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千载 第119章 心中倒刺

莱洛怔怔地望着她，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释然。

她早就知道自己再次回到这里的目的……

也对，就如同他了解伊纱塔丽，他的青梅竹马又如何不了解他呢？

伊纱塔丽那么不容沙子的人，却纵容他在此日日监视，她的确对他过分迁就了。

莱洛闭了闭眼，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用力摇了摇头，“我不走……”

“何必呢？”伊纱塔丽笑着，静静望向他的眼底，“何必呢……”

“我乐意。”莱洛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管我。”

“不管。这个地方，你爱留多久就留多久。”伊纱塔丽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向他怀里靠了靠。

“从今往后，也不知我会变成什么模样，会受恶魔干扰到什么程度……你在我身边看顾着我，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好。”莱洛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挨着她躺下。

“你这会儿倒是不躲着我了。”

“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本该如此的。”

“我说的多了，你就只记得这一句？”

莱洛笑了笑不再作声，揽着她的肩膀哄她入睡。

这一夜，伊纱塔丽久违的没有被噩梦缠身，也不知是恶魔突然安分，还是莱洛这颗定心丸在身侧让她感到着实安逸。

第二日一早，伊纱塔丽精神不错的起身。

莱洛已经离开房间了，不知此时在哪里，她便自行拉开了窗帘，让甚好的光线照到了屋内。

今天，她不排斥耀眼的阳光。

清晨洗漱过后莱洛也正好将早餐送了进来。

“小伊纱，睡得还好吗？”

“还不错。”伊纱塔丽坐到桌边，等着莱洛把早点放到她面前，“那些人呢？他们没问起我？”

“问了，我说难得你能睡个好觉，便不叫他们等你一起吃饭了。”

伊纱塔丽点点头，“也好，昨夜闹腾了那一番，谁知道他们现在见了我会作何感想，不见也罢。只是……”

“嗯？只是什么？”

“只是你准备的早餐未免太单调了吧，天天面包牛奶，你吃不腻吗哥哥？”

莱洛失笑，“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吃？”

“算了，我好累，还准备一会儿再歇歇，改日再说吧。”

草草一顿早饭结束后，莱洛便离开了她的房间，让她好好缓一缓精神。

伊纱塔丽的情绪看起来十分不错，稳定且开心，如果她能一直保持这样，是不是就不会给恶魔可乘之机？

莱洛出了房间，便看到奥斯汀远远站在长廊的另一端，朝他点头示意。

他向奥斯汀走了过去，“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你是真有本事啊，莱洛。”奥斯汀意味深长的对着他笑，“昨晚那种情况之下，你能独自进入她的房间之中，安抚她的情绪，守在她身边，做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果然，拥有魔力的人在一处是理所应当的，你们还是十分相配的。”

莱洛挑眉，“我没太听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你就打算一直留在她身边吗？”奥斯汀紧紧盯着对面之人，“你们二人要如何面对各自的臣民呢？你们之间又要维持一个怎样的关系？这些你都有想过了吗？”

“我们的臣民……”莱洛微微一笑，笑意显得苦涩，“我们的臣民现下是如何看我们的，猜也猜得到，可我们顾忌着他们的想法，谁又来顾忌我们呢？”

“我明白，我听说了你的臣民对你的态度……对此我很遗憾。你如今想要回到自己的王城之中立足，怕是困难，但你留在这里，也并不十分合适。”

“这是罗纳德国王的意思吗？”莱洛问。

“不，父亲现在并不过多置喙小伊纱的事情，他心有顾虑，也对小伊纱有愧疚之心。但我觉得，你二人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这不合适。”

莱洛微微皱眉，“奥斯汀殿下的意思是，希望我离开她吗？”

“说实话，小伊纱喜欢你，我也希望你陪着她，能哄她开心。但是，我质疑你如此拼命要留在她身边的理由。”

奥斯汀看着他，不错过他每一刻的神态变化。

“我们两国之间隔了仇怨，隔了血债，我并不认为这依靠着你二人之间的旧情就可以消弭。莱洛殿下，你在图谋她的什么东西吗？”

