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仙侠玄幻 > 梦转千载 > 第221章 番外六.杨玉凝篇

梦转千载 第221章 番外六.杨玉凝篇

作者:五色春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4-09-20 01:08:40 来源:文学城

杨玉凝的死亡不够轰轰烈烈,更多的是一种活够了之后自己作死,最后终于实现心愿似的简单粗暴。

没人比注视着她的神明更清楚杨玉凝为什么寻死。

杨玉凝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神明,对方浑身散发着高贵神圣的气质,但唯独望向她的目光中透着无尽的苦大仇深。

杨玉凝不解,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从来没在别人身上受过这种窝囊气。”神明幽怨地注视杨玉凝,深深叹了口气,“杨队长,你那死法太寒碜了。”

杨玉凝顿了顿,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单音节,“啊?”

“反正我接受不了,你自己觉得呢?”神明幽幽道。

杨玉凝动了动嘴唇,还没等开口就又被对方堵了回去。

“我知道你寻死的原因,你现在不妨感受一下,你体内的陈年旧伤好些了没有?”

杨玉凝愣了下,当即探查自己的状况,她那具多年来被折腾得够呛的、一直死气沉沉的身体,现在竟隐隐透出生机。

“您治好了我?”杨玉凝诧异。

“有人说过,想要治好你,除非天神降世。如今一语成瀣。”

“不过——”未等杨玉凝反应,神明又道:“我能医好你的旧伤,但改变不了你的体质,以后回去了好好养着,多听医嘱,可别再作死了。”

杨玉凝微顿,“等等,回去?您是指?”

“回去你所在的时空,回到你的故人身边。”

“这……”杨玉凝退了一步,“我何时说要回去了?”

神明沉默半晌,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良久后,她目露凶光,几乎咬牙切齿道:“我管你想不想回去,叫你回就回。”

杨玉凝:“呃,您拥有这样的力量确实很厉害,但也不能强迫我吧?”

神明咬着牙挤出两声“呵呵”,道:“你是怕回去之后没法面对故人吧?毕竟你连告别时都那么敷衍。”

被戳破了的杨玉凝:“……所以,您就别为难我了。”

神明叹气,也是,别人回去是喜重逢,杨玉凝回去是必挨骂,难怪她打怵呢。

看着略显局促,低垂着头的人,神明没再强求,只道:“你的故人都很想念你。”

杨玉凝微微抬眼。

“在你的时空,距离你离开已过两年。你的医生朋友将扶摇驻东大陆的据点买下来了,她开了个诊所,连没钱看病的人也肯救治。她还保留着据点院里的那处小园子,替你种了满园的木槿花。”

杨玉凝蹙眉,神情微动。

“你那位姓夏的姐姐,这些年拒绝了东大陆上任何协会抛出的橄榄枝,也拒绝了和陆浩平重修旧好。她总是一个人穿行在东大陆上,隐姓埋名,保护非魔力者的安全。她在为曾经的背叛赎罪。”

杨玉凝轻轻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叹出。

“你在赤瑾时的学长还有教官,他们每逢出任务到近海地域时,就会去海边站一会儿,听听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怀念坠落深海的你。”

杨玉凝垂着眸子,低低的“切”了一声。

陈奕皓便罢了,那个梁遇,后反劲儿的猫哭耗子,谁稀罕。

“你赞助了一大笔钱给原赤瑾培训学校的方校长,他很对得起你的信任,已经重新将学校开起来,培养了新一批的年轻人,输送给这片大陆上的守护协会。”

杨玉凝点点头,这倒是个好消息。

“还有乐洋舞厅,你总大方关照的那位姓何的接待员接手了舞厅,翻身一跃成了老板。他把你从前总爱坐的位置隔离起来,列成了你的专座,无论谁来也再没坐过那个位置。”

杨玉凝一阵失语,这倒也大可不必。

“总之,他们都很想你,你呢?不想他们吗?”

杨玉凝沉默,她动摇了。

神明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微微勾唇笑了一下,“回去吧,在风波已平的东大陆上,做你真正想做的事,过你梦寐以求的安生日子。”

杨玉凝被打动了,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才意识到不对。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您如此了解这些事?也如此了解我?”

神明顿了顿,片刻后道:“可能是因为,我透过你的眼睛,读取了一段记忆,经历了一场人生。”

杨玉凝愣了愣,不解其意。而神明不欲多言,望向她的目光莫名复杂,带着怀念。

神明:“回去吧,不是所有人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你是幸运的。”

杨玉凝:“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她刚松口,话还没说完,神明忽地抬手将她从结界推了下去。

杨玉凝惊了一下,整个人飞速地向下坠去,耳边掠过又急又冷的风,她短暂的耳鸣,双目失焦。

待再回过神来,全身被冰冷的水包裹着,她睁眼向头顶亮光处看去,水面上一片平静,月光照的波光粼粼。

她在海里。

杨玉凝花费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送回当初的身亡之地了。

四肢被寒凉的水冻得麻木,她憋着气挣扎了几下后向海面游去,途中不免呛了几口水,呛得她晕晕乎乎的。

冒出海面时,她咳的撕心裂肺,抱着手臂哆嗦。

此时是一月末,月亮并不圆满,杨玉凝向天空看了一眼,月光在她眼底重影。她发动时空魔法转移到海岸边,爬上了陆地。

半跪在泛着寒霜的地上,冷风将她浑身吹透了。她抬眼看着这片熟悉的大陆,虽然时隔两年,但这里看上去没有变化。

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少了些硝烟味。

她手腕支地想站起来,心里踌躇接下来要去哪里,结果膝盖还没完全直起来,便又弯下去跪回地上。

熟悉的疲惫感涌上来,她皱了皱眉,压制体内魔力的冲击。

她想起神明告诉她的,虽治愈了旧伤,却无法改变体质,所以要她多听医嘱,好自为之。

也就是说,骤然使用时空类的高等魔法,消耗的魔力还是容易对她造成反噬。

杨玉凝捂着心口笑叹一声,算了,这辈子也就这命了。

耳边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杨玉凝抬眼看去,恍惚间见着有个黑漆漆的人影朝她奔来。

那人手里提着个桶,背后似乎还背着钓竿,远远见到她就再顾不得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全丢了后跑到她身边。

杨玉凝眼前发花,辨不出对方的身份,那人扑到她身前急切地询问着什么,但她耳中嗡鸣阵阵,也听不清楚。

所以她抬眸尽力对上那人的脸孔,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对方忽然就住口了,满脸的难以置信,对上杨玉凝空洞的目光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惊得话都磕巴了。

“杨队长……您不认识我了吗?”

何荆羽自打收购了乐洋舞厅,自己做了老板后便觉压力山大,每天进项出项一笔一笔的,都需要经他点头批准。

从前做侍应生时,他脑子里从不想太多,只专心做好接待,哄的客人高兴就是了,时不时还能得到大方顾客的打赏,比他一日的工资还高。

正因如此,何荆羽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念曾经的一位大方顾客。

心焦烦躁时,他习惯在深夜的海边坐一坐,带着鱼竿来,钓上两条鱼回舞厅,烤了给员工分了吃。

今夜,他裹着厚重的外套坐在寒凉的海边,深更半夜了也才只钓到一条小鱼。正打算要返程时,他冷不丁地发觉海面上袭过一道金色的魔力光芒,倏地落向了岸边。

何荆羽循着光束落点看去,就见距离他不远处有道模糊的人影,单薄清瘦,被海边的风吹得发抖。

虽然两年不见,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道身影,何荆羽心惊肉跳,心想这大半夜的他怕不是见鬼了。

可即便心有畏惧,他还是飞奔过去,等了大半夜才钓到的鱼也不要了,直直冲到了那人眼前。

活的,活的!

