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千载 第276章 混乱

现实的时间之中，晴空学院内正在上演一场大战。

时隔十日，婷汀再度攻了回来，声势更加浩大，虽只是以一己之身对抗晴空学院的众多魔法师，却丝毫不见落于下风，反而是牢牢将他们压制在手下，逼得他们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栢文也在抵抗之列中，自打婷汀现身之后闹过几场，害死了学院里不少无辜者，蒂兰便递了消息给栢文，请求增援，总不能看着婷汀一波接着一波害死她的学生。

但升云殿的人手全都被栢文分配到神界各地去抵御烟瘴了，实在调配不出更多人来人界做守卫。

无奈，栢文挑着自己空闲的时间，亲自跑来人界探探究竟。

结果恰好撞上了来攻击的婷汀。

栢文觉得婷汀这个女人是真的疯了，她针对升云殿，针对晴空学院的魔法师也就罢了，但她连那些普通人类都不放过，又是要同化他们做属下，又是不顾世人眼光直接以魔力大打出手的。

一副要毁天灭地的架势……这世间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了？

栢文挺身挡在一众年少的魔法师身前，施下结界将好端端在教室里上课的学生们封印在教学楼内，以免他们看清外头发生的事情后，惊吓过度乱跑乱撞，反而给人添麻烦。

婷汀此人，栢文从前便觉得她稀奇古怪的，魔力强归强，但路子很罕见，带有一种说不清的违和感，常用的魔法也都介于黑白之间，指不定何时便越了界。

果不其然，她如今彻头彻尾成了个黑魔法师，所用之术尽是禁术。

栢文已经算不准他们在此抵挡了多久的时间，总之久到他的魔力都要枯竭了，眼见护佑在面前的结界遍布裂痕，就要破碎，栢文眼前一阵发黑。

他好歹也是在神界立命多年的神明，该不会今日就交待于此了吧？

栢文在心中叹息，婷汀今日是非得将晴空学院扫荡平吗？

此刻，他还有余力胡思乱想，但他瞥了眼身后那些少年人，他们一个个面色灰败，咬着牙就要绷不住了的模样，栢文瞧着不忍。

“我真要不行了。”悠冉坚持着没有断掉魔力输送，但说话的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行也得行，你想死吗？”暮临偏过头，分神呵斥。

“都留些力气吧，还有心思自己人拌嘴呢？”清洛无奈道。

“谁说不是呢，有力气往对面使。”裕雷道。

罗拉：“音旋到底去哪里了？若是她在，我们的情势就有机会翻转。”

知晓内情的凌云将唇线绷直，音旋走了十日，音信全无，她的计划……是不顺利吗？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凌云一时分神，过度运转的魔力忽地凝滞，他输送向保护屏障的力量断去。

与婷汀强势的力量做对抗的结界骤然崩裂成了碎片，结界之后的众人被炸飞出去老远，各个脸色难看异常，更有甚者直接吐了血。

结界已碎，婷汀露出邪恶的笑容，眼中带着嗜血的红光，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婷汀左手中亮起了一把魔力凝成的利刃，越靠近他们，利刃上的寒芒便越凛冽。

栢文硬撑着站稳，挡在一众少年人前头，做好了要与她殊死一搏的打算。

“栢文大人……”蒂兰的瞳孔直颤，她半跪在地上，力量虚耗殆尽，想替栢文挡一挡都难。

“你不能死！”

栢文苦笑，他当然也不想死，但……看着属下就这么死光，他于心难安。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栢文当下就是个高的那个。身先士卒，理所应当。

“你现在做出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真叫人看了恶心。”

婷汀已经走到他面前，冰刺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刺向栢文的头。

栢文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抬手抵挡一下，眼看着冰刺迫近，他倒也十分有骨气地没有眨一下眼睛。

然后他便看到一股闪烁着炫目金光的魔力袭来，如同绳索一般栓住了婷汀手中的冰刺，生生向一旁甩开。

栢文一怔，婷汀显然也吃惊了一瞬，在场众人齐齐向着那道魔力而来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了十日未见的音旋。

音旋沉着脸色，长发随意披散着，在脑后飘动，额前的碎发挡了一半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就是情绪不佳的阴暗状态。

“音旋？”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充满希冀地呼唤了她一声，“音旋，你回来了！”

音旋抬眸淡淡瞥了一眼形象凄惨的同学们，以及那个顶着神之名的栢文，不言不语地哼笑了一声。

“废物。”她垂眼幽幽盯上了栢文，冷冰冰充满嘲讽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就是这么庇护属下的？”

“我……”栢文哑口无言，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以为今日见不到你了呢，可真是想你想得紧。”婷汀转过身，呵呵笑了笑，像追踪猎物一样，将阴冷的目光紧紧粘在音旋身上。

“听说你消失了多日，这是跑去哪里玩了？”