莱洛没有作声，这反应在奥斯汀看来就是默认了他刚才说过的话。

“不管你图谋着什么，这些情况小伊纱都是心中最清楚的那一个人，她不点破，不请你离开，只是因为她舍不得。我却不能看着像你这般存在着一定危险的人留在我们的城堡之内，随时可能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奥斯汀有些无奈道：“毕竟你是魔力种族，是可以轻易碾压我们的存在。”

莱洛沉默了良久，他没有立即对奥斯汀的话作出回应，但他不得不承认，奥斯汀说得都对。

在伊纱塔丽向他的父亲寻仇之前，弗雷特就对他千叮万嘱，要他铭记注定的破国之耻，要他保证日后定要除去伊纱塔丽。

既然利用不了她的力量，那就彻底毁了她。

莱洛从来都不认为弗雷特的决定是正确的，也从没有对父亲立下关于伊纱塔丽的任何保证。

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在今时今日已然不重要了，实际的情况摆在眼前，叫他左右为难。

最初回到伊纱塔丽的身边，他计划着用苦肉计博得那人的怜悯心疼，接近她再次取得她的信任，然后尝试在不伤及她性命的前提下，除去她那一身过分诡异强大的力量，结果却在被恶魔窃取了魔力之后又被雷奥伤了根本，险些真的搭上命去。

那时他想，也罢，就这么死了，省去诸多烦恼，也无人再逼迫他去做违心之事了。

可是伊纱塔丽不知费了多大的工夫救了他，替他找寻修复魔力源的方法，恢复了他从前天之骄子的模样。

所以他更加对她心生愧疚，彻底断了要抹灭她力量的念头。

拥有强大的魔力不是她的错，从来不是，莱洛又何尝分辨不清这浅显的道理呢？

后来她放自己离开，他便真的因为牵挂自己的臣民而回归了故土，却没有得到臣民理应对他保有的尊重和感恩。

他忽然特别理解伊纱塔丽艰辛为难的处境，她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之时，是否会觉得自己的付出全然成了笑话？

菲尔斯与他一番坦言过后，提出希望自己能留在伊纱塔丽身边，哪怕只是看顾她，照料她的情绪，让她不会因为拥有过强的力量而随时面临失控。

莱洛是认可这一提案的，这是能够保全伊纱塔丽的最好办法。

何况私心来讲，他真的想要回到那个人身边，他想做出略显迟缓的安慰，他想替伊纱塔丽那些幸存下来的臣民们对她道谢，弥补自己未能得到臣民该有的对待时的遗憾……

被贪心**蛊惑的人类，参与了联盟军大肆屠杀的那些人，没有死得冤屈的。

即便没有恶魔的蛊惑，他们也终有一日会为他们心底暗存的欲念付出代价，只是时日早晚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后，莱洛便真如菲尔斯提议的那样，等着伊纱塔丽再次找到他，接他离开。

幸运的是，伊纱塔丽心中还有他的位置，就像自己心中也一直有着她的位置一样。

一切的迟疑和犹豫，都是因为他同样在乎过往的感情，因为他心底同样遗憾，只是没有脸面宣之于口。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这么陪着伊纱塔丽，守着她，在她被恶魔骚扰的时候为她定心，做好他能够做到的一切。

但是，奥斯汀眼中看到的处身不明的自己，成为了现在勉强安定的环境下最大的隐患。

他能理解，却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个属于自己的国度，他心底里是不想回去了。

这个有着心上人的地方，实际的情况也终究不容他长久安稳地停留于此，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伊纱塔丽都不好。

