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千载 第209章 弃子显现

三日后，林佑鹏带队归来，回来后本该先去给夏会长复命的，结果在办公大楼的二楼被杨队长截住了。

“小林，跟我来一下。”杨玉凝突然现身，把他扯到一个角落里，询问他这几日开发资源的事宜。

“队长，您怎么从屋里出来了？”林佑鹏见她披散着长发，拢着毛领披风，不无担心道：“走廊里冷，您的身体好全了吗？”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杨玉凝轻轻笑了一声，“资源开发区的事，办得顺利吗？”

“很顺利啊，我们已经将东、中部的几处地区开发地很尽了，将目前能够带回来的资源也全部运回了据点。”

“你们回来的这一路，可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吗？有没有人打资源的主意？”

林佑鹏稍稍一怔，摇了摇头道：“没有啊……队长，您在担心什么？”

杨玉凝沉默了一会儿，脸色阴晴不定，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迎上林佑鹏不解的目光，宽慰似的笑了笑，叫他可以去给夏会长复命了。

林佑鹏一头雾水，乖乖地听命离开了。

他正要上楼去会长办公室时，就见队医风风火火地从楼上冲下来，一见到走廊拐角站着发呆的人便黑了脸。

“杨玉凝！”

这一声喊的响亮且暴躁，把林佑鹏吓一哆嗦，他没敢回头，三两步冲上阶梯，跑到夏会长的办公室避难去了。

“杨玉凝，你又偷着往外跑！”祭歌几步走到她面前，眼中冒火。

“哎呦……”杨玉凝无奈地叹了一声，“我都没有出大楼的门，走廊里闲逛一下而已，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是不是说过，半个月之内你别出房门？”祭歌扯过她的手腕就往楼上走，“你能不能听点话？能不能有点病人的自觉？”

“你这是什么新型软禁方式啊？”杨玉凝苦笑，“半个月连房门都不出的话，我怕是要生蘑菇了。”

祭歌瞪了她一眼，把她塞回到房里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林佑鹏现在直接与夏大会长汇报行动队之事，这中间断然没有什么需要你操心的，别往自己身上揽事。”

“说得轻巧……”杨玉凝耸肩，转而认真地问了她一句，“你真的没发觉，老叶这次的行动计划有些古怪吗？”

“有什么古怪？大小姐，你总不能因为叶会长派了你姐姐带队出门打仗，你就东怀疑西怀疑的吧？”

祭歌没好气道：“虽然此番意欲攻打东羲的计划制定的有些仓促，但是西大陆总部的人很快也会赶到支援，我们必然不会落于下风。至于谁胜谁败，又岂是一时能分出来的？你操心太早，也太过了。”

杨玉凝看着她这副态度，也不再说下去了，只是叹道：“如果总部的人真能如期赶到，又或者说他们来此的目的真是为了支援便好了……”

“……”祭歌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依然心事重重的样子，决定有时间去找夏晴舞告个状，叫夏晴舞好好教育她，说不准效果能翻倍。

北上行动一触即发，两日后便是扶摇预备出动的日期。这一消息传出，据点上下震动，谁也没有想到与东羲一诀的期限竟然如此之近。

准备工作有序进行，行动队在林佑鹏的率领下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夏晴舞开始收拾外出作战的行囊，要与众人一同出发。叶云肖也准备和分会之人一路，亲自打上北境去。

夏晴舞制定行动初步计划，她想用穿梭符带领一众先行军抵达距离东羲不远之地，然后分散队伍行动，在尽量不引起东羲注意的情况下摸到他们的总部之外，采取包围之势，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这套偷袭方式，杨玉凝在去西大陆平复造反一事时曾经用过，且成功了。

