法获取食物的时候才可怕。但害怕不是什么坏事，人类就是因为害怕这份饥饿才有动力做事。”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人类已经不缺食物了，上层人还要把持着食品的分配权好让一部分人饿着，然后用饥饿来控制这些人好让他们乖乖做自己的劳动力吗？”

他看了看我又问：“对不起，虽然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我还是第一次体会这样的饥饿，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手段的力量。”

“不是，我只是有些惊讶这话有些像是真正的昊会挂在嘴上的。”

“从我替代他的意识开始，我就是真正的昊。”

我拿过他喝剩的饮料一口干尽后说：“露娜失火的时候在那所医院吗？”

用沉默替代答案可不是他的风格，要知道他占据这具身体之前，可是什么都会如实对我回答的。

“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女朋友？”

“她是不婚不育主义者，和她谈恋爱无法达成人类繁衍的结果。而你和她谈恋爱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如果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你早就能达成更多的研究成就。”

听他这么说，我的手忍不住从那一次性杯子上松了开来。张开五指后看了看我这满是紧致肌肤的手，然后问：“我已经创造了你，我已经明白了关于人体神经的一切。想要研究的一切都已经达成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还想要得到什么。接下来的人生，我只想让露娜陪伴在我的身边，两个人互相依靠，体会下普通人的生活。”

“你只要把她当作需要依偎时的道具就可以了，我已经收集了她的所有生活在训练新的AI。你想要的人或物，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在桌面上挥动了一下手指，一个初生的女婴出现在了电子面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