该怎么办呢……莱洛闭了闭眼，眼前一瞬尽然黑透了。

奥斯汀看着面前之人的神色变了又变，心中也不是滋味。

他何尝不明白，伊纱塔丽现在唯一愿意信上几分的便只有莱洛了。

比起他们这些心中怀着各种想法的家人，比起他们的畏惧、忌惮和放纵，莱洛对她几乎一如既往的态度应该让她心里更好受吧？

“莱洛殿下，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吧。”奥斯汀说道。

……

伊纱塔丽补了一个回笼觉，一直睡到快午饭的时间才悠悠转醒。

期间她做着零碎的梦，破除了尽是业火的魇，梦境变得平静安和起来。

她梦见了几年前，梦见了那时候光芒万丈的自己，亲近的家人，爱戴她的臣民，以及喜欢着她的莱洛。

那时候，这座城堡之内总是热闹非凡，访客络绎不绝，餐厅和舞池常年亮着璀璨的吊灯。

莱洛每次赶着有宴会举办的日子到来，就会邀她一起跳开场舞。

他穿着笔挺，她一身华贵，他们熟练地旋转在偌大的舞池之中，光线聚集在他们身上，明亮耀眼。

而那些满是艳羡的目光落在他们周围，是伊纱塔丽最为熟悉不过的目光。

伊纱塔丽喜欢莱洛，那是打从多年前就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莱洛是何时对她动心，这一点她一直没有确定。

所以在某一次的舞曲进行过程中，她搭着莱洛的肩膀，直接询问了心中疑问。

“我也说不清，总归是日久生情吧。”莱洛那时轻轻的笑着，眼角眉梢尽是温柔。

日久生情，听起来也不坏。

伊纱塔丽慢慢睁开了眼睛，虚焦的视线恢复清明。

她回忆着刚刚结束的梦境，莱洛与她跳完了一曲舞，对她点头致意，然后慢慢后退而去，与她渐离渐远。

她试图去拉住莱洛的衣角，在虚空之中抓了几把却都成了徒劳。

莱洛离开了，不知是要去向何方，但总归是她找不见的地方。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她扶了扶额头，轻叹一声，想着这大约又是恶魔扰乱她的一种方式吧。

没过多在意，她翻身下床，整理了一番仪容，便出了房间准备吃午饭去了。

今日的餐桌上多了一个人，莱洛被安排坐在伊纱塔丽的身边，和大家同桌用餐，听说是奥斯汀提议的。

伊纱塔丽难得见奥斯汀做了一件衬她心意的事情，吃饭的时候对他的讲话态度都好了很多。

奥斯汀没有提及任何可能会引起伊纱塔丽不快的话题，只是家长里短地与她东拉西扯。

伊纱塔丽很配合的一一回应，餐桌上的气氛很久没有这么活跃了。

罗纳德见此情景不由欣慰，也安心了不少。只是瞥见坐在伊纱塔丽身边安然吃饭的年轻人，他的眉头不免还是紧了紧，欲言又止了一番，终是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氛。

饭后，罗纳德叫住了本要与伊纱塔丽一起回屋的莱洛。

“国王大人。”莱洛照例恭敬地对他行礼问好，等着他的下文。

罗纳德迟疑片刻，告知了莱洛一个有关于他臣民的最新消息。

现在周边各国的臣民们，他们大半已经放弃了再次对伊纱塔丽的寻仇，不准备在失去了领导者的情况下还执意做出没有胜算的蠢事。

但是他们对如今被俘虏的菲尔斯和当下生活的太安逸的莱洛产生了意见。

谁都知道这两位出身高贵的王子与伊纱塔丽一家的关系，一个说是被俘虏，谁又知晓他究竟是否过上了俘虏应有的日子？

而另一个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众多人看到，与伊纱塔丽一起闲逛在街头，过得好不惬意。

人族总是算计着比自己过的好的人，见不得别人好这一点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他们惹不起现在的伊纱塔丽，便立即将生活的不顺和心中的不忿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有点欺软怕硬的意思。

他们不会顾忌菲尔斯和莱洛的考量，他们只相信自己的所听所见，相信这二位王子的处境强于他们太多。

莱洛的处境倒是真的不错，只不过菲尔斯被这般怀疑猜忌，属实委屈了现在还蜷缩在地牢之中的那位殿下了。

那群臣民计划着要针对这两位采取措施，尤其是两人国度之中的臣民，他们更加算计着要榨干继承人的价值，为他们自己谋更多的利。

激烈的战事过后，损失惨重的人们暴露了野心。这种态度叫人心寒。

罗纳德将臣民之间传开的消息告知了莱洛，想听听他作何打算。而听到这些的莱洛，此刻的表情很耐人琢磨。

“他们会如何对我们呢？上书到这里，请求放我们归家，再将我们当作傀儡政权，取而代之？”