音旋默不作声，面上如死水般平静。

婷汀对上她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眸，不知为何心中一动。

“你这是什么眼神？”婷汀饶有兴趣地翘起嘴角，“瞧着……倒有些眼熟。”

音旋依然没有出声，却也没有移开落在婷汀脸上的目光。

婷汀不由微怔，“几日不见，这是忘记了我的模样？”

“只是对比罢了。”音旋扯了扯嘴角，声音极轻极缓，“对比两千年前和现在的你，差距真大。”

婷汀顿了顿，玩味的目光骤然狠厉了起来，几乎是瞬间移动到了音旋面前，像一只厉鬼一样将手掐上了她的脖颈。

“你知道了什么？你看见了什么？”

婷汀手上的力道猛地收紧，掐得音旋的脸色瞬时变得青白。

“你窥探了她的记忆？”

音旋没有一丝挣扎，意外顺从地被婷汀剥夺着呼吸，甚至轻松的笑了起来。

“窥探？”她抓住这个字眼，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一字一顿道：“你确定吗？”

婷汀一震，萦绕着黑雾的眼眶中露出怀疑的神色，她下意识地放松了手上施压的力度。

“让你等了两个一千年，真是辛苦你了。”音旋微微仰着脖颈，眸中平静到失常。

“但第二个一千年，你究竟是为何等的？”

婷汀的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盯紧音旋的双目，就见她嘴唇一张一合，轻易道破了某种关键。

“在白兰花海时，在我濒死之际，来到我身边的你，为什么没有救我？为什么离开了？”

音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没有半分退却，也令婷汀看不出一丝诓骗的意味。

她的神态，她游刃有余又略显冰冷的口吻，和婷汀记忆之中的那个人渐渐重合。

“冰柠……？”

音旋勾着嘴角，没有回应，只道：“看着被冰棱刺穿了心口，躺在血泊之中的我，你顾着埋怨和嘲讽，怨我心软误事，恨我自食其果，在我耳边一直说一直说，表述着你的愤恨……”

“但为什么，你竟然没有想过要救我呢？”

婷汀露出了大为惊骇的表情，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蓦地松开了。

婷汀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打量着近在咫尺之人。

“你是在利用她的记忆诓骗我吧？”

音旋没有正面回应，她抬手抚上自己发紧的喉咙，缓缓叹道：“没有救我的原因，是因为觉得我并不会死在那种攻击下，还是因为我没能被培养成一个听你摆布、乖乖成神的黎湘二世？”

婷汀狠狠拧紧了眉头，“不可能，这不可能！你的灵魂与她相差甚远，你不可能是她！”

“不可能是哪个她？”音旋笑了，“我也想知道，我现在究竟是谁啊？”

她微微敛起神情，闭了闭眼，“谁能来告诉我，我是谁？你说呢，姐姐？”

这个称谓，听在婷汀的耳朵里就像是一道魔咒，她被击中，目光都恍惚了。

“这不可能！”婷汀洗脑一般灌输着自己这句话。

音旋绷直了唇线，静静看了她片刻。

“将利刃亲手插在我心口的冰刃，还有见到我那副状况却没有试图救我，而是愤然离去的你……你们可真是好哥哥，好姐姐。”

婷汀摇头，神经质地念叨着什么，一时又忽然抬眼死死望着音旋，再次朝她扑了过来，试图抓住她。

音旋向一旁闪身，避开了她的手，同时一掌打出，将婷汀直接送出晴空学院的校门。

她在学院上空设下了坚固的结界，像鸟笼一般把里头的人保护在其中。

末了她收手，垂着头状态低迷，好似被抽干了力气。

学院内静的出乎意料，方才音旋对婷汀说的话，那些负伤脱力了的人们也听到了。

尤其，是关于冰柠当初的死因。

蒂兰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一个，她拼着力气挣扎着跑到音旋面前，摇着音旋的肩膀，激动到都破了音。

“你成功看到了那段记忆，是吗？你的确已经完全恢复成最鼎盛时期的状态了，对吧？”

音旋默默无声地被她摇着，一言不发，神色显得茫然而空洞。

“蒂兰老师，请放手！”凌云这会儿冲了上来，将音旋和蒂兰隔开。

蒂兰那副急切的样子，看着好像要把音旋活吞了一样，令人害怕。

栢文走到蒂兰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冷静点。”

他隔着将音旋护在身后的少年人，询问道：“你会赶过来救我们，应该不是巧合吧？”

音旋的头无力垂着，碎发挡住了大半表情。

“啊……”她堪堪回神似的应了一声，“这事缓缓再提，我现在好累，也好乱……你们好吵。”

周围乱糟糟的气氛忽然凝滞了，众人相当有默契地同时闭了嘴。

悠冉和清洛一边一个扶着她，这会儿才看清她比他们还要惨无血色的脸。

“上楼，回屋休息。”这俩人二话不说，拉着音旋就走。

音旋也没有抗拒，任由她们两个半扶半托的将她带上了顶楼。

学校里其他正常上课的学生还不太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逐层的各间教室里还响着老师授课的声音，枯燥无味的课程在这会儿都显得令人安定怀念。