叶云肖放话，此番不将东羲的气势打散，扶摇众人誓不撤退。

夏晴舞对此没有异议，她现在只是有些担心意外之事发生，比如他们的行动被东羲事先发觉，比如扶摇总部的支援未能及时抵达。

真若如此，他们这回连撤退的路都断了。

魔法协会之间打仗撤退的方式中，时空穿梭符出场的频率最高。这类符咒能在瞬间撤走失势之人，保全实力以备卷土重来。扶摇从前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只是，最近大大小小的事情不间断地发生，扶摇据点里时空穿梭符的储备几无，锻造凝炼这等级别的魔法工具也并非一日之功，所需魔力资源亦不少。

也是因为如此，叶云肖提出要在北上行动开始前，大规模储备魔力资源一事，夏晴舞没有反对。

如果不是叶会长催的急，她更希望等这一批的新式魔力器物制造出来，成为扶摇的后盾之后，再向东羲发起宣战。

不过，叶云肖在此事的态度上似乎过于急切了。

夏晴舞对此心有犹疑，她担心手下这群人能否安然抵达东羲的地盘，能否如愿取得胜果，能否好端端地撤回自家领域。

行动前一日的上午，叶云肖打着告别的旗号过来看望杨玉凝。

他进门的时候，杨玉凝悠然坐在照射得到阳光的床边，向着窗外望着，像是在享受温暖。

“杨队长，明日清早我们就出发了，你此番留下来，一定要保重自己，别为外面的人担忧。”叶云肖态度温和，话里话外满是关心。

“我担心也没有用吧，你又不准备带我一起去。”杨玉凝轻哼一声，态度算不得和气。

叶云肖也不恼，他很为难似的说道：“祭歌说了，坚决不能让你去出这次的任务，我虽然是她的上级，但有些时候也做不了她的主。”

“哦？你像是一个会听命于手下的人吗？”

“有什么办法？谁让祭歌要护着的人是你呢？”叶云肖一摊手，目光对上她的眼睛，一派深情道：“我也一样想保你周全。”

杨玉凝话语一滞，她回望向叶云肖，半晌没有说话。

“玉凝，你们行动队前日里带回据点的资源，此番也会留下来大半，你就负责守好那些珍贵之物，好吗？”叶云肖好声好气地给她安排任务。

“留下大半？”杨玉凝眼角一挑，“不让行动队带着一起去前线当做补给吗？那你这么急着叫他们去开采资源有什么用？”

叶云肖神色一顿，“自然是有用处的。东大陆上的资源那么丰富又珍贵，却始终不是归属于某一家协会独有。若是有朝一日，我们驻守在各地资源区的人被东羲打败了，岂不是会失去这般资源优势？先到先得嘛，占一个先机。”

“……”杨玉凝直觉他话中存在其他意味，她微微眯起眼睛，怀疑之色一闪即逝，开口试探道：“会长，如果此番我们分会的人败了，你打算如何？”

回应她的是久久一阵沉默。

“老叶。”杨玉凝脸上布满阴云，“如果我们败了，你是不是打算要放弃分会了？”

叶云肖微微笑了笑，“别乱说。”

“你当初太急着要将西大陆的势力扩展到这边，为了占据东大陆上的天时地利，享受这片地域上的丰厚资源，将这份优势也带回去补给总部。”杨玉凝默默捏紧双手，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面前之人，想要窥见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也正是因为你这份心急，东大陆分会刚成，西大陆却自家起火，你辛苦维持了三年，分会干掉了曾经独大的赤瑾协会，总部也平息了内部叛乱，可是……现在这边又出了一个东羲联盟屡屡与我们作对，试图瓦解我们入侵而来的力量。”

“老叶，一直未能彻底占据东大陆，你是不是急了？”

叶云肖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他平静地望了望杨玉凝的神色，从她的眼眸中看出了一丝失措。

他迟疑了片刻，忽而伸出手，摸了摸杨玉凝的长发，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玉凝，别怕，我即便真要放弃分会，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那我姐姐呢？我分会那么多的人呢？”杨玉凝心中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她追问着，始终没有将目光从叶云肖的脸上移开。

叶云肖被她那般眼神烫了一下，他僵硬地别开了视线，也闭了闭眼睛，低声说道：“我再想想，你别急。”