莱洛沉着面色道：“还是索性杀了我们，除去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然后各自称王？”

“依我看，他们确有这个意思。”罗纳德见莱洛反应迅速，立即猜到了那群隐隐要发动其他类型骚乱的人们的心理，便也不想再强加给他什么指示。

莱洛的家务事，还是要他自己去处理的。

莱洛谢过了罗纳德的提醒，结合今日奥斯汀与他的一番交流，此刻他的心中满是悲凉与无奈，对这个世间，对他的臣民失望至极。

伊纱塔丽先前处于这种情况之下，又是如何平缓自己复杂的心情的呢？她为何能在恶意更甚之时依旧做出了守护的选择呢？

莱洛当真好奇这一点，凭心而论，易地而处，他做不到伊纱塔丽做的一切。

下午时分，贝卡给伊纱塔丽的房间送来红茶。莱洛取了杯子，给他们二人各自倒了一杯。

红茶的茶梗在杯中竖立了起来，浓厚醇香的味道飘在鼻尖。

“心事不宁的一整天了，怎么了？”就在莱洛捧着茶杯发呆之时，靠在窗边看着闲散魔法书的伊纱塔丽忽而开口问道。

“被你看出来了。”莱洛笑了笑，没有真想着隐瞒伊纱塔丽，便将罗纳德转告之时与她讲述了一番。

伊纱塔丽微微挑眉，“你家那边有人找你麻烦的话，我可以去处理，保证不伤及他们性命就是。”

莱洛微微摇了摇头，“算了，随他们去吧。”

“真是好脾气啊哥哥。”伊纱塔丽将书摊开了放在桌子上，望着莱洛平静地笑着，“若是我的话，应当只顾着想怎样绝后患了。”

“小伊纱，心平气和一些。”莱洛慢悠悠地喝着红茶，规劝着她。

“我尽量吧。”伊纱塔丽道。

“奥斯汀殿下今日也找过我了。”

“他与你废话什么了？”

“他希望我离开你。”

伊纱塔丽：“……”

莱洛明显看到她神色一变，眼中一抹血红倏地浮现又散去，阴鸷的表情覆盖整张脸孔。

“别急，他只是表达了他的诉求，但我是否驳回，权利在我又不在他。”

“你若是想要去哪里，你只管去便是。你若是想从我身边离开，我也不拦着你。只是，你莫要因为旁人说上两句闲话，就被迫做出违心之举。哪怕说闲话的人是我的家人。”

莱洛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

短暂的沉默过后，莱洛与她提起了城堡之中最近发生的事情。

“你身边的贝卡，她近来可以使用一些低阶的魔力了，这件事你知道了吗？”

“嗯，她跟我汇报过了。那个小丫头，未经我允许便喝下了我的血液，跟王城之中意外得到了我部分力量的臣民一样，获得了修习魔法的机会。他们能否成事，变成真正的魔力种族，还要看他们自己的命数。”

“做魔力种族有什么好……”莱洛道，“不过，他们现在好歹算得上是延年益寿了。比起普通的人族，现在这些人应当会大大的延长生命吧。”

“也许吧，究竟能否延年益寿，再过个百八十年也就知道了。”伊纱塔丽微微一笑，看向外边辽阔天空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憧憬。

“莱洛哥哥，你说，再过几十年，甚至百年，我们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不知道……但总归不会变老太多吧，毕竟我们是魔力种族，能延缓衰老。”

“哦？那要是我变老了，你还是现在这副天之骄子的绝好面容，你还会喜欢我吗？”

莱洛笑了，“那要看你究竟老成什么样子了。”

伊纱塔丽哈哈笑着，“果然，你也是尤其喜欢我这张脸吧。以后我们谁也别说谁重色。”

