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千载 第157章 今时明日

孟静彤如愿去到了实验所，历时三个月的时间。

在这期间，杨玉凝在总部已经完全站稳脚跟，她开始奉命去对付陈平了。

陈平此人，有能力，有资历，也有威望，想要动摇他在行动队的位置很困难。

夏晴舞问她：“真要这么做吗？这很难。”

杨玉凝无奈，“我也不想，但是这是会长的意思，我若不照办，下一个被换掉的人就是我了。”

陈平身上最大的弱点就是脾气急躁，听风就是雨，还有点自视甚高。他过于高看自己在总部地位，觉得对总部至关重要的行动队离了他就转不动了。

杨玉凝想，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当成是无可替代的，其实在产生这一念头的瞬间，危险就已经临近了。

杨玉凝想抓他的错处，让总部堂而皇之治他的罪，这的确是有难度的。但若是利用他的弱点加以刺激，让他主动出击，引起总部忌惮，从而剿灭他的存在，这还是有机会能办到的。

没过两天，总部上上下下就遍布风声，说陈平年岁渐渐大了，这些年又没有什么突出贡献，早已不比当年身份显赫，他已经到了可以被顶替的时候了。

流言传到陈平的耳朵里，他气得不行，一个人在办公室内摔摔打打，拿物件出气，吓得门外经过的人贴着墙边走，一丝都不敢靠近他。

陈平摔没了手边触手可及的物件，手扶着办公桌慢慢平复情绪。这些年，会长对他的态度他看在眼里，会长嫌他居功自傲，忌惮他实力与威望壮大，所以总是对他加以防备。

但他没想到，会长竟然会派一个刚从培训学校毕业的小姑娘与他共处行动队，分庭抗礼。

会长的制衡之术他不敢苟同，他一直也没将杨玉凝放在眼中，直到杨玉凝的风评在总部中骤然转圜，她的本事渐渐为人知晓，陈平这才感受到了危机。

加之最近流言四起，众人闲时议论，都说杨玉凝迟早会顶替他。陈平越发心浮气躁，每每与杨玉凝狭路相逢之时，他浑身都散发着浓重的火药味，总是对杨玉凝以白眼视之。

杨玉凝对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谣言都是她下令传出去的，经由苟利的一张好嘴，让这股风声以最短的时间传遍总部。

陈平和杨玉凝针锋相对，连带着他们两队各自的队员也互看不顺眼。近来队员之间的冲突越发多了，遭到高层多番警告。

二队的人说一队没有良心，明明才跟随杨玉凝短短的时日，就忘了从前陈平待他们的好，转而奉别人为主。

但一队的人在亲眼看到杨玉凝为行动队出头，还不计前嫌协助情报科的实际举动后，觉着她是一个好的领导，他们自愿接受她的统率，反正都是为了总部效力，奉谁为主都是一样的。

总而言之，杨玉凝分化了原本上下一心追随着陈平的行动队，得到了一众下属的认可，在无形的漩涡之中站稳了身形。

会长人不常露面，心里却如同明镜一般，对手下人的事了若指掌。眼见着行动队内部就要闹起来了，他还是装不知道，生挺着不作声。

他能看透杨玉凝的心思，也好奇她最终会选择怎么样的方式来结束现下的闹剧。

杨玉凝没有叫吴尚峰等太久，一队和二队之间的摩擦升级，很快就到了公然在总部闹事的地步。

陈平在还未理清双方冲突原因的情况下，就急于站在自己人身前，替他们出头，要一个说法。

他冲着对面曾也是自己下属的人说：“你们长本事了，敢为了新主子公然与我作对了，是吗？”

此话一出，一队里有一半人瞬间哑火了。为首率先经受陈平训斥的苟利不由后退了两步，试图避开陈平火辣辣的审视目光。

有人在这时候从后方而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一队的人立即向两边齐整的分散开来，为来人让出了一条通道。

“杨队长。”苟利眼前一亮，觉得救星来了。于他而言，杨玉凝和陈平都是得罪不起的人，他们两个的身份，针锋对决之时旗鼓相当。但苟利不行，他就是一个小喽啰。神仙打架，别溅他一身血才是……

