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怪谈 第8章 魔女审判（8）

公交站台上，林文胜抱着电脑包坐在长椅上，王伟坐在他旁边，整个站台只有这么一个站台椅，其他人三三俩俩的靠在广告牌和公交站牌边上。

只有杜鸳，她抱着双臂站在最左侧，没有和任何人接触。

短短几分钟，除了杜鸳以外的其他人似乎都交谈起来了，这些人笑着互相交谈，甚至相互拍肩，似乎所有人都聊成了一片。

孙彪揽上了林文胜的肩膀，王伟兴奋得拍着大肚子，周子希依靠在广告牌上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笑成一片。

诡异的是，这些人明明有说有笑，但姜以尘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这片空间里的声音，似乎被黑雾吸食掉了，又好像这些人是在另外一片空间里畅快交谈，而姜以尘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观察者。

这片天地，人影晃动，却鸦雀无声。

姜以尘就站在这些人的几米远，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动作。

她先看向李丽，这位年过六十的妇人似乎很不耐烦，她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一只手握着两张纸币，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提包，嘴角向下抿着，偶尔背对着丈夫翻两个白眼，大概率是因为身旁这些人交谈的内容是她不喜欢的，但无法阻止。

而另一边的杜鸳，神情漠然，她面无表情的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俨然一副耳不见心不烦的摸样。

“叮————叮叮叮叮叮叮～～～”

突如其来的铃铛声响彻这片空间，姜以尘一瞬间绷直了身体，空中没有出现紫红色的火焰，也没有拿着铃铛的小女孩，一切好像都是她的错觉。

铃铛声突然出现，又戛然而止。

这声音似乎只有自己听得见，其他的身影继续着之前的动作，全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似乎多了些什么，姜以尘伸出一只手，空气中多了些什么。

是风，涓涓细流一般的微风轻轻拂过指尖，周围弥漫的黑雾在缓缓流动，逐渐开始散去。

远方的黑暗中，有一道小小的黑影逐渐靠近，她走得极慢，身体摆动的幅度却很大，身形摇摇欲坠，似乎每走一步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姜以尘抬头望向天空，从她进入这片空间开始，头顶这片天就是被厚重的、巨大的、层层叠叠的云层覆盖着，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现在有风了，云层没有散去，反而更加厚重，感觉已经快压到头顶了，似乎只要抬手轻轻一戳，这些云层就会掉下来，将在场所有人压死。

姜以尘收回思绪，看向逐渐靠近的那道身影，雾气逐渐散去，那道身影在十多米远左右，姜以尘就看清全貌了。

是邓圆圆，又不是邓圆圆。

此刻的她身形瘦削得像被吸干了一样，骨架外裹着一层皮，皮肤是青灰色的，脸颊凹陷，双眼全部被黑色占据。

原本打理得柔顺干净的长发已经掉得稀稀拉拉，只剩三三两两干枯的头发还黏在头皮上，修剪整齐的指尖也变得尖利无比。

更像是成为魇鬼容器后的邓圆圆。

半鬼半人的邓圆圆，正在靠近这个破旧腐朽的公交车站，她的速度实在慢极了，两条和竹竿差不多粗细的腿，每迈动一步就要停顿半刻，脑袋晃啊晃，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

邓圆圆的速度实在太慢，姜以尘收回目光，继续观察周围这些人。

这些人还在交谈，站位也发生了变化，原本一起的夫妇俩分开了，李丽往最左边的杜鸳身旁挪了挪，整个公交车站左右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右边的男人们兴奋交谈，左边的两个女人站在最边上双手抱胸一声不吭。

时间很快过去，风在试图推动头顶的黑云，但云层却越发浓郁，随着那道摇摇晃晃的身影靠近，黑色的云层也更加厚重了。

就在邓圆圆距离公交车站只有两三米远时，远方的浓雾里传来一道刺耳的喇叭声，一辆黑色的公交车冲出黑雾往这里疾驰而来。

最左边的两个女人看见公交车后，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很快，这辆突然出现的公交车，停在了公交车站前。

驾驶位上没有人，锈迹斑斑的车身，没有车门和车窗，只剩下几个黝黑的大洞。

右侧车灯已经坏了，只有左边车灯一闪一闪的亮着。

不停闪烁的车灯十分昏暗，昏黄色的灯光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不停闪动，为这处毫无生气的空间平添了几分诡异。

车内是完全黑暗的，让姜以尘想到了那座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城堡。

原本还在交谈的几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上车，林文胜和孙彪走在最前面，然后是赵猴子和那个王伟，王伟上车后似乎才想起了什么，他将头伸到窗口，对着还在车下的李丽说了些什么。

应该不是什么好话，李丽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起来，手脚慌乱的推开她前面的杜鸳，优先挤上了公交车。

跟在李丽身后的周子希也学着她的样子，将杜鸳挤开，抢先上了公交车，最后，杜鸳也上去了。

公交车没有离开，仍然停在原地，似乎还有乘客要上车。

姜以尘仍站在公交站牌后，她并不着急，这公交车没等到该等的人，大概率是不会走的。

邓圆圆距离公交车还有几步的距离，就这三四步，起码走了一两分钟。

但车上的众人都没有催促，似乎这样的等待是正常的，也有人往车门看了看，随后转过头继续和身边的人交谈起来。

随着邓圆圆一只脚踏上公交车，公交车启动的声音响起，但它没有离去，先是一声尖利刺耳的喇叭声，透过重重迷雾和云层穿透这片黑暗空间，接连不断的喇叭声不断响起，它在催促着什么。