这显然是敷衍，杨玉凝很难看不出来，她的心猛地一沉。

叶云肖走了，杨玉凝在屋里枯坐了许久，发呆到难以回神，直到祭歌再次进门来，瞧见她那丢了魂一样的状态，莫名其妙地推了推她，才将她的神思唤了回来。

“怎么了？和叶会长吵架了？”祭歌问道。

杨玉凝慢慢将目光转向了她，蓦地笑了，“你说，一山真能容二虎吗？”

“啊？”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从前谋划的时候，她注重于为夏晴舞在扶摇留下一条更加好走的路，哪怕有朝一日扶摇终会败走于东大陆，她也希望叶云肖能容得下夏晴舞和她统领的分会，带着这些人回到总部那边去。

但她那时没有想过，叶云肖会这么急着主动攻上北境，也没想过总部的支援大抵就是个幌子。

她没法不考虑此战输了的后果，分会的实力会被折损很多，夏晴舞会被扣上一个失职的罪名。

顶着这样的罪名，即便去了西大陆，夏晴舞面临的又会是些什么？

冷嘲热讽？排挤打击？这或许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的是叶云肖能否看着一个与他几乎平起平坐多年的分会会长，现如今和他一起存在于总部之中？

最初之时，杨玉凝算定，如果扶摇分会是因为东大陆形式常年复杂、扶摇内部战略又不得已因着反叛者一事发生变化，因此而撤离去总部，那么总部那边想必不会对此多加妄议。

但现在不同了，如若夏晴舞是以一个败走者的身份前去，她必然会受到讨伐。

这是叶云肖算计好的吧？将分会拆解得分崩离析，断去分会统领者的地位，将这股重归于总部的势力牢牢掌握在自己一人手上，好免除后顾之忧。

也或许，现在担心这些事情都太早了，即便真有全据点搬往西大陆的那一日，到时候叶云肖能容，夏晴舞也能忍，却也得先将眼前这一关过了。

倘若明日夏晴舞带领的分会之人在北境出了意外，覆没了，那便没有后话可言了。

杨玉凝的思虑不减，她头疼，不由皱眉，拿拳头砸着额头。

祭歌看她脸色阴郁了许久，也不知她这又是想到了什么。但见她忽然开始大力锤头，祭歌第一时间扣住了她的手。

“你发什么疯？”

“我是快疯了。”杨玉凝微微闭了闭眼，转头看向祭歌，“你手上还有多少强心针和抑制剂的储备？报个数给我听听，让我有个准备。”

“……”祭歌立马暴躁起来了，“杨玉凝，你又想干嘛？”

“我……”

祭歌却也不等她说完，态度坚决道：“你想都别想，我不可能给你这些药！给了你之后，让你偷摸跟着行动队往北边去？你是不是真不要命了？你干脆直说，我好提前准备给你收敛尸骨！”

“……算了，当我没说。”

对方态度如此不容商量，杨玉凝也很无奈，为了避免祭歌接下来的发疯和唠叨，她适时闭口不言了。

她沉默下去，祭歌却没能放心，一直盯了她好久，好像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杨玉凝的反应让她心慌，祭歌眉心一紧，双手暗暗成拳，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有些事情，她还非做不可了。

夜深之后，杨玉凝说记挂着明日要出远门的夏晴舞，想要去看看这个时间还在勤恳加班的夏大会长。

祭歌难得的没有反对，给她披了一件衣服就陪她一同前去了。

她们进门时，夏晴舞正站在窗边，目光沉沉地向着外面漆黑的天色望，听见她们进来的动静才回头朝着杨玉凝笑了笑，招呼她过来坐。

祭歌随手掩上门，走到夏晴舞办公桌的一侧，站着没有坐。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夏晴舞轻松地笑问道。