她能够察觉到莱洛的异样，却也只当他是为了自家臣民之事在烦恼。这个过程总归是要经受一遍的，就像她不久前那样。

没什么无法接受的，最坏的结果就是除去继续闹事生非的人，以暴制暴，换取自己的平心顺气罢了。

真若是莱洛对自己的臣民下不去手，她可以代劳。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心头，伊纱塔丽心觉不好。

她何时变成了这种以杀止杀的人？

这一念头顺其自然地出现在脑海之中，竟然还被自己接受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恶魔知晓了，怕是要更加猖狂了。

正想着恶魔，伊纱塔丽便感觉到某种存在于身体之内的力量在蠢蠢欲动，又开始尝试冲破自己身体的封印，逃出生天。

如今被恶魔称为是世间最强又相生相克的两股力量齐聚于一具凡胎肉身之上，她的这具身躯还能承受得住，也真是难为了自己……

她压下了恶魔的躁动，没有惊动莱洛，也不想让他担心。

宁静安逸的午后，随着泡红茶的壶彻底空了结束。

天边的火烧云荡漾着一大片的绯红，落日的余晖尽力将最后的温度洒满世间，留下转瞬即逝的光亮。

夜晚，风停歇，城堡后身的蔷薇花停止了花瓣摇曳。

莱洛独自走到了花圃边缘，望着纯白的鲜花出神。

是等着自家的臣民上门找麻烦后再离开，还是趁着现在事态平息主动离开……

真若是离开之后，伊纱塔丽该怎么办？

莱洛望着一大片的花圃，幽香阵阵环绕在他周身，却也无法平顺他的心绪。

奥斯汀当时一脸严肃地给自己提出的建议，这会儿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如果你愿意用你的死亡来带走小伊纱身上的暴戾，或许是现在能够以外在力量协助她攻克恶魔侵蚀的最好办法。”

奥斯汀的话听起来无比冰冷，说出的一切却又是事实。

莱洛明白，自己现在是伊纱塔丽心中最后的亮光，他也能理解奥斯汀提出这种建议的根据。

他想利用自己的生死，成为伊纱塔丽心中的一根倒刺。

让那个女孩每每回忆起他的死因，就会记起连日来发生的阴险罪恶的一切，记起恶魔的蛊惑和危险，既而让他成为伊纱塔丽封印恶魔的最后一把安全钥匙。

奥斯汀此人……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他摸了摸放在口袋里的那颗丸药，闭目叹了口气。

这是奥斯汀给他的，说是在东洋那边学医时研制出的药，能让他服下之后走得没有痛苦。

还真是为他着想呢……

“哥哥。”伊纱塔丽慢慢走到了他身后，“这么有闲情逸致，出来赏花？”

“小伊纱。”莱洛背着手，半仰着头看着今日的夜空。

月光照在蔷薇花瓣上，闪动着柔和的光。

“你怎么了？”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伊纱塔丽轻轻拧眉。

莱洛问：“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还会常常记着我吗？”

“……你当真做好准备要走了？”伊纱塔丽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再也不回来，也不再见我了？”

莱洛勾了勾嘴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是迈步走进了花圃之中，也不顾蔷薇花刺会划伤他的身体。

背对着伊纱塔丽之时，他将早已握在手中的药服了下去。

“哥哥，你做什么？”伊纱塔丽一怔，看他站到了鲜花丛中，而后转头望向自己，浅浅的笑着。

“小伊纱，抱歉。”莱洛静静注视着她，释然的笑着，“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我着实是厌倦了现在并不明朗、未来也没有盼头的生活。”

他的喉头动了动，咳出一口血来，那一抹鲜艳的颜色残留在他的唇角，莱洛伸手抹了抹，望着自己的手有些愣神。

奥斯汀不是说不会有什么痛苦的吗？

骗子啊……

他身形一晃，闭上眼睛栽了下去。

伊纱塔丽一怔之后，立即穿越了花丛来到他的身边，接住他坠下的身体，揽着他躺在花间。

“莱洛，你怎么回事？！”伊纱塔丽慌了神，看着莱洛躺在她的怀中不断咳出鲜血，气息越来越微弱。

莱洛仰面看着她，有些抱歉地扯了扯嘴角，“小伊纱，如果这样就能衬了那些臣民的心意，如果这样就能安定你家人的心……”

