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狭长的洞穴里来回摸索,姜以尘很快又找到另一个出口,这次她站在洞口朝外张望了一会儿,里头是黑的,似乎和刚刚那一家猪成精所在的空间不一样。
犹豫了一下,姜以尘返回洞穴摸索了很久,没在发现其他的洞口。
再次回到黑黢黢的洞口前,不再犹豫,她一脚踏了出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耳边先是传来几声幽幽的低语,夹杂着细碎的令人窒息的呜咽声。
黑暗消失,逐渐有光线透进这片空间,姜以尘睁开双眼,视角竟变成了一个孩子的视角。
人到中年事业刚刚有起色就抛妻弃子的父亲,年近四十被赶出家门独自生养孩子的母亲,梦境前半段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承诺自己长大后一定会好好孝顺她。
在孩子大学毕业这一年,一切都不一样了,离家多年的父亲回来了,年近六十他仍然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要把一切都留给他的,只是固执的母亲不肯原谅父亲,竟让他也不许和父亲联系。
那可是自己的父亲啊,能给自己带来实际帮助的父亲,不像高龄生产落下病根的时常需要自己照顾的母亲,多年操劳除了将自己养大什么都没有的母亲。
孰轻孰重,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用不回家、不接电话不联系来威胁视自己如命的母亲,父母很快就复婚了,父亲和自己都不回家住,自己只需要偶尔接接母亲的电话,她就很满足了,真好,果然,妈妈是最爱我的。
不过很快,他发现父亲承诺要留给他的东西都是假的,公司是入不敷出的,房车都是租的,银行卡里是没钱的。
他绝望了,凭什么自己的人生是这样的,这不公平!
毕业几年后的同学聚会上,有人开了公司,有人出国留学,有人买了房,有人买了车,有人结婚了...而他一无所有一事无成。
为什么别人的父母能给孩子提供帮助,能给孩子提供优渥的物质基础,而自己的父母只会成为累赘?
身后是母亲的哭喊声,他站在天台边缘,脚底下是万丈高空。
再次睁眼,姜以尘站在原地,前方是刚刚她进入的黑色空间。
刚刚空间里那对父母的脸部是空白的,姜以尘想到了李丽王伟夫妇,年纪对的上,六十多岁的年纪,出现在危机四伏的死亡游戏里,愿望还是挣钱给儿子买房娶媳妇儿,这是不是太巧了点。
一阵风裹着寒意吹过,洞穴内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刺眼的白光闪烁片刻,这处洞口再次消失在眼前。
这里像是个录像厅,洞口打开就可以观看一场免费电影,既然没什么危险,姜以尘的动作便随意了许多,再次在洞穴内搜寻出口。
几分钟后,姜以尘再次在洞穴的一个拐角处发现了新的洞口,这次她清楚记得,之前明明来过这里,当时这里空空如也。
那就是在姜以尘刚刚从上一个洞口里出来后,才凭空多出来的。
姜以尘耸了耸肩,对于这里她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但还不是很确定,看来如果想要知道这些故事是什么意思,和游戏又有什么关系,还得继续看下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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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鸳坐在咖啡厅里,正低着头掩面哭泣,等情绪发泄完,她拿起桌上的纸巾开始收拾情绪,电话铃声响起,杜鸳深深的呼吸一下,清了清嗓子才按下了接通键,“小凌,放学了吗?”
“已经放了,小姨,你的声音怎么哑哑的?我马上到医院了,你办好出院手续了吗?”
听见外甥女清脆稚嫩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杜鸳飘飘忽忽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我没事,手续已经办完了,我去公交车站等你吧。”
“好,一会儿见。”
杜鸳还没走到公交车站,远远就看见背着书包的杜凌下了公交车,她快步上前,从杜鸳手上接过行李袋子,上头写着,XX市第X人民医院。
杜凌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小小的年纪,说出口的话却十分絮叨,“都说了再住两天再住两天,工作压力这么大,住院了就好好休息,你非不听......”
杜鸳哑然失笑,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一大一小并排走着,两人的住处离这里不远,一边讨论着午饭吃什么,一边往家的方向走去。
郊区的租金便宜,杜鸳租住的地方是个自建民房,四层高的楼全是十几,二十几平米的单间,专门用来出租给外地务工人员。
到快餐店买上两人的午饭,回到租住的楼下,杜鸳抬起头往上看去,全是密密麻麻的防盗窗网,她已经三十二了,还没有自己的房子……
不对,杜鸳曾经有自己的房子,只是现在不是她的了。
见杜鸳露出这样的神情,杜凌的心情也有些低沉,都是因为自己,小姨才会被骗走房子,现在也只有她还愿意养着自己。
想到自己的父母,还有偏心的外公外婆,杜凌的心情更加难受,她扯扯杜鸳的衣袖,低声向杜鸳道歉,“对不起,小姨。”
杜鸳低下头揉了揉杜凌的头发,她叹了口气,“不怪你,走吧,回家吃饭。”
两人互相安慰着相视一笑,正准备上楼,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鸳鸳!”