何荆羽瞳孔剧烈一颤,他听到杨队长微微发抖的呼吸声,也感受到她的温度。

不是做梦,不是幻觉,眼前之人就是杨队长,是死后两年不知为何忽然复生的杨队长!

然而……杨队长望向他的眼神疑惑又疏离,还隐约带着戒备,全然不认识他的模样。

何荆羽大惊失色,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脑筋飞快运转,觉得无论是什么原因,病了就该去看医生。

恰好,附近就有处诊所,坐堂的医生还是杨队长的老熟人。

杨玉凝迷迷糊糊地视线对不上焦,何荆羽二话不说,将外套脱下,把她裹住后抱起来,狂奔着去了最近的诊所。

祭歌的诊所。

何荆羽抱人冲进原扶摇据点改造的诊所,立马有急诊值夜的人出来接人。

但何荆羽不放心将她交给别人,一直要求他们所长亲自出面。

有小护士去通知了祭歌,深更半夜的将祭歌从宿舍里拍醒了。

年轻的所长困意正浓,骤然被惊醒,气在心头。她披着白大褂,杀气腾腾地下楼,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放着培训得当的医生护士不用,非要劳烦她亲自出来急诊。

然后,祭歌就看见了被何荆羽抱着的人。

她脑袋宕机了一下,怔愣着半晌没回神,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直到何荆羽大喊了她一声,祭歌一激灵,上前一步探了探杨玉凝的鼻息,感受到微弱但湿热的呼吸。

“见鬼了,怎么回事?”祭歌震惊,但反应不慢,一把将人接过来,抱上了楼。

后面几个值夜的医生护士懵了,他们所长不将人送去急诊室,怎么直奔着顶楼医护人员宿舍去了?

有个小护士跟在祭歌身后上楼,眼见着所长将顶楼一扇从未在外人面前打开过的房间踹开,将那位病人送了进去。

小护士吓了一跳,那个房间都成了诊所里的传说了,所长从不许任何人踏足,打扫整理一直亲力亲为,谁也不知道那扇门后究竟有什么。

如今小护士瞧见了,那屋里并无什么特殊,就只是个房间罢了。

“去卫生间给浴缸放水。”祭歌忽然吩咐,小护士愣了一下后立马照办,放好热水后就被赶到门外去了。

祭歌试了试水温,将杨玉凝身上湿冷的衣服脱了,泡进热水里缓解四肢冰冷,洗干净身上,也擦干头发后找了睡衣换上,塞到被子里裹住。

屋中还原样摆放着两年前的制热器,祭歌一股脑地全启动了,屋里气温升高,杨玉凝置身一片温暖间,缩在被子里终于不再发抖了。

没人比祭歌更了解她的身体,不需细致检查,一见杨玉凝的脸色和身体反应,祭歌就判断出她在受魔力反噬。

不知为什么,祭歌察觉她体内的旧伤似有痊愈之象。没了陈年伤势拖累,此番的反噬并不严重,祭歌只注射半剂魔力抑制剂,就将她的情况控制住了。

忙过这一通后,祭歌抹了把汗,将床头的夜灯调到合适的亮度,既不会晃了睡着的人,也能让她看清杨玉凝。

她静静地瞧着杨玉凝,伸手摸了摸对方软软的头发。

此时此刻,祭歌心里并没有涌上喜悦,反而是无尽的茫然。

她从没设想过此生还会与杨玉凝再见,她现在还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杨玉凝的模样和记忆中的相同,清减消瘦,但不知为何旧伤好了许多。

祭歌给她换掉身上被海水浸透的衣服时,一眼就认出那是当年杨玉凝离开时身上穿着的衣服。

一个明明死了两年的人,忽然以旧时的模样出现,祭歌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她理解不了,却并不害怕,哪怕眼下正经历的是一场梦,她也认了。

杨玉凝的状况平稳,呼吸浅浅,睡得安然。祭歌守了好一阵,一直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头脑也开始恢复转动。

她想起送杨玉凝来的人,她认得何荆羽。

祭歌轻手轻脚地出门,何荆羽就在门外站着,等候多时。

见她出来,青年眼睛一亮,急不可待地询问:“杨队长如何?”

祭歌点点头,示意他放心,转而问道:“你是在海里把她捞出来的吗?”

“我是在海边钓鱼的时候捡到杨队长的。”何荆羽将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如实诉说。

祭歌听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迟疑道:“你是说,她不认得你了?”

“嗯。”何荆羽委屈地瘪瘪嘴,“杨队长那时候瞧上去很不对劲,浑身充满警惕防备,当我完全是陌生人。”

祭歌半晌没说话,隔着房门回望了一眼,顿了顿后道:“我知道了,多谢你送她回来,我会照顾好她的。”

何荆羽当然是放心的,否则也不会在刚刚强烈要求祭歌接手杨队长。

时间很晚了,何荆羽得回趟海边,把鱼竿捡回来,再回舞厅。他临走前说:“如若杨队长的状况好转,记起我是谁了,请一定派人来通知我。我可以带着上好的酒水来探病,烤鱼也行。”

祭歌笑了声,“酒她不能喝,烤鱼可以,记得少油少盐。”

再回到屋内,祭歌坐在床边的软椅上,终于感受到后知后觉的喜悦。那股情绪从心头翻腾着,遍及全身血管,鼓动着她的血液沸腾。

从前放狠时话说过的,什么不会原谅、记恨一辈子,这会儿全被抛在脑后,烟消云散了。

她猜想,杨玉凝当初坠海后并没有死,可能是受了重伤,因此丢了记忆,忘了自己的家在何处,忘了自己是谁,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回来。

如今,不知是什么机缘,她养好了伤,误打误撞地来到东大陆海边,恰好被故人寻得,兜兜转转地最终被送了回来。

祭歌不想知道杨玉凝是如何突破自己最初下定的五年死期,好端端活到了现在,她只好奇杨玉凝这两年孤身在外,有没有吃苦受罪,有没有被欺负。

无论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哪怕是诈尸,祭歌都能接受,只要现在就在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就好。

只要不是一场重逢的美梦就好。

没了记忆也不怕,不记得她了也不怕,杨玉凝过往那些记忆全丢了也不可惜,反正值得回忆的寥寥无几。

祭歌弯了弯嘴角,轻轻抚摸她的发顶,拇指摩挲过乌黑的发。

“我原谅你了,忘了便忘了吧。”她轻声道:“唯愿你从此以后活得自由快乐,再不被俗事束缚。”

……

杨玉凝不知道祭歌的心理活动,也没想到祭歌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洗脑,不再拘泥于探查死而复生的真相。

结果比过程重要,这就是祭歌的风格。

她这一觉睡得安心,意识很沉,但能感觉到身处环境的熟悉。周身暖洋洋的,被子也软软的,压在身上很有安全感。

鼻尖飘过自然好闻的味道,像是太阳的味道,清新安神。

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初回归世界时身上的不适感减轻。她在冬日阳光升起、并照进她房间的一刻睁开了眼。

屋中无人,十分安静。她环顾四周,自然认得这是她从前的住处,被维护得很好,一点都没变。

正这时,门口传来微微的响动,有人蹑手蹑脚将门开了条缝,小心翼翼地向里望了望,放轻脚步声走了进来。

杨玉凝没作声,那位摸进来的小护士走近了才发觉她醒了。

小护士瞧见床上人睁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瞧,当即吓得汗毛立起来了,畏畏缩缩问道:“是我吵醒您了吗?”

