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怪谈 第22章 黑狗（12）

接下来的壁画可以印证陈浩宇从村民口中打听来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真实的，暴雨、干旱和战争陆陆续续发生，没有再次得到狗神庇护的村民们砸毁神庙，将神像推翻倒地，从村里到神庙的路被彻底毁掉，土房子里用于供奉的香炉被推翻，村民们发誓世世代代永不会再供奉狗神，有人嘲讽他只知享受香火，有人咒骂他不配为神，有人诅咒他该下地狱。

姜以尘嘲讽勾了勾嘴角，人类就是这样的，接受帮助时将对方高高捧起，奉若神明，当发现对方无法再满足自己的期待时，曾经的恩惠忘了，帮助也忘了，一切过错皆归于此，巴不得扒皮抽筋，敲骨吸髓。

若是能榨干最后一块血肉，那就再为它立一块更大的牌坊，刻一尊更精美的雕像，歌颂它的奉献，称赞它的无私。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石室，石室正中间放着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姜以尘举着火把靠近，石头表面粗糙，颜色暗黄，面对着甬道的一侧有四条长短不一的横线，其他的看上去和村子里其他石头没什么区别。

火把快要燃尽，姜以尘收回目光，转头开始打量起石室四周的墙壁，出乎意料的是石室内的墙壁上空空如也，没有描画任何的东西。

火把上仅剩的那一丝暖黄色摇摇欲坠，原以为就要接近真相的姜以尘有些失望，但也只能如此了。

顺着甬道往回走，很快就看见了下来时的石梯，姜以尘脚步一顿，后知后觉的想起很久没听到小黑狗的声音了。

姜以尘回头看了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甬道，这里只有这么一条路，看来是趁着她在看壁画，已经逃掉了。

——————

木盒房子外，愤怒的村民将这里团团围住，领头的赫然就是被姜以尘偷了自行车的黑皮小伙百旺，此刻他正举着一把锄头在大门外高声叫嚣。

“滚出来！还我自行车！你们这群小偷！！！”

林青岚抵着门不停解释道，“都说了自行车不是我们俩偷的！等姜姐回来你跟她说啊，追我们干什么？打死我们俩有什么用？！我们又没拿你的自行车！”

气急的百旺根本不信，他高举的锄头像是旗帜一般，“你们就是一伙的！小偷！打死小偷！！！…”

村民们跟随着百旺的脚步，一同举着各种农具高声呼喊，声音震耳欲聋，“打死小偷！”“打死！全部打死！”“她们是骗子！是小偷！都是坏人！！！”“村里不允许有小偷存在！杀了她们！”“杀光！杀光他们！”…

眼看外头的百旺和村民们完全听不进去解释，愤怒的人群离脆弱的木盒房子越靠越近，一副随时都要冲进来的模样。

林青岚看着渐渐变暗的天色开始焦急起来，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的杜若，期待她能想出什么办法将这些人赶走。

“杜姐，天快黑了！必须得将他们赶紧赶走，要不然一会儿就该…”

杜若立马反对道：“不能赶！几乎全村的村民都在这里了，如果小姜回来的路上正好撞见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她掏出爆炸气球捏着气口开始读条，杜若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语气带上了些狠厉，“待会儿你直接将门打开，反正都是怪物能炸死多少算多少！这破副本的窝囊气老娘是受够了！”

“如果没炸死这些人提前变成怪物怎么办？到时候不是更棘手吗...”

“青岚！”

未说完的话被杜若强行打断，她抬头看了一眼满脸慌张犹豫不定的林青岚，杜若再次低下头，语气平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林青岚，“你在害怕什么？”

林青岚一顿，脸色逐渐坚定起来，是啊，她到底在害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呢。

梦魇怪谈就是用命去赌一个现实世界里无法实现的愿望，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死在这里，确定进入游戏的那一刻，无论是杜若还是林青岚，她们的命就已经在赌桌上了。

杜若收回目光不再说话，只一心为爆炸气球充能，这是她最大的杀器，务必要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冷静下来后的林青岚走到大门边上，继续和门外的百旺对话，看似解释的话语里带着不经意的挑衅，被再次激怒的百旺和村民们叫嚣着越靠越近。

耳边是沸反盈天的嘈杂人声，林青岚一只手握着自己的赋能道具龟壳，另一只手紧紧贴在竹制大门上，百旺已经贴在了大门外，紧张让她的喉头干涩，林青岚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回头看着起身走了过来的杜若。

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林青岚死死掐着龟壳，姜姐能面不改色的杀了叛徒王友明，又独自一人闯入神庙，自己决不能在这时候拖大家的后腿。

猛地将竹制大门拉开，帮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整片山谷，引起回音阵阵，二八大杠在数百米外停了下来，姜以尘收起自行车，拎着小黑狗一头钻进油菜地里，小心地往木盒房子的方向摸去。

夕阳西斜，光线逐渐昏暗。

木盒房子前有个大院坝，院坝下方是成片正待收割的油菜田，姜以尘死死卡着小黑狗的脖颈藏在油菜田里，院坝边上一只大黑狗不耐烦的来回踱步，全身都有爆炸气球炸成的伤口，最严重的在腹部，此刻正往外滋滋冒血。

姜以尘看着上方不远处那只身长至少两米，体型健壮的大黑狗，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瘦弱的小黑狗，心里莫名多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看看人家怎么长的！