杜鸳和杜凌均是身子一僵,杜鸳没有回头,她将手中的午餐递给杜凌,示意她先回家。
杜凌犹豫了一下,也知道自己留下来无济于事,不甘的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两人,她快步跑上楼,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
杜鸳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面前的两人,“什么事?”
杜栾扶着大肚子的手一顿,她上前两步,想去牵杜鸳的手,见杜鸳退后两步拒绝她的触碰,有些尴尬的僵在原地。
另一个中年男人倒是不在意杜鸳的脸色,腆着脸上前两步,搓着手向杜鸳打招呼,见杜鸳没有回应也不恼,笑起来脸就像一张揉皱了的草纸,十分影响食欲。
杜鸳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再次出声,“什么事?”
见杜鸳态度这么差,杜栾的脾气也上来了,“怎么,自己的亲姐姐亲姐夫上门,就是这么招待的?爸妈是这么教你的吗?你小时候我是这么教你的吗,你看看这些年你在外面学了些什么,这么不懂事没有一点教养,哪个男人会要你?活该你三十多了还嫁不出去......”
“说完了吗?!”
杜鸳怒声打断,她控制不住的大声吼道,“你们想要的我已经给你们了,到底还想怎么样?要逼死我才高兴吗?!!”
愤怒让鼻子酸得发疼,杜鸳忍着滚上喉头的哽咽,她拒绝得往后退了几步,声音低哑的看着自己的亲姐姐说道,“我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们了,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杜栾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妹妹的不识好歹让她火冒三丈。
“你这是什么态度!!!”
杜栾一只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高高扬起,试图向杜鸳打来。
手臂扬在半空中被中年男人抓住,他皱着眉向杜栾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控制控制自己的情绪,别忘了他们俩今天来的目的。
中年男人叫石庆,是杜家的上门女婿,和杜栾结婚十几年了,前些年杜栾在社区工作,因为政策原因,生了杜凌后不能再生,直到这几年二胎政策开放,两个年近四十的人很快就开始了备孕,美名其曰要给杜凌生个娘家人。
只是杜栾怀的前两胎,都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流产了,半年前,杜凌从外公外婆那里偷听到,爸爸妈妈托人查过,确定这胎怀的是个男孩,才决定生下来。
这几年杜栾离职备孕,石庆一直没有什么正经工作,父母的生活费都是杜鸳在出,那时候和家里人的关系不错,尽管一个人承担自己和父母的全部费用让她压力倍增,那时的杜鸳也甘之如饴。
父母从小就教育她,一家人要相互扶持,不能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大约半年前,杜鸳用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在市里一个老小区买了一套二手房,从买了这套房子后,一切似乎都变了。
因为备孕的缘故,杜栾夫妇俩将杜凌送到了外公外婆家。杜鸳是在某一次回家吃饭的时候,听父母提起,让杜鸳将房子过户到姐姐杜栾的名下,这套房子虽然又旧又破,但地理位置不错,还被划分成了学区房,价值一下翻了不少。
父母让杜鸳将房子过户给杜栾的理由是,这套学区房正好可以让外甥女杜凌转学到教学质量更好的十六中去,她成绩很好,如果能考上市重点高中,以后考重点大学也更有把握。
刚开始杜鸳还是犹豫的,直到父母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存单做担保,当时的杜鸳很快就答应下来,都是自己家里人,怎么会骗她呢。
结果过完户后,一切就不一样了,姐姐姐夫不仅没有给杜凌办转学手续,反而强行将杜凌送进了某个臭名昭著的女德补习班。
杜凌被送进女德补习班的原因杜鸳并不清楚,直到杜鸳将杜凌从像集中营一般的补习班基地接出来后,她才从杜凌的口中知道了部分原因。
杜栾和石庆夫妻俩竟然逼着自己才上初中的女儿发誓,绝对不会和未出生的弟弟争夺宠爱。
连外公外婆也说,杜家的一切资源都是为还未出生的弟弟准备的,她是姐姐,必须让着弟弟,没有资格和弟弟争抢。
杜凌不服气,弟弟还没有出生就已经夺走了所有人的爱,于是她在饭桌上放声大哭,意图让父母回心转意。
结果就是杜凌被连夜送去女德补习班进行“改造”。
杜鸳曾试图将房子要回来,或者向父母索要承诺给她的担保,却发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被父母咒骂着赶出家门那天起,杜鸳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杜鸳将杜凌从女德补习班带出来的那天,她才知道父母和姐姐姐夫早就串通好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在为了那个未出生的杜家独子铺路。
真好啊,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有人对他寄予厚望,有人为他坏事做尽,有人为他铺垫好了一切。
“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还在回忆中的杜鸳被恼怒的杜栾狠狠推了一把,无力的倒在地上。
还好墙边有些堆积的杂物做缓冲,杜鸳并没有摔伤。
杜鸳深吸一口气,她看了眼杜栾的大肚子,没有回应还在谩骂的杜栾,撑着墙慢慢站起来,她已经弄明白了两人今天来的目的,杜栾要生了,来要钱生孩子。
杜鸳语气强硬的拒绝,杜栾正想再次发火,自己这个妹妹一向是温吞懦弱的,自己不就是要了她一套房子吗,翅膀竟然硬了,姐姐的话都敢不听了。
从小到大不管自己要什么,只要假模假样的哄几句,杜鸳就会乖乖听话。
如果自己说不管用,就让爸妈来教育她,杜鸳一定会听,现在不仅爸妈打电话都敢不接,自己都亲自求上门了,杜鸳竟敢用这个态度对待她!