杨玉凝摇了摇头,打量了这小孩一眼,年纪轻轻,还在实习,胸牌上写着名字,俞乐。

小护士手里拿着体温计,往前递了递,“那个,所长在做早饭,让我来量个体温,她担心您会发烧。”

杨玉凝“嗯”了一声,接过体温计夹着,小护士尽职尽责地计时,好奇地偷偷打量这位身份未知,但莫名尊贵的病人。

“所长还嘱咐了,说您浸了冷水,关节会疼,让我拿药酒给您揉一揉。”

杨玉凝又摇摇头,婉拒了。

小护士不再坚持,闷声不吭地站在一边,直到计时时间到,她取回体温计,记录数值。

“还好,没有发烧,请您保重身体,如有不舒服随时唤我,所长命我好好照顾您。”

说话间,做好早饭的祭歌现身,手上端了个餐盘,盛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粥。

祭歌将几样青菜切碎了拌在小米粥里搅匀,花花绿绿的卖相并不很好,但有营养就是了。

她进门见杨玉凝醒了,眼睛一亮,加紧两步走过来,将小护士支出去,把粥碗放到杨玉凝手里。

“尝尝看,小心烫。”

杨玉凝抿着唇,接过后并未急着喝,而是小心地瞥了眼祭歌的脸色。

她在想,该怎么给人解释自己消失两年后忽然诈尸,找什么理由祭歌才会信,而且不会生气,不会找她算账呢?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祭歌对上她的目光,从中看出了一丝胆怯,不由心疼。

祭歌心想,杨玉凝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辈子未见几次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知先前两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祭歌幽幽叹了口气,不明其意的杨玉凝哆嗦了一下,还以为要挨骂了。结果——

祭歌善解人意的温柔道:“不记得我是谁也没关系,你只需要相信我会对你好就行。”

杨玉凝:“……”

嗯?什么?

接下来,祭歌花费几分钟做了自我介绍,一笔带过她们从前的事,恩怨都不提了。

杨玉凝怔愣地望着她,脸上流露出清晰的茫然。

这副表情落在祭歌眼里,她更坚信了自己对于杨玉凝失忆的判断,看着对方懵懂的眼神怪可怜的,便上手揉了揉她的头。

杨玉凝傻眼了,端着粥碗的手一抖,差点把连汤带水的碗扣翻在床上。

幸而祭歌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想了想,干脆把碗拿过去,舀了一勺耐心吹了吹,喂到杨玉凝嘴边。

“是不是身上没力气?没关系,姐姐喂你,张嘴。”

杨玉凝:“……”

她眼角抽了抽,喂到嘴边的饭,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究竟是谁给了祭歌错觉,误导她认为自己失忆了呀?

此时,起早在乐洋舞厅中工作的何荆羽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杨玉凝没有解释,也没有想好该怎么解释。祭歌现在拿她当重点保护对象,比从前待她还细致周到。

当然,估计是怕旧事重演,祭歌看她也看得越发紧了。

已经成为所长的人每日很忙,无法像从前那般时刻围着她转,于是便派人整日陪着她,按时按点督促她吃饭喝药睡觉。

这之后的大半个月,诊所里的实习护士俞乐承担了每日陪护她的职责。她说所长承诺,只要将杨玉凝照顾好了,两个月后就给她转正。

闲来无事时,俞乐陪杨玉凝聊天,提起祭歌建立诊所的不易。

小护士一脸崇敬道:“所长是个心善的人,诊费收取的很低,遇见困难的人就干脆不收了。她开诊所不挣钱的,反而倒搭,自己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闻言,杨玉凝微怔,疑惑道:“她日子过得紧巴?”

小护士点点头,杨玉凝心下奇怪,当年她将自己的财产分配好,给了孤儿院和方涵之各一部分,剩下的都留给了祭歌,就放在祭歌房间的枕头下,算是偿还多年的医药费。

那笔钱,祭歌总不会看不见吧?如果日子过得艰难,为什么不用呢?

这么想着,晚间祭歌得空来陪她吃饭的时候,杨玉凝便试探地问了问。

她攥着筷子,轻轻戳着碗里的白米饭,直到祭歌察觉她不对劲,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中。

“怎么了?”

杨玉凝抿抿唇,抬眼瞟向她,道:“我的身体已经休养好了,一直在你这儿白吃白喝不合适,你的诊所也是要赚钱的嘛。我想是时候该告辞了,我会尽快筹钱还给你的。”

祭歌愣了下,很意外她忽然说起这个。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孩子失忆了嘛,当自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以她素来的性子,会客气疏离很正常。

“阿凝。”祭歌放下碗筷,温和地望向她。

自从杨玉凝回来,她便改换了从前的称呼,因为“杨玉凝”这个名字的辨识度太高了,被诊所里的医生护士听到再传扬出去,她怕招惹来不怀好意的人,给杨玉凝惹上麻烦。

“阿凝,你可能不记得了,但你之前留了一大笔钱给我,够买下七八间诊所的。”祭歌笑笑,“我一直存着没有动过,你现在的衣食住行花的都是自己的,所以不要有负担。”

“可是,听闻诊所不大赚钱,你日子过得拮据……”

所以既然确实收到了那笔钱,为什么不用呢?

“害……”祭歌弯了弯嘴角,“是小俞跟你胡说的吧?没她说的那么夸张,我只是不富裕,不是活不起了。”

至于不动那笔钱的原因……祭歌眸色暗了暗,她是想留个念想罢了,毕竟钱花没了就真没了。

最初发觉杨玉凝留了遗产给她时,祭歌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她人都走了,留钱算怎么回事?顶什么用?

不过事后她还是将遗产好好保存,毕竟除了这些,杨玉凝也再未留旁的给她了。

如今,祭歌望了望桌对面的人,遗产主人回来了,这钱该是她的还是她的。

“阿凝,就算没有那笔钱,我也养得起你。”祭歌说道:“你别想太多,钱的事不用你操心,照顾好自己就行。”

杨玉凝干笑,也不能一点不操心吧?遗产虽多,却也不够她白吃白喝一辈子。

饭后过了一个小时,祭歌端了药来,是温养神魂的,有助于她控制魔力。

杨玉凝痛快饮下,没剩碗底。

祭歌瞧着欣慰,啧啧两声感慨道:“当年要是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杨玉凝:“……”

抱歉啊,她当年不是个听话的病人。

杨玉凝回来的事,祭歌没有告知任何人,包括夏晴舞。

这段日子一直没能见到夏晴舞,杨玉凝有些遗憾,不过想来夏大会长现在该是在纵横东大陆,锄强扶弱,匡扶正义吧?