“陈队长，我的人得罪你了吗？”杨玉凝笑脸相迎，语气和缓。

“杨队长。”见她来此，陈平冷哼着，抱肩审视她，“你在装什么？你手下的人如此大胆，连续一段时日里常常与我的人起冲突，难道不是经你授意吗？”

“陈队长，这你可就误会了。”杨玉凝面上笑容不减，“我们属于同一体系，无论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实则都是总部的人。双方偶有摩擦磕碰也在情理之中，怎么说是我授意的呢？”

陈平摆明了不信，看着杨玉凝脸上那副不把一切当回事的倨傲表情，他心底燃烧已久的火就像是凭空被添上了一把柴，烧得更剧烈了。

在他眼前，杨玉凝的脸逐渐扭曲，变得面目可憎，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就像是在赤.裸裸的挑衅。

陈平咬紧牙关，一股邪火窜上头顶，他没有忍住，凭借着男子的身高和体格优势，忽然间发难杨玉凝，抬手狠狠推了她一下。

他先动了手，立即就有反应快的人拦挡在他和杨玉凝其间，“陈队长，别跟女孩子动手啊，杨队长还年轻呢！”

陈平双眸充血，耳中嗡鸣，恼怒的情绪直冲到天灵盖。他鬼迷心窍了一般，谁的话也听不进，拂开挡着他的人，想要那张带着虚伪可恶笑容的脸从他眼前彻底消失。

杨玉凝面对陈平发疯了一般的攻势时完全不还手，苟利将她牢牢挡在身后，她一时没什么顾忌。骚乱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将会长引来了。

吴尚峰一来便急于治罪陈平，他先是厉声呵斥，然后让人把陈平架走，等候发落。

陈平一见到吴尚峰，方才高温混沌的头脑骤然冷却，立时就反应过来什么。

他被带走的一路上都竭力在喊着，说这一切是阴谋，是吴尚峰容不下他了，所以联合一个初入总部的新人刻意针对他，找到理由便要发落了他。

杨玉凝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些话，顶着回过神来的众人有些怀疑的审视目光。

对方骂的难听，声音响彻整个总部，面对指控，她没有承认，却也没有辩驳，安静得匪夷所思。

陈平真不愧是统领行动队多年的人，反应很快，直觉很准，也够了解他的会长。

吴尚峰临走前，颇为赞许的向着杨玉凝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待人潮散尽后，夏晴舞凑到杨玉凝身边，低声问：“这是你计划好的？”

杨玉凝点头，“破绽不算太大吧？”

“还行。只不过玉凝，你可以引起他的忌惮，可以勾起他的不满，却究竟是如何做到能让他突然间情绪完全失控，在光天化日、目击者众多的情况下对你动手？”

听到她的疑问，杨玉凝从腰间解下了一只小巧的香包，递给夏晴舞。

夏晴舞接过来，嗅了嗅香包散发出来的气味，一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心态不够平和的人闻到这种被刻意提炼过的气味，会更加刺激他们焦虑的心，激化他们内心的不满和矛盾，使得他们情绪暴躁难以控制。”

杨玉凝将罪证收起来，“之前在实验所时从研究员那儿学来的小玩意，这回派上用场了。”

夏晴舞不由感慨，“看来你在实验所还真学到了不少东西。”

杨玉凝轻笑，“是呢，我厉害吧？”

“哈哈……厉害。”

陈平因为寻衅滋事被关押了，吴尚峰处理此事时上纲上线，准备撤了他行动队队长的职位，贬谪他去分部。

骄傲多年的陈平自然不会甘心，从他意识到吴尚峰定是和杨玉凝联手设计他后，他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不可能屈居人下，去分部做一个小卒。既然吴尚峰忌惮他，赤瑾协会容不下他，那么他便干脆离开这里，不信找不到其余的容身之所。