音旋垂着眼帘，无精打采地被悠冉和清洛一路拉上顶层，走到宿舍门口。

清洛开门，将门敞开迎她进去。

回到了熟悉的生活区域，方才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的少年人纷纷卸下心防，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清洛和悠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急着往自己的床上倒，寻求更加舒适的港湾庇护。

音旋在门口站了站，她此刻的心态也差不多。

只是骤然松了一口吊着的气，全身上下的疲惫感如潮水复涌，顷刻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没人敢相信，她在消失的十日间经历了一场两千年的漫长回溯。

没人能理解，她此时混乱迷茫的头脑像是要炸开似的，心力交瘁的疲惫几乎湮没她。

“小音，你怎么回事？这些天到底跑去哪里了？”悠冉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抬着脑袋看向门边低气压到不行的人。

“是啊，凌云说你离开前是打过招呼的，可是你走的时间未免太长，期间又一点联系都没有，我们……”清洛的话语中满是担心，却也不无抱怨。

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从进屋起没有迈动过一步，一直微微耸着头，单手扶门站着的人，突然间就无声无息地软倒了下来。

“小音！”清洛和悠冉都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蹦了起来，跪在地上查看音旋的情况。

她们没能叫醒音旋，音旋的眼帘合得极紧，眉头轻轻拧着，嘴唇无意识地抿成了一线。

“小音，你怎么了？”悠冉吓得大喊大叫，很快就把其他宿舍的人吸引来了。

凌云是最先从隔壁跑过来的，她们屋的门没有关，里头的状况毫无掩饰地落在了他眼里。

“音旋？”凌云三步并作两步，滑跪着凑到她身边，在看到她如纸般苍白的脸色时惊得张大了眼。

“怎么回事？”

“不知道，突然就倒了。”清洛的表情被紧张取代，“她这些日子究竟做了什么？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

凌云伸手探向音旋的额头，触手的温度凉的可怕。

她浑身的热量好像都蒸发掉了，只留下了冰冷的一具身体。

像尸体一样。

“去叫蒂兰老师。”凌云咬牙，把她抱到床上去，用被子盖好。

悠冉立马冲出了门，没一会儿便扯着蒂兰来了。

“蒂兰老师，您快看看，小音这是怎么了？”

蒂兰适才消耗不小，这会儿还在恢复期，被悠冉一路急吼吼地扯过来，眼前都在冒金星。

她失力地坐在音旋床边，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才打起精神好好查看了音旋的状况。

“这……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之中？”蒂兰给出了判断，内心却也不十分确信。

只是找回了属于她原本灵魂上的记忆，会令她错乱到分不清真实与过往，被迫卷入梦魇中吗？

蒂兰很怀疑，音旋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于是蒂兰试图入侵音旋的梦境，想要看一看她正看到的画面，但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逐出了识海。

蒂兰惊诧，虽然是入侵大祭司……祖神的梦境，但也不至于被如此驱逐吧？

是音旋在防备着什么吗？是有什么她一定想要隐藏的秘密吗？

“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好办法了。”蒂兰无奈叹气，用笨方法释放了一些安抚性的魔力，希望能缓解音旋沉溺于梦魇之中的头痛欲裂。

蒂兰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凌云垂手站在床边，低声问道。

蒂兰想了想，“这要看她什么时候能把脑海中的记忆捋顺，或者说，是看她什么时候能克服梦魇的羁绊。”

悠冉蹲在音旋床边，“小音的嘴唇怎么这么干？好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她离开十日，该不会被困在什么地方滴水未进吧？”

蒂兰一怔，端详了音旋的脸色后才意识到悠冉说得对，音旋大约是沉浸于记忆回溯之中，并没能完全将回溯之中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分割开。

“我去取些温水。”清洛立刻起身。

回过神来的凌云也说：“我去校门口买些粥。”

蒂兰没有阻拦他们，只是叹气道：“即便是买回来，也要喂的下去算啊……”

为了不打扰音旋休息，宿舍的门再次关闭了，谢绝了大伙儿的探视。

蒂兰坐在她床边，伸手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注视着她被困在梦境中不安生的模样，不住地叹气。

“谢谢你赶回来救我们。”蒂兰轻声道：“但是，你究竟看见什么了？当年冰柠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音旋与婷汀对峙时说的话，蒂兰十分在意。

太多秘密只有现在的音旋心知肚明，千年的隐情也只能等音旋醒过来才可能见分晓。

蒂兰连呼吸声都放的很轻，“快点醒过来吧，有的答案，我们都等太久了。即便是最残忍的真相，也终有要浮出水面的一日，这种准备我早已做好了。”

“所以，真相……告诉我们吧。”

“把一切本来的样子和盘展现给我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