姜以尘收敛心神，看着邓圆圆的身影往车内深处走去，才慢慢走上前。

站在车门外，姜以尘探头往里观察了一会儿，车内非常黑，人影的晃动在此刻显得也不明显了。

邓圆圆已经挪动到车厢的中后部，靠近下车车门的位置，她坐在座椅上，四肢往里收，头埋在胸前，看不清脸。

离邓圆圆最近的是往前隔着一个座位的，正在交谈的周子希和林文胜，剩下几个人分别坐在车辆的最前方和最后方。

公交车的喇叭声越发急促，感受到耳膜上传来的震颤感，姜以尘已经开始想念起两分钟前这片黑暗空间的寂静无声了。

姜以尘的左脚刚踏上公交车，喇叭声戛然而止。

令人窒息的恐慌感袭来，姜以尘退后到上车车门的位置，她将手放到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几秒后，姜以尘将手放下，那股令人惊慌失措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浓郁，似乎已经透过空气被吸进肺里，正在身体里到处乱窜。

姜以尘的心跳是正常的，不是她在害怕，那到底是谁散发出的恐惧，在试图影响上车的人。

随着喇叭声的停止，此刻公交车内的景色已经变了。

意识到恐惧感的来源就在车上后，姜以尘往前踏了一步，众人的交谈声率先传入耳朵里，车内亮起了浅浅一丝暖黄色的光，像是在黑暗的车厢内划开了一道口子。

破旧的布满铁锈的痕迹迅速淡去，暖黄色的车厢灯光逐渐亮起，姜以尘看清了车内的样子。

这辆车上突然多了许多人影，满满当当的将整个公交车挤得水泄不通，只是不同于其他人，这群人影脸和身体都是虚化的无法看清，像是由一团团浓缩的雾气组成，打不死，弄不散，很烦人。

邓圆圆已经不再是半人半鬼的模样，她背着书包，穿着及膝的校服裙，长发柔顺的披在肩后，此刻背对着姜以尘，站在靠近下车车门的人群里。

姜以尘无所顾忌的暴力拨开这些人影，试图往邓圆圆所在的方向挤去，她有预感，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这些人影像是黏糊糊的泡泡糖，不管姜以尘怎么推开，下一秒就死命的往上黏，似乎是有意识的要挡住姜以尘靠近的脚步。

就在姜以尘只差几步就可以碰到邓圆圆时，原本坐在老弱病残椅上的周子希站了起来，似乎是要准备下车了。

他挤开其他人影，站到了邓圆圆的身边，然后低下头和邓圆圆说了什么。

隔着晃动不安的人影，姜以尘心下一沉，不好的预感来了。

就在这一瞬间，这片空间里的人影竟一同疯狂晃动起来，像是突然沸腾的水汽，姜以尘瞬间就被推回到了上车车门的位置。

“啊———！！”

车厢后半段突然传来尖叫声，伴随着突然出现的尖叫声，整个车厢内所有的雾气人影，瞬时间消失在空气里。

没了人影阻拦，姜以尘很快来到发出尖叫声的后车门位置。

此刻的车厢后门，邓圆圆狼狈的跌坐在地上，白皙稚嫩的脸上有一个红肿的巴掌印，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发出几声刺耳的尖叫，像是在控诉些什么，然后低下头捂着脸低声哭泣。

邓圆圆跌坐的位置正好在下车车门口，此刻的公交车已经停了，后车车门打开，黑洞洞的车门像怪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等着吞吃整车人。

夫妇俩正站在邓圆圆的身后，王伟不耐烦的用脚踢了踢邓圆圆倒在地上的书包，“你要发疯别在这儿发，滚一边去，堵着老子下车！”

见邓圆圆只顾着哭没有回应，王伟抬起脚，竟然试图踢向邓圆圆的背部，李丽赶忙伸手阻止了他。

李丽蹲下身子，凑到邓圆圆的耳边，苦口婆心的劝道，“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要知道羞耻，车上人这么多，不小心碰到也算正常，你怎么能说别人摸了你呢？你不觉得丢人吗？”

“还是个初中生就知道摸摸摸的，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摸吗？”孙彪伸出双手做了个向前抓的动作，转身和一旁的赵猴子对视一眼，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孙彪转向另一边，伸手揽住周子希的肩膀，赵猴子也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兄弟，我们给你作证，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要脸，长得这么平，谁稀罕摸啊！”

说完孙彪和赵猴子再次大笑起来，周子希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站在众人身后，什么都没有说。

见邓圆圆埋头哭泣不回应，李丽也没了耐心，语气强硬起来，“你要是还继续堵在这儿，我就让我老公把你拖开了，到时候伤着你哪儿了我们可不负责，都是你自找的！”

站在最后面的林文胜看了眼手表，不耐烦的推了推眼镜，他一边按手机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小姑娘，我劝你赶紧挪开，别耽误大家时间，这事儿本来就是你的不对，我可是看见你跟那男孩在后车门的位置说说笑笑，就算你们有什么矛盾，也不能诬陷人家骚扰你，你这样做可能会毁了他的一生，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

听到这里赵猴子夸张的叫了一声，“哎哟！你们俩认识啊，那你在这儿装纯给谁看呢？！”

李丽再次开口，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试图劝服仍然不肯让开车门位置的邓圆圆，她叹口气道，“唉，我看你年纪还小，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走弯路，自己不检点怎么能怪别人呢，你不想被占便宜就不要跟他说话啊，别哭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啊……”

李丽将声音压低，凑在邓圆圆的耳边说道，“被摸两把又不会死，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是女人都会经历的，听话啊，天这么黑了，快收拾一下回家吧，不要给大家添乱了。”

说完，李丽也不管邓圆圆有没有回应，她站起身来，回到她老公身边。

邓圆圆终于有了回应，她抬起头，双眼圆睁死死瞪着面前这群人，“我要报警！”

她指着被众人挡在身后的周子希，“我要报警！你摸我，他打我，你们都不能走！我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