没了魔法协会之间的明争暗斗,夏晴舞能过得恣意潇洒,活出自我。

所以现在的东大陆,该是很太平的吧?

二月望三月,新年已过。

祭歌给杨玉凝买了一堆新衣服,将她的衣柜塞得满满当当,拿她当娃娃打扮。

杨玉凝坐在窗边,穿着祭歌买的鲜艳的衣服,身侧开着制热器。

她手肘搭在窗台上,望着那片被圈起来的小园子。花被雪覆盖,唯有树还直直立着。

祭歌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道:“再等等,四月的时候,我把花花草草给你种回来。等树叶重新枝繁叶茂,我买个躺椅,你若喜欢就去园子里躺躺,晒晒太阳。”

杨玉凝回眸浅浅笑了一下,“好呀。”

白在祭歌这儿住了一个月,杨玉凝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要在诊所里做点事情,以抵房费。

她接手食堂备餐工作,包揽了诊所工作人员的三餐,也做盒饭提供给病患,价格公道,味道很好,意外成了笔可观的收入。

祭歌心疼她成日间接触油烟,不过诊所上下尝过她手艺的人都赞不绝口,连病患都能多吃两碗饭。若是突然吃不到这样的食物,只怕要闹了。

杨玉凝不怕累,做饭于她而言就是放松,摆弄食物总比操练人马轻松多了。

祭歌见她喜欢,便由着她去了。

转眼三月至,桃花始盛开。

天气渐渐回暖,厨房里蒸汽闷热,杨玉凝有时候会将窗子打开,透透外面的凉气,然后被随身跟着她的俞乐发现后,再将窗户关上。

傍晚的风吹进来一阵,又被隔绝,杨玉凝头上微微冒汗,无奈地瞥向俞乐。这小孩管得还挺严。

俞乐坦然回应她的目光,苦口婆心道:“凝小姐,所长交待过了,您不好吹冷风的。”

杨玉凝笑叹:“小俞,你之后肯定能转正。”

俞乐张大眼,“真的吗?”

真的。杨玉凝笑笑,心道:因为你这副严谨的作派,和当年的祭歌一模一样。

锅里炖着咖喱,杨玉凝把料都放齐了,开火静静等着食材熟透。

俞乐也伸长脖子盼着菜出锅,这段时日她吃惯了凝小姐做的饭,有些上瘾。

诊所里一片平静,今日难得没有什么病人,医生护士提前溜号,闻着厨房飘来的香味,聚在门外翘首以盼今晚的伙食。

突然,诊所大门外出现了十几个人,混混模样,大大咧咧地往院里走,一边走一边嚷嚷着引起别人的注意。

杨玉凝闻声向窗外瞥了一眼,瞧着那群人个顶个不像好人。

她问俞乐:“谁啊?”

俞乐撇着嘴,狠狠翻了一个白眼,“一帮讨债的。”

“嗯?”杨玉凝一怔,“跟谁讨债?”

“就是这片地方的流氓,打家劫舍收保护费的,一个月来一次,有时候半月就来,不给就闹,吵得所里没法好好给人诊病。”

“保护费?”杨玉凝听了觉得好笑,“嗯……祭歌给了?”

“给了呀。”俞乐丧气道:“一来不想让他们来诊所捣乱,二来他们都是魔力者,十几个人聚在一起欺负人,闹起来误伤了人也不好。所长给他们钱,纯纯为了打发人。”

杨玉凝“哦”了声,对方十几个人未必是什么高级魔力者,但祭歌的诊所里也没有别的魔力者能够与之抗衡,花点钱打发罗乱确实是个办法。

不过那是之前,现在不一样了。

“这种魔力者仗势欺人索要钱财的事,魔法协会不管吗?”

东羲联盟的人死绝了吗?

俞乐无奈摊手,委婉道:“他们管,就是每次来得都很迟,闹事的人走了,他们才姗姗赶来,绕一圈就也走了。”

“为什么?”

“因为……所长之前是他们敌对势力麾下的人吧……”

杨玉凝点点头,明白了,东羲负责这片区域的人,还记恨祭歌从前出身扶摇呢。

“行吧。”杨玉凝解了围裙,“东羲不管的话,那我去会会他们吧。”

俞乐怔了怔,就见已经走到厨房门边的人又回头问:“他们这些年讹走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俞乐想了下,“所长一个月给出两千到三千,两年多下来,总不少于五万块。”

“这么多。”杨玉凝紧了紧眉头,嘀咕道:“比他们命都贵。”

她挤过蹲守在厨房门边等晚饭的工作人员,径直走到大楼入口,开门,一股冷风霎时袭进来。

夜风拂动她束在脑后的低马尾,瘦削的身形出现的一刻,来讹诈的人瞧见这道陌生的身影,一愣之后便嬉皮笑脸地上前。

“你是新来的护士还是医生?没见过,长得倒是挺好看。你们所长让你送钱来?”

杨玉凝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抬步接近他们。昏暗的暮色下,她的影子朦胧一团缩在脚下,随着光源来处的变化又蓦地向后拉长。

她站到那群人面前,轻轻笑了笑道:“我来找你们还钱。”

“哈?还钱?”对面人像是听见乐子一样,嘻嘻哈哈的嘲讽着,“还什么钱?我们只有收钱的份,何曾还过谁的钱?”

“不还也行。”杨玉凝淡淡道:“拿命抵也可以。”

话音一落,她浑身骤然散发威压,不加掩饰的强大魔力呼啸而出,尖锐的魔力光束凝成实体,将对方十几人穿成串。

院子里讨人厌的笑声霎时消失,魔力正中那些人的腹部,他们抱着肚子在半空挣扎着,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

“别乱动。”杨玉凝微微抬头看着被钉在天上的人们,笑了笑道:“再动的话,失血过多真会死人的。”

俞乐已经将情况通知给东羲,虽然也不指望他们及时来人管控现场。另外,她还去告知了所长。

祭歌听后只愣了一下,心想玉凝这脾气,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祭歌从办公室里出来,两手插兜不急不慌地下楼。

俞乐瞧着奇怪,她问:“所长,您不担心凝小姐吗?”

“还是担心那群流氓吧。”祭歌幽幽道。

俞乐不解其意地歪了歪头,直到下楼后,她隔着大门的玻璃就看见被控在天上、上不去下不来的十几个人。

俞乐:“……”

她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我去……”

之前没看出来,原来那位小姐竟是魔力者。

祭歌看到了比预想中要好一点的场景,她原以为自己会看见满院子的尸体呢。

杨玉凝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些人在半空踢蹬腿。

祭歌无奈地摇了摇头,唤了一声:“阿凝。”

杨玉凝回头,朝她勾了勾手指。

“你这是干嘛呢?”祭歌仰头看了一眼平日嚣张讨债的人们,这会儿要死不活的,正像漏斗一样浑身滴血。

“我听说他们欠你钱。”

“啊,确实,不过都是小钱,算是我买清净的。”

杨玉凝瞥她一眼,“自己日子过得紧巴,买清净倒是舍得花钱。有那闲钱给我,我给你当看院的。”

祭歌笑了,“你不用看院,你的花销我全包。”

“呵呵,我怕你养不起。”

正说着,东羲的人果如俞乐描述那般,姗姗来迟。他们赶到的时候,瞧见涉事人还在,甚至被钉死在空中,似乎还很意外。

难道他们今日来早了?