“你明天就要去北边了，我放心不下。”杨玉凝这会儿的表情真算不上是平和。

“那我泡壶茶，咱们一起喝点，全当给我践行了。”夏晴舞去拿柜子里的茶壶茶叶，有条不紊地摆弄着。

“老叶说，小林带回来的资源大半都要留在据点里，你答应了？”杨玉凝注视着她忙碌的背影，微微拧眉道。

“是啊，那些资源，也不是一两日之内就能转化为可以直接使用的魔法器具的，全带上也无用，反倒成了累赘。”

夏晴舞将茶叶放到壶中，把热水慢慢倒进去，盖上壶盖摇晃了一下。

她端着茶壶和茶杯回到桌边，先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推到杨玉凝面前，然后给自己和祭歌也倒了一杯。

杨玉凝扫了一眼面前的茶杯，里面茶水的颜色很深，是一杯浓茶。

“尝尝，不错的绿茶。”夏晴舞扬了扬下巴道。

杨玉凝没什么心情品茶，她心里乱成一团麻，眉眼蹙紧，一脸担忧。

“明天你要提防老叶，别什么事都临阵听他的安排。一定记住我这句话。”

“知道了，你别担心。”夏晴舞看着面前飘着袅袅热气的茶杯，又看向杨玉凝，轻笑了一下后先端起茶杯，“来吧，小祖宗，我敬你还是你敬我一杯？”

杨玉凝望着她，视线下移到眼前的茶杯上，叹了一口气后才把它端起来，“我敬你，祝你安然归来。”

“好。”夏晴舞点了点头，“安然归来。”

杨玉凝瞧着她没有一丝如临大敌的态度，倒也觉得这是好事，总比自己在这里杞人忧天要强一些，也许事情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呢？

她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将茶杯送至唇边，想要饮下时，却又猛地顿住了。

方才一直心绪不宁，满心忧虑，以至于她现在才留意到，这茶水不仅是颜色过分深了一些，味道也是明显很奇怪呢……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将杯子拿开了一些，蓦地抬眼看向了夏晴舞，又瞥向桌边站着的祭歌，这俩人被看过后的表情都有一丝古怪。

“……”杨玉凝挑眉，目光在这二人之间逡巡着，半晌没有动作，末了淡淡地问了一句，“非喝不可吗？”

夏晴舞僵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端着茶水就往嘴里送。

“行了。”杨玉凝忽然站起身，一把压下她的手，夺过她手里的杯子，幽幽说了句：“你还是适合搞些偷袭的小动作。”

夏晴舞眼皮一跳，刚想说什么时，却见她再没犹豫地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清香被一股难以掩藏的药味覆盖，杨玉凝微微皱眉，却又很快舒展了。她耸肩笑了一声，抹去唇边水渍。

药都当茶递啊？甚至也不掩饰一下？

杨玉凝又看向了祭歌，对方的脸色晦暗不明。

她知道，这茶水中掺了的，应该就是先前祭歌威胁她时提过的猛药，能直接让人睡上十天半个月醒不过来的那种。

真亏这俩人能合计着干出这种事儿来，为了防着她抗命跑去北边，这二位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并不熟悉的药效涌上来，她的身体先失去气力软了下去，她撑在桌边的手垂落。

比起安定剂而言，加倍的晕眩在脑中扩散开来，她眼前一花，身子骤然晃了一下后便不受控制地栽倒。

祭歌在桌边一直站着的用处这会儿就显现出来了，她眼疾手快地张开手臂，将人接了个满怀。

杨玉凝的头枕在她肩上，快要撑不住而合上的双眼中流露出说不清的情绪，有气恼，也有了然。

她一手轻飘飘地扯住祭歌的衣领，也没用什么力气，忍着翻涌而来的天旋地转，低低地吐出两个字，才不甘心地闭了眼。

夏晴舞离得近，也听清了，实在是没忍住地笑出了声。

杨玉凝是骂了一句，“庸医。”

祭歌：“……”

她认命似的长出了一口气，好脾气地哄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小姑娘，“行行行，我是庸医，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