手掌被石庆掐住,疼痛感让杜栾稍稍清醒了一点。
夫妻俩对视一眼,石庆拍了拍杜栾的手示意,石庆语重心长的说,“妹妹呀,我跟你姐姐也是为了你好,我们知道你还在为了房子的事情跟我们置气,但是一家人哪儿有隔夜仇啊,都是亲人打断骨头还连着亲呢,你说对不对?”
见杜鸳没有回应,石庆凑上前继续说道,“你说你带着小凌出来住,这么久了不回家,爸妈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二老年纪都大了,你让他们天天的为你们俩担心,每天晚上担心得都睡不着,你说说你这事做的对吗?”
杜鸳埋着头仍没有回应,石庆额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满,“我知道你还在因为房子的事情怪我和你姐姐,但是除开房子这事儿,平日里……”
“除不开!”
杜鸳双拳紧握,愤怒让她的理智摇摇欲坠,杜鸳想起了什么,再次怒声说道,“除不开的!还有杜凌,也除不开!你们是她的父母,你们知道那个女德补习班是什么地方吗?你们亲自进去看过吗,你们知道自己提的要求,里面的那些老师会怎么教育杜凌吗?你们知道我把她带出来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吗?!……除不开……除不开的!哪件事都除不开!”
最后几句话杜鸳是嘶喊着吼出来的,杜栾和石庆被这样疯狂的杜鸳吓了一跳,一时间没了反应。
“滚啊!不要再来烦我!!!”
杜鸳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她大吼一声,转身上楼。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杜栾和石庆夫妻俩蹲守在出租楼下,这次二人上前抓着杜鸳的手死活不肯松开。
“妹妹,我的好妹妹,最有本事的妹妹,姐姐知道自己做错了,这不是来给你道歉了吗?原谅姐姐吧……好吗?”
杜鸳退后一步,将手里的垃圾往楼梯间的垃圾桶里一扔,挣脱杜栾的手,头也不回的准备离去。
眼看她已经跑上了楼梯,杜栾这才反应过来,见杜鸳硬的软的都不吃,怒气瞬间涌了上来,“反了天了!你个死妮子,忘了姐姐我是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的吗?要不是我,爸妈早把你扔了!当初以为是个男孩东躲西藏的生下来,结果是个没把的…”
杜栾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冲上去撕扯杜鸳,意图将杜鸳从楼梯上拉下来,石庆赶忙上去帮忙,三人在楼梯上撕扯成一团。
“这肚子里是你的亲外甥!是咱杜家的独子!杜家的香火传承!这钱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啊!!!”
一声惨叫伴随着人体翻滚下楼的声音,杜栾倒在一楼楼梯下方,嘴里溢出痛苦的呻吟,白色的孕妇裙已经被鲜血染红。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杜鸳反应过来,连忙掏出手机拨打120。
对着电话报完地址后,杜鸳捏着手机的手一抖,心理忽然涌起一股别的想法,她看着底下痛苦惨叫的杜栾,缓缓的收起了手机。
杜鸳跑下楼梯,一边查看姐姐的情况,一边安抚她,“我已经报120了,救护车马上就到,深呼吸…深呼吸…”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救护车到底来了没!”
石庆推了一把蹲坐在地上的杜鸳,杜鸳拿出手机,再次拨打过去,“好好好,要到了是吗,第三个路口拐进来就是,快点快点,我去路口给你们引路!”
“姐夫,你先守着姐姐,这边小路太多了,我去带救护车进来!”
又是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终于,一个小时后,救护车才姗姗来迟。
杜栾早产,孩子一出生就是个脑瘫,因为大出血切除子宫,她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一年后,父母再次精心挑选了新的上门女婿,杜鸳结婚了。
又过了一年,杜鸳挺着大肚子在做孕妇操,还有两个月她就要生了,肚子里的是个男孩,他会是杜家唯一的独子。
她是第一胎,格外小心,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为了避免到时候难生,只能在家里适当运动。
老公出去买菜了,听说多吃猪蹄,不容易流产,她得给乖儿子好好补补。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
未知来电,杜鸳接通电话,“喂,哪位?”
“……”
“喂,谁啊?说话呀。”
“……”
“神经病。”杜鸳嘟囔了一句,电话挂断。
“铃铃铃——”
这次是门铃声。
“怎么才回来啊?又忘了带钥匙吗……”她一边挺着肚子一边走到门口。
“咔嚓”
防盗门打开,她被推倒在地。
她早产了,孩子太小,活不下来,她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一张笑脸上,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俏丽的脸,她扬起嘴角,看着姜以尘消失的方向,像是透过层层空间和时间。
“她们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我的母亲和小姨,都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