“呦,来了。”杨玉凝看向来人,遥遥一望,竟是熟人。

梁遇和陈平。

祭歌眉头一挑,把她往后拦了拦,低声道:“你先回去。”

“不回。”杨玉凝一脸不服气,“我怕见他们?”

祭歌愣了愣,诧异地看着她,“阿凝,你……”

莫不是恢复记忆了?

她一愣神的功夫,杨玉凝便已经迎着东羲的人走了过去。当对方看清她的时候,表情十分精彩,不亚于见鬼。

杨玉凝挥了挥手,在她身后,肚子上被贯穿了一个血洞的人们纷纷坠地。

“明明是守护协会,却屡屡放任这些流氓在诊所为非作歹,勒索钱财。”她冷着声音,注视着面前两个石化般的人,“你们还配得上守护协会的名声?”

陈平哽了一下,本能地想还嘴,但在杨玉凝冷的仿佛要冻死人的目光下,他耷拉下脑袋偃旗息鼓了。

梁遇回避她的质问,怔了半晌后只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杨玉凝凉凉地盯他一眼,“大叔,你谁?”

梁遇:“……”

他张了张嘴,似乎真有想要自我介绍的意思,然而被杨玉凝一句话堵回去了。

“你爱谁谁,现在,把场子清了,把这群人弄走。”

跟着来的手下在得了两位带队队长的指示后,动手清理残局,把那些几乎要血尽而亡的人拖走。

杨玉凝不再理会陈平和梁遇,转身便走。但两步之后又停住,扭头道:“对了,这些人欠我钱,二十万,请在一周之内点清了给我送来,迟了的话我会去你们那儿杀人。”

“五……五万……”流氓的带头人被穿了个对穿还不忘解释。

杨玉凝“嗯”了一声,“没错,本金五万,利息十五万。”

“……”

梁遇叹气,这是高利贷吧?

他瞥了眼要死不活的混混,明知道他们根本不是能存的下钱的人。二十万,从他们那儿搜不回来的,就只能东羲补上了,不然东羲怕是要遭血光之灾。

梁遇看向已经走远的那道背影,心知她就是这个意思,是在敲打他们这些年对祭歌的诊所不管不顾,放任混混上门找麻烦。

不过……梁遇皱了皱眉,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旁的陈平背着手幽幽道:“二十万啊,这钱从总部的账上出吗?”

梁遇一顿,“这得和许会长商量,顺便,把她的事情报告一下。”

陈平撇撇嘴,“杨玉凝……和以前一样,简直不讲道理。”

梁遇抽了下嘴角,“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谁和你讲道理。”

陈平:“……”

祭歌与杨玉凝一起回了室内,诊所的工作人员都跑去吃饭了,祭歌将俞乐也打发走。

就剩下她们二人后,祭歌脸色阴沉沉的看着杨玉凝,成功在对方的眼底看出了心虚。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祭歌不瞎,杨玉凝的脾气秉性可以如旧,但她方才面对梁遇和陈平时那种夹枪带棒的口吻,绝非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那明显就是窝着火的,至于原因,她们都心知肚明。

杨玉凝抿抿唇,微垂着头,拿眼睛偷瞟她,“我也想问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失忆了呀?”

闻言,祭歌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杨玉凝没说话,理亏似的低着头,祭歌瞪着眼,脑中掀起一阵风暴。

是啊,她好像从没听杨玉凝说一句“不记得”,最初将这个信息透露给她的人,是何荆羽。

“……”祭歌暗骂了一声,几乎气笑了。她盯着对面的人,咬牙切齿道:“好啊,这一个月你搁这儿演我呢?”

杨玉凝默不作声,拿脑瓜顶对着她。

“我要担心死了,你还有没有良心?”祭歌上手揪住她的耳朵一扯。

杨玉凝轻轻“嘶”了声,抬眼委屈巴巴地看向她道:“我就是怕你骂我嘛……”

“那你担心的很有道理。”祭歌扬起巴掌,“我现在还很想打你一顿。”

“那打吧。”杨玉凝豁出去了似的闭上眼睛,所以她当时就和神明说不想回来了……果然回来是逃不了一场打骂的。

“打完了就不准再骂我了!”

祭歌:“……”

她扬起的巴掌到底是没能落下。

眼前人死死闭着眼,睫毛微微发抖,祭歌瞧着好笑。从前上战场以一敌百的杨队长,会怕挨打挨骂?

算了……祭歌丧气地叹了一声,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别再给吓跑了。

祭歌放下手,无奈地看着她道:“把眼睛睁开。”

然后她就看见杨玉凝偷偷将一只眼睛掀开一条缝,小心打量她的脸色。

祭歌失语,摇了摇头,“既然你没什么毛病了,就跟我说说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两年你去了哪里?身上的旧伤是被谁治愈的?”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杨玉凝脑袋发晕,她想了想,不知该怎么解释“神明”的存在,便只道:“命不该绝吧,有点奇遇。”

祭歌等了等,见她没话了,诧异道:“没了?”

“没了……吧?”

祭歌:“……”

算了算了,她也不是非知道不可,毕竟,人活着是最重要的。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你今日露头,你在这里的事情就瞒不住了。”祭歌捏了捏眉心道:“对外还要散播你失忆的谣言吗?”

“可以啊,应该会减少很多麻烦吧。”杨玉凝无所谓道。

不,应该不会。祭歌叹气,说不准往后登门拜访的人会更多。

果如祭歌所料,三日后的一个上午,东羲的人来了。

来送钱的。

陈奕皓独自前来,将装满二十万现金的手提包递给祭歌,犹豫着问道:“我能见见玉凝吗?”

祭歌冷着脸回答:“她失忆了,不记得任何人,也不见任何人。”

陈奕皓“哦”了声,遗憾地朝着眼前的大楼望了望,视线停在顶层的一扇窗子上。

“忘了……也好。”

陈奕皓是最好打发的那个,在他之后来的是东羲会长许毅,还有陆浩平。

许毅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对祭歌道:“我就见见她,当年因为某些客观因素,我们从未好好说过话。如今我也不是为了拉拢她而来,就只是探望。”

祭歌:“不见。”

许毅被一句话堵回来,他眼角微微跳了跳,一指身旁的陆浩平,道:“杨队长的哥哥也特来探望,亲人来访,即便她不记得了,也请你帮忙引荐一下吧。”

祭歌冷笑,斜眼瞥了陆浩平一眼,哼道:“他也配做阿凝的亲人?黄鼠狼给鸡拜年,谁敢见他?”

陆浩平低眉耷眼,“对不起。”

祭歌抱着手臂毫不客气,“下地狱之后再道歉吧。”

陆浩平:“……”

被狠狠咒骂了一顿的陆浩平,叫他家会长给拉走了。

祭歌赶人的时候,杨玉凝就在自己房间的窗户边静静看着,不出声,不制止,不评价。

祭歌像是护崽那样浑身炸毛,杨玉凝托着下巴笑,被人护着的感觉也不错。

如今东羲在东大陆上的地位绝无仅有,东羲的会长亲自造访,未曾隐瞒来意,杨玉凝的身份很快就被诊所中的人知晓了。

杨玉凝本也没想要瞒谁,知道了便知道了。

诊所里起了场轩然大波,传说中叱咤东西两片大陆的杨队长,竟然就在他们身边!