他顿了顿，生生将咳到嘴边的血咽了回去，“如果这样就能成为你封锁恶魔的保障之匙……我觉得值得。”

“只是很抱歉，要丢下你一人了……”

伊纱塔丽没有立刻驱散茫然，她僵硬地听着莱洛的话，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

待她逐渐清晰了思路，先顾不得莱洛的诸多话语，她立即发动最强大的魔力，启动治愈术救他性命。

莱洛见此却是摇了摇头，握住了她的手打断她的魔法。

“算了，小伊纱，放我走吧。”

伊纱塔丽的动作蓦地顿住，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莱洛，从他的神情之中看出了决绝。

为什么？太突然了……明明他们白日里还是好好的。

是谁和莱洛说了什么？是谁给他施加了压力？是谁把他逼到做出当下的决定？

是罗纳德，是奥斯汀……

莱洛握着伊纱塔丽的手，那力道逐渐散去，温度渐渐冰冷。

伊纱塔丽呆呆地坐在花丛中间，抱着他的身体愣神，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人真的选择了离开，以永不再见的方式。

谁准许他就这么离开她了？

伊纱塔丽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相当阴狠，“我没有答应，你凭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干出这种事？凭什么自认为能够成为我封印恶魔的一环？”

她周身黑气弥漫出来，恶魔的耳语回响在她的耳边，阿菲特看准时机，他感受到了封印自己的这具身体发生了巨大变化，封印之主的心已经乱了。

阿菲特又开始骚动起来，在封印之地狠狠冲撞，试图寻找到封印薄弱的地方，破封而出。

感受着恶魔的动作，伊纱塔丽有一瞬间想，干脆就将他放出来，干脆就和他一起毁了这个世界，拉着那些愈发过分的人一起给莱洛陪葬。

这个念头越发强烈，她也说不清是自己气急到了一定份上，还是受了恶魔的蛊惑心绪不稳。

但是……心太疼了。

就如同奥斯汀先前预料到的那样，他的离开必定会成为一根锋利尖锐的毒刺，狠狠扎在她的心里，一碰就痛，强迫她不断回忆莱洛的死因。

莱洛希望她能封印恶魔……

伊纱塔丽闭了闭眼，将躁动不已的恶魔压制下去。

阿菲特惊讶于封印忽然又恢复成了无比坚固的状态，短短时间内，她的心态竟能够在崩塌之后恢复冷静，也真是奇了。

莱洛没了生息，他的面容依然平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伊纱塔丽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已然冰凉的温度传导在手心，让她的心也冷得彻底。

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呢？

她咬紧牙关，眉头拧得死紧。她后悔刚刚被莱洛阻拦了一下便停下救他的动作，她现在只希望怀中人能再次睁开眼睛。

忽然间，她瞥见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腕，那上面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是为了她的臣民频繁割血，最后留下的疤痕。

血族的血……曾经得了这份血液的自己，在关键的时候迸发了新的力量，得到了生机。

如果她现在将血也分给莱洛呢？

血族血液的神奇之处，能做到起死回生吗？

她轻易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血放出来，喂到莱洛的唇边。

她也知道，莱洛已经无法吞咽了，但她一直任由手腕流着血，希望多少能让血液流进他的口中。

她等了很久，莱洛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安静着眉眼。

终究是人死不能复生，血族再神奇，血液再奇妙，也有做不到的事。

当一切的尝试都没有作用之后，伊纱塔丽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无比的恐惧。

她喜欢的人，她的青梅竹马，真的离开她了。

此一别，今生再无法相见。

她的表情没有太多崩塌之处，只是眼眶红了，眼角湿了。

夜半时分吹起寒冷的风，撩动她一头长发，也拂过莱洛的发梢。

“我不会原谅你的，莱洛。”她低声说着，咬紧牙关。

“你就这么离开，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