半分钟前，刚刚摸到这里的姜以尘看清院坝里和大门内外随处散落的畸形狗尸体，小黑狗突然爆起差点挣脱钳制，姜以尘前脚将挣扎的小黑狗控制住，后脚这只体型健硕的大黑狗就从木盒房子内冲了出来。

观察了一会儿小黑狗的反应，姜以尘看着院坝里走来走去的大黑狗若有所思，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黑色尾巴，随着大黑狗来回踱步，姜以尘微微眯起双眼，看一看上方的大黑狗，又看一看手里的黑色尾巴。

上方院坝里的大黑狗尾部是光秃秃的，看毛色倒是和手里这根尾巴很配，是因为和村民一样都是畸形狗所以没有尾巴，还是因为尾巴被割下来缝在了那张人皮上了呢。

自己手里的这根尾巴究竟和上面这只大黑狗有没有关系，姜以尘一时间拿不准。

天快黑了，这只受了重伤的大黑狗看样子根本不打算离开，不仅如此，越来越多奇形怪状的类犬生物聚集在院坝里，大多数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爆炸造成的伤痕。

那声爆炸过后，木盒房子内部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姜以尘抬头看天，天边最后一抹白色即将消失。

盯着小黑狗圆溜溜湿漉漉的双眼，姜以尘微微松开掐着它的脖颈的手，声音压低，“我知道你听得懂，待会儿…”

说完也不管小黑狗听没听懂，答不答应，姜以尘直接拍拍它的屁股往地上随手一丢，随后迅速转身消失在油菜地角落里。

木盒房子的后方是一面极为陡峭，布满荆棘林的山坡，竹墙和山坡间最窄的位置仅十多公分，最宽也只有二十公分左右的宽度，一般的成年人根本挤不进去，奈何碰上身形瘦弱的姜以尘，侧着身子往里一寸一寸的挪，此时已经让她走到中间位置。

侧耳贴在竹墙上听了一会儿，姜以尘掏出镰刀往竹墙缝隙一插，从上往下开始割了起来，割竹墙的声音响个不停，突然镰刀的刀尖部分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一下又迅速放开，竹墙另一头响起两声敲击声，姜以尘的手一顿，立刻加快割墙的速度。

很快竹墙被割开一道半米左右的不规则C形门，姜以尘刚挤进去就被林青岚抱个满怀，“天啊姜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快担心死了…”

姜以尘不自然的推开林青岚，“发生什么事了？杜若呢？”

林青岚一愣挪开身影，地上的煤油灯发着微弱的光，杜若脸色苍白的靠着一个奇怪的墨绿色巨物，胸前到腹部有一道极深的爪型伤痕，显然伤得不轻。

杜若朝姜以尘虚弱的笑了笑，“已经勉强止住血了，是青岚救了我。”

林青岚摇摇头，脸上满是愧疚，“不是的，是我反应太慢了要不然杜姐也不会受伤，都怪百旺…不对都怪那头死黑狗！…”

姜以尘很快理清楚了来龙去脉，百旺就是她在油菜地里看见的那只受了重伤的大黑狗，也是他在姜以尘进入神庙后，召集村民们围堵林青岚和杜若，直到将她们逼回这里。

在林青岚的刻意引导下，被吸引到大门附近的百旺被爆炸气球炸掉了半个身子，大部分村民也被当场炸成重伤。

两人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道白光突然出现，原本已经受了重伤的百旺瞬间变成了大黑狗的模样，被爆炸气球炸掉的半边身子竟神奇的恢复了大半。

大黑狗抬起爪子就朝更近的杜若扑去，杜若躲闪不及被抓伤，就在大黑狗伏低前身猛地跃起发动第二次攻击时，林青岚举着乌龟壳挡在了杜若身前，乌龟壳瞬间变大，将两人包裹在龟壳内部，总算是挡住了大黑狗的第二次攻击。

龟壳可以无视一切物理攻击，也是靠着这个，杜若和林青岚才能坚持到现在。

百旺也是村民的一员，他会变成狗的模样林青岚和杜若都有心理准备，但她们明明已经将百旺重伤，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道白光？那道白光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可以瞬间治愈百旺的伤势？白光出现时系统并没有给任何提示，是百旺自身的能力还是这个村庄仍然被那位狗神保护着？

姜以尘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那只小黑狗和百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几天夜里出现的攻击玩家的黑狗神又是谁？

神庙里，姜以尘原本以为小黑狗已经逃走了，从底下通道上来时，却发现那只小黑狗依旧趴伏在那尊早已毁坏的雕像旁，专心舔舐着营养不良的毛发，并没有离去。

当看见姜以尘从通道上来时，小黑狗不仅没有逃走，反而主动走过来在她的脚边蹭来蹭去，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被她伤了还不肯走，那就是有所求了，但一只瘦弱的小狗能求什么呢？一顿饱饭？一个安稳的居所？

姜以尘试图和它沟通，发现小黑狗可以听懂一些简单的话和指令，但需要将话嚼碎揉散多讲几遍才能确保它听懂，更别说让小黑狗主动表达些什么了。

如果小黑狗和百旺没有关系，那小黑狗看见变身后的百旺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呢，姜以尘摩挲着手指，当时小黑狗突然暴起，圆溜溜的双眼瞪得更大更圆，一副恨不得立马冲上去的模样。

冲上去...冲上去干嘛呢？小黑狗在姜以尘的手里被捏扁搓圆，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冲到大黑狗面