感慨之后,也没什么不识趣的人置喙她,就算不害怕成日笑眯眯看着脾气很好的杨队长,他们也害怕成天顶着杀人脸的所长。

访客接连被祭歌堵回去,诊所里安静了两日,然后,有一位不得不见的人来了。

夏晴舞。

夏晴舞独自行走在东大陆上,辗转听闻杨玉凝的事。

初听闻时,她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自己当年在那片失事海域搜寻已久,就差把海水蒸发了找人了。

夏晴舞早已不抱希望,但有风声传入耳边,她心底还是起了期盼,于是马不停蹄地去了祭歌的诊所。

赶到的时候是下午,她没有被拦在诊所楼外,虽然祭歌以一脸要杀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夏晴舞没有一见面就与她吵,时隔两年,再次站在这处有着特别回忆的院子里,她百感交集。

抬头朝着杨玉凝那扇窗子望去,夏晴舞正看见窗帘晃动,有人将帘子拉开,面庞出现在了玻璃后面。

刹那,夏晴舞的瞳孔一颤,那面玻璃后的人影在她眼中逐渐清晰,杨玉凝含着笑意在对她挥手。

“玉凝……”夏晴舞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的厉害,她几乎发不出声。

“你就这么空着手来了?”祭歌抱着手臂不满道。

“啊。”夏晴舞眼中霎时亮起了灿烂的光,也顾不得祭歌的阴阳怪气,拔腿就往楼上跑,还不忘回头道:“等我拿保健品给你补上!”

保健品……

祭歌咬了咬牙,骂她老呢,是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那道背影喊道:“看完了赶紧走,晚上可不会准备你的饭!”

然而正满心欢喜的夏晴舞根本没听见主人家的逐客令。

冲到杨玉凝房间外,夏晴舞定住了,竟有些近乡情怯。

她快速整理自己的仪容,就见眼前紧闭的房门从内部打开,杨玉凝的笑脸直直映在了她眼底。

“姐姐。”杨玉凝笑望着她怔然的脸色,“这两年过得好吗?”

夏晴舞顿了顿,什么也没说,上前一步抬臂将她拢到怀里。

杨玉凝沉默着由她抱,等她确信自己确实是个活人,而不是一道幻影。

“不太好。”半晌后,夏晴舞闷声道:“但从现在开始应该会好。”

杨玉凝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晚饭的时候还是多了夏晴舞一双筷子,祭歌就是再不满,也不会扰了杨玉凝和姐姐的重聚。

不过和夏晴舞吵架就是控制不了的了。

夏晴舞:“玉凝在你这儿一个多月了,你怎么不早通知我?”

祭歌平静地夹了口菜吃,“之前以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不想泄露消息,让一群外人来打扰她。”

“你的意思是,我算外人?”

祭歌冷眼瞥她,“不然呢?难道算内人?”

夏晴舞憋气,看了眼身旁坐着的人,压了压火道:“玉凝,明天和我一起走吧。”

还没等杨玉凝开口,祭歌便道:“她哪儿都不能去。”

“……”夏晴舞又炸了,“你什么意思?”

祭歌的冷静和她形成鲜明对比,她优雅地放下碗筷,直视夏晴舞那双喷火的眼睛,道:“她身体不好,跟着你在东大陆上颠沛流离,你觉得合适吗?”

夏晴舞一哽。

祭歌慢悠悠又道:“我这儿是诊所,我又了解她的身体情况,她最适合留在我这儿。”

杨玉凝坐在一边不敢说话。这副场景,就像两个妈在争她的抚养权。

最后是夏晴舞妥协了,祭歌说得对,她这里的确适合杨玉凝,至少身体健康得以保证。

夏晴舞不甘心地看着身侧的人,摸摸她的头发道:“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杨玉凝乖乖点头,“好啊。”

祭歌早已经将夏晴舞过去的房间改造成医护人员的宿舍了,夏晴舞没有单独的房间下榻,今晚只能跟杨玉凝挤一挤。

夜里,杨玉凝床头的小夜灯亮着,两人并肩靠着床头坐着。

夏晴舞把被子给她往上拽了拽,“冷不冷?”

杨玉凝摇了摇头,夏晴舞目光便看向角落里的制热器。

“祭歌照顾你一直都很周到,我是放心的。”夏晴舞道:“不过,若是有一天你想离开了,哪怕是短暂的,也要记得联系我哦。”

“嗯。”杨玉凝点头,让她放心,然后转变话题道:“你和陆浩平现在如何了?”

夏晴舞沉默了片刻,道:“不如何,没什么特殊情况,应该不会再见了。”

“这么决绝吗?”杨玉凝歪歪头,“因为我?但我现在已经活着回来了。”

“不完全因为你。”夏晴舞笑了笑,“我们之间不可调和的因素太多了,身份,立场,过往……保持距离对谁都好。”

“啊,那我白替你们操心了,早知你不要他,当年我该杀了他的。”杨玉凝幽幽道。

夏晴舞闻言一怔,“这么大仇吗?我原以为你当初肯救他,是念着旧时情谊。”

“那点情谊,在他联手外人设计我,害我坠进海里差点淹死的时候,就消耗没了。”

夏晴舞愣住,忽然意识到她说的是当年苟利要投奔西大陆扶摇总部时,从协会据点里将她掳走,以此威胁的事情。

她知道那时候是有人做苟利的内应,给了他一张穿梭符,才令苟利顺利逃到海上观测塔。

但她后来没有查出来内应的身份,加上杨玉凝那时病的厉害,她做什么都没心情。

所以,当时苟利的内应居然是陆浩平吗?!

夏晴舞当即坐直了,头发丝立起来,磨牙声不断。

“看来我明天就得离开了。”

杨玉凝被她这串反应吓了一跳,“干嘛……?”

夏晴舞捏了捏拳头,“弄死他去。”

杨玉凝:“……”

第二日,夏晴舞便真的动身告辞了。她急着北上去东羲总部,将自己的巴掌印在陆浩平脸上。

祭歌看着风风火火离开的人,扭头问杨玉凝道:“她下次再来,不会真提着陆浩平的头来吧?”

杨玉凝耸耸肩,“谁知道呢,应该不至于。”

祭歌瞧着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无奈又问:“她昨晚除了跟你叙旧,还说别的了吗?”

“嗯,说了,关于叶云肖的事。”

“叶会长?”祭歌皱皱眉,“他……的确偶尔会跑到东大陆这边来,在海边还有诊所外面晃一晃,但没有找过谁的麻烦。”

杨玉凝点点头,“姐姐担心我的事情被传扬开,老叶在西大陆也会听到风声。”

祭歌挑眉,“她怕叶会长带兵登陆来劫人?”

“他不会带兵来的,那不是明摆着要打仗嘛。”杨玉凝笑笑,戳了戳祭歌的手臂,“至于他会不会来劫人,能不能劫走,这就看你的了。”

祭歌:“?”

杨玉凝递给她一个信任的眼神,“保护好我啊,姐姐。”

祭歌:“……”

怎么突然压力这么大呢?