陈平被贬出总部时，杨玉凝还前来送他了。人走茶凉，陈平曾经带过的手下出于各种缘由，最终来送行的也寥寥无几。

陈平回首望着气派的总部，眼前一幕一幕浮现出自己过往之时的光辉。他虽多年倨傲，却也从未有过叛离之心，现在……是吴尚峰逼他的。

杨玉凝送行之时并未准备什么礼物，因为她料定陈平是绝不会收的，她干脆就不费那个心思，只将想要说的话说出口。

“陈队长，如果你此时选择叛离赤瑾的话，无疑是给了会长一个充分的理由去诛杀你。”她淡淡陈述着明眼人都看得清的事实。

“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你真的想要离开赤瑾，也等风声过去，会长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的时候吧。那样你就能活下去。”

话说完，杨玉凝转身就要离开。陈平却忽然道：“他今天能利用你逼走我，明日也会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派人这样对待你。”

杨玉凝微微驻足，“我知道。”

“你不知道。”陈平冷笑一声，“明明我没有反叛之心，对赤瑾和东大陆忠心耿耿，会长却还是如此忌惮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杨玉凝微怔，回头看向他。

“因为他无法完全掌控我，他心有畏惧。”陈平幽幽道：“吴尚峰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或许他并不想如此，但他没办法控制。所以他要求自己对重要的下属拥有绝对意义的掌控权，但凡有下属不配合，他便寝食难安，算计着要将具有不稳定因素的下属替换掉，甚至是杀死。”

杨玉凝蹙眉，“你的意思是，会长有完全掌控人的办法，但你没有配合？”

“没错。”陈平哼了一声，“他所谓的令自己心安的办法，就是给重要的下属下毒，将一颗危险的地雷埋在下属体内，随时可以由他引爆。毒药是实验所的楚君离亲自研发的，一旦服下，若不定期服下中和药性的解药，就会死得非常凄惨。七窍流血，五脏六腑俱碎，伴随极大的痛苦殒命。”

“毒发的方式是会长告知你的？”

“没错。”陈平嘲弄似的笑了一声，“吴尚峰美名其曰让下属自行选择，是想塑造彼此间的绝对信任，快速获得权利地位，还是放弃这个机会，一点点从底层熬时日，拼尽全力地往上爬。”

“很可笑吧？”陈平注视着年轻姑娘微微变了的脸色，饶有兴致地打量。

杨玉凝沉默半晌，问：“会长既然握有这种药，为何不悄无声息地下在人们的食物和饮水中，还要大张旗鼓地讲明药效让人自行选择？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那并非是无色无味，容易被误食的药物，据说药物一旦入体，很快就能被当事人察觉到。若人家不愿，可即刻调动魔力逼出药效，吴尚峰便前功尽弃了。”

杨玉凝：“所以会长选定了要下毒的人选后，将服毒与否的权利交给当事人，亲眼看着人服下药物没有产生排斥反应，他才肯放心？”

“很离谱，对吗？”陈平不屑地切了一声，“打着民主的旗号，做着**的实事，还妄图使被选中的人感恩他的提拔，从心底往外认可他的行为。”

“不过就是能力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没有自信的表现罢了。德不配位，是会如此胆怯不平衡的。”

杨玉凝抿着唇，半晌没再说话。

“你已经无法掩饰锋芒，往后的路你要好自为之。”陈平这话多了两分真心实意，他望着不远处那个年轻的姑娘，自知她的确是人才不假，而且能在她身上看到和自己一样的过去与未来。

“有能力的人都会被忌惮，你留在这里，莫要步我的后尘。”

杨玉凝意外地望着陈平决然离去的背影，心中滋味异样。

陈平说得对，他的今天迟早是自己的明日。有一位多疑敏感的老大，她不得不提早为日后做打算。

吴尚峰会不会也在什么时候突然唤她过去，将选择服毒与否的权利交给她，作为提拔自己的条件？

如果她拒绝服毒，拒绝接受自己完全落于吴尚峰的掌控呢？

她能保证不背叛赤瑾，但吴尚峰能保证不对她生疑吗？

杨玉凝苦笑着缓缓摇头，明知是不可能的事……

她转身，向着这座外表庄严，内里罗乱的总部大楼走去，身形隐没在如同牢笼一般的建筑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