转眼过了三月,四月时天气回暖,积雪消融。

一日上午,太阳当空,祭歌依照约定,挽着袖口在杨玉凝的小园子里忙活,重新种花种草。

她摆弄花草种子时,杨玉凝就靠在栅栏边笑盈盈地看着。

“听说你前两年也一直在种木槿花?”

“嗯,当初答应了你的,你食言,我却是个重信的人。”祭歌刨坑,把种子洒进去。

“别翻旧账嘛。”杨玉凝叹了口气,走过去蹲在刚刨好的坑边,手指戳了戳刚过春冬还很坚硬的土。

祭歌拄着铲子瞥她,“捣什么乱呢?挖坑把你埋了得了。”

杨玉凝仰头白了她一眼。

祭歌:“……算了,玩吧。”

她把种子按照规律的距离埋入土下,确保未来生长的每一株花都有充足的空间。

完成后,祭歌直了直腰,提着铲子道:“走吧,该吃午饭了。”

“嗯。”

当天夜里,诊所大楼内一片寂静,杨玉凝披着衣服,趁着夜色进了小园子。

她蹲在今早埋了种子的坑边,指尖散发出一丝魔力的光亮,是浅浅的绿色,看着生机勃勃。

才被种下的花种迅速生长,发芽,破土,出苗,慢慢长高长壮,枝叶舒展。

杨玉凝满意地收回手,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

次日一早,最先出门的护士瞧见了那片发生剧烈变化的小园子。昨日才播种下去的种子,今日已经绽放了明艳的花朵。

红的、淡紫的鲜嫩花瓣交错,迎着春风微微摇晃。

围观的人站在园子的栅栏外,奇怪今年的花怎么能开的这么早?

杨玉凝打着哈欠下楼时,祭歌就站在大楼入口的门边,抱着手臂悠闲地倚着玻璃门。见到她,便朝外面抬抬下巴,问:“你弄的?”

“嗯,好看吧?”杨玉凝笑笑。

“你真是魔力多的没地方用。”祭歌无奈,目光却还落在那一簇簇鲜嫩的花朵上。

精纯魔力灌溉的,比自然生长的更艳丽,连香气也更浓郁,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飘到她鼻尖了。

种在园子里的树也提早抽芽,长出新叶,郁郁葱葱的,投下一片阴凉的影子。

杨玉凝看了一会儿,转头问:“我的躺椅呢?”

“一会儿就去买。”祭歌还记得自己答应她的,弄个躺椅来,夏日让她在园子里乘凉。

“那我还想吃蛋糕。”杨玉凝笑盈盈地提要求。

“行,都买。还要水果的?”

“嗯!”

躺椅买回来了,接下去的两日都春光明媚,杨玉凝等不到夏天了,直接窝在树荫下,闭上眼睛听风过林梢的声音。

这时候远不到可以直接在外面小睡的气温,祭歌怕她冻着,拿了条厚毛毯给她裹上,还让俞乐看着她,别叫她在外面躺久了感冒。

于是杨玉凝盖着温暖的毯子闭目养神,每次刚有些困意时,俞乐就戳戳她,道:“凝小姐,还是回去睡吧,起风了。”

“……”杨玉凝从毛毯下抽出一只手,覆在额上笑了起来,“好,回去吧。”

这样的事多了,后来她便不在外面吹风了。直到五月初,天气彻底暖和起来,祭歌才不管她了。

五月的风吹来,拂过面颊时很柔软,带着阳光和煦宜人的味道,也有不远处海水的潮湿气息。

下午三点,有道人影从诊所院外闪过,直直向花草繁茂的小园子走来。

杨玉凝躺在躺椅上,头微微向一侧歪着,身上盖的毯子换成了薄款。头顶翠绿的树叶沙沙被吹动着,阳光穿透枝叶间隙,在她脸上投射斑驳的树影,明明暗暗。

来人瞧见她,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无声无息地靠近,进入鲜花遍地的园子,站到了她身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杨玉凝阖着双目,阳光暖暖的,照得这片土地热腾腾。她睡得熟,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生人近在咫尺。

诊所楼内,俞乐无意间向窗外看去,就见有个陌生人进入了凝小姐独属的小园子,挨凝小姐极近。

树影挡了那人上半身,俞乐瞧不清楚对方的脸,本能地觉得奇怪,想下去看看情况,下楼时正巧遇上了祭歌,便先与所长汇报了一下。

不料祭歌听后反应巨大,当即红了眼,急切地冲下楼去了。

俞乐被远远甩在后面,愣了愣,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跟上去。

这个时候,东大陆上该来探望的人都来过了,无论是见到人的,还是被挡回去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来了。

唯一知道杨玉凝归来后必定会来探望,却至今还没有出现的,就只剩一个人。

叶云肖。

此时,衣冠楚楚的扶摇会长静悄悄地打量本以为早已离去的人。

杨玉凝的模样和两年前一模一样,一丁点变化都没有。不知她这两年经历了什么,但这段时间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叶云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果然,上天都格外眷顾她。

想到两年前,她以两扇时空门送走了扶摇和东羲的船,自己却再无下落。

叶云肖一直在留意她的消息,夏晴舞在那片失事海域拼命搜寻的事情他也知道,对于最后的结果却难以接受。

那个人,那个了不起的、总是能凭一己之力颠覆局势的杨队长,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他后来听一直在杨玉凝手下效力的林佑鹏说了很多,说杨玉凝的身体状况始终不容乐观,很多时候尽力掩饰着脆弱,藏不住了就突然倒下了。

虽然她总是在倒下后再拼命爬起来,但林佑鹏每每看着心惊,谁也不知道哪一次她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叶云肖听后久久沉默。

然而,谁也没想到,都已经倒下两年的人,会突然又好端端地爬起来了。

隔着一片大海,叶云肖接到消息是最晚的。但得到情报的第一时间,他就乘上了去往东大陆的船,熟门熟路地赶到了祭歌的诊所。

他原还在想,该怎么才能见到杨玉凝?听闻她失忆了,现在估计早将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失忆了,有没有可能比以前好骗了呀?叶云肖暗戳戳想着。

至少,不至于一见面就拿他当敌人看待吧?

叶云肖没想到,进了诊所的院子就会看到杨玉凝。

她躺在树影下,安静平和,温温柔柔的没有一丝攻击性。

叶云肖站在她身边,忽然就有些手足无措。

她在平静的午后睡得安安稳稳的,没有任何琐事打扰她。

叶云肖也舍不得打扰她。

他注视着她,眸色幽深。片刻后,他下定决心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手腕一抖,一只注射器从袖口中滑出,叶云肖攥着它,针头逼近了杨玉凝的脖颈。

注射器内的药物被注入血管,针尖刺破皮肤时,杨玉凝本能地挣扎了一下,眉头不安地蹙了蹙。

但很快,药物生效,她的眉目重新舒展,陷入更深的沉眠。

“当初也这么做就好了……”

叶云肖俯身将她连人带毯子一起抱起来,转身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祭歌追出来的时候,叶云肖已经消失了。她气得咬牙切齿,奈何诊所里没有打手,凭她一人去追,也打不过叶云肖。

但来不及权衡利弊,祭歌疯了一样追去了海岸,叶云肖要回西大陆,必定得乘船,她要去堵人。

敢从她这儿抢人……祭歌咬咬牙,一会儿狭路相逢,她非得毒死那个家伙。

祭歌没等追到海边,就已经瞧见了叶云肖的身影,以及被他裹着毯子抱在怀里的人。

她没停脚步,大喝一声:“姓叶的!”

叶云肖顿了顿,回头看了祭歌一眼,平静的完全不像是刚偷走了人家珍宝的小偷。

“你最好立刻给我放开她。”祭歌步步逼近,双手指缝瞬间出现数只注射器,各个含着致命毒药,扎在人身上当即就会去了大半条命。

叶云肖一点没被威胁到,气定神闲道:“你确定你能攻击到我吗?”

从前是自己属下的人,有多大本事他一清二楚。

同样的,从前是自己上司的人,祭歌也很了解。

所以她明知攻击根本无法近叶云肖的身,便放下了手上的武器。

“叶会长,上下级一场,我劝你还是把她还回来。”祭歌忽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想西大陆扶摇总部被拆的话。”

叶云肖一愣,垂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她依然平和宁静,难得这么乖顺。

只是带她换个环境而已,她都已经失去过往的记忆了,还会那么暴力的拆他的总部吗?

叶云肖将信将疑,祭歌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听见了什么风声,但是叶会长,耳听为虚。”

耳听为虚?

叶云肖暗惊,不知怎的,他心底忽然开始发毛。

在他踌躇之时,耳边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道声音,轻轻的,没什么情绪,但莫名听着令人背后发寒。

杨玉凝没有睁眼,甚至神色都与先前没什么两样,但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出,叶云肖与祭歌都听见了。

“抱够了没有?”她问。

祭歌原地愣住,叶云肖则瞬间僵成了化石。

“放我下来。”

叶云肖下意识“哦”了一声,弯腰将她平稳地放在地上。

杨玉凝揉了揉眼睛,站着时身形有些晃,祭歌上前扶住她。

“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睁眼时眸底惺忪,俨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略显茫然的看了看周边环境后,杨玉凝将身上裹着的毯子拿下来,叠了叠塞到祭歌手里。

她看向傻眼的叶云肖,无语地叹了口气,“你想干嘛?”

叶云肖:“……”

谁知道,反正他现在什么也不敢干。

杨玉凝环起手臂,打量了一眼对面的男子。对她而言,也不过就是数月未见叶云肖罢了,但时间实则已经过了两年。

叶云肖看上去比在东大陆打仗的时候还要憔悴,想来扶摇总部那边烦心事也不少。

“你难得来一趟,要叙旧就找个正经地方好好说话,要打架就换个空旷没人之处。”杨玉凝歪歪头,耐心告罄,“你现在想干嘛?拐带?”

叶云肖:“……对不起。”

“道歉倒是很娴熟。”祭歌在旁切了一声。

杨玉凝用指腹揉着额角,叶云肖注射的安定剂浓度不是很高,相较于往日祭歌给她用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想用来麻醉她还不够格。

但她现在确实晕晕乎乎的,感觉随时能倒头睡一觉。

所以,明知叶云肖并非是带着敌意来的,她也没心情在这会儿和人叙旧。

“你此行突然,扶摇那边的事情应该没有交待好吧?”杨玉凝道:“来的真不是时候,明明做了会长那么多年,行事还这么莽撞。”

被数落了一通的叶云肖:“……”

“过了两年,扶摇能算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了吗?”

叶云肖被怼得说不出话,他又不是杨玉凝,没有那种一个人就能震慑住一个协会的本事。

杨玉凝摇了摇头,看穿他心虚的表情,“不行你还是退位让贤吧。”

叶云肖:“……那不行吧?”

“知道不行你还不赶紧回去?倘若有一天总部再出一个齐礼,我可不去帮忙打架。”

叶云肖再次失语,他明白,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他站在原地定了定,目光复杂的望了杨玉凝好半晌,妥协似的叹了声气。

“今日是我冒犯了,其实我本也只是想来看看你,但是临时起意……算了,就是有备而来……总之,抱歉。”

叶云肖轻声说完,释怀的对她笑了笑,“如今见也见到了,你还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那……我走了,玉凝,你保重。”

他对她挥挥手,转身一个人向着乘船的地方走去。

祭歌侧目瞥向杨玉凝,方才叶云肖那番话说得怪诚恳的,一个这些年一直遵守诺言、没有找东大陆旧相识麻烦的人,她应该不会太苛责吧?

确实,杨玉凝目光落在渐远的背影上,那家伙老了两岁,平添沧桑,看上去落寞又孤单,好像被抛弃了似的。

杨玉凝无奈地闭了闭眼,真是的,明明是一会之长的大人物。

“老叶。”

她声音不大,但一直还留意着她的叶云肖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转过身,叶云肖带着些期冀望向她。

杨玉凝道:“有时间,我去西大陆看你啊。”

叶云肖怔了怔,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受宠若惊似的点点头,“好啊,我……我等你。”

此行突兀,但临走前得到了一个合心意的承诺,叶云肖已心满意足。

他踏上返程的船,站在甲板上一直凝望着东大陆的海岸,直到海岸线彻底消失,他的目之所及被翻涌的海水取代。

“我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海风会将他的心声传递向陆地。

送走了意外客,祭歌问身旁人道:“回家吗?”

杨玉凝的反应慢了半拍,她揉了揉眼睛,驱散睡意,漾起浅浅的笑意,“回啊,带我回家吧。”

祭歌瞧出她的困倦,奇怪道:“你真的没事?姓叶的没对你做什么?”

“哦,就打了一针安定剂,没什么。”杨玉凝摸了摸颈侧新鲜的针眼,扭头笑道:“那种级别的药物,靠我身上的抗药性就抵过去了。”

祭歌一噎,“你能别将这种事当好事吗?”

“当好事倒不至于,但今日派上用场了呀,不然我真被他带走的话,你怎么办?追着也去西大陆吗?”

“追去西大陆?我?羊入虎口吗?”祭歌呵呵两声。

“所以,看来指望别人的保护终究不靠谱,我还是靠自己吧。”杨玉凝背着手,慢悠悠迈动步子。

祭歌的白眼转瞬而至,“我不靠谱呗?”

被质问的人笑笑,不作回应。

祭歌无语,又不得不承认,就今日情形而言,她确实是护不住人的。她只能祈盼以后这种胆大包天直接上门的诱拐犯不再存在。

杨玉凝适时戳戳她的手臂,“别一副吓人的表情,你放心,我不仅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你的诊所。”

祭歌笑了,这她倒是信。

“有你坐镇的地方,日后估计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犯。”

杨玉凝自信点头,抬眼看了看太阳的方位,忽而急切起来,拉上祭歌的手,走得飞快。

“我们得抓紧回去了,要在傍晚前将晚饭做出来。”

祭歌怔了下,被她拽得一个踉跄,随后便跟上了她的步伐。

看着领先她半个身位,严谨仔细把控做晚饭时间的小姑娘,祭歌失笑,她的诊所好像越来越像一个家了。

嗯,越来越像,从此刻开始。

踩着傍晚前的落日余晖,杨玉凝感到绝无仅有的放松。

往后会好的,她想。

宁静安定、自由平和的日子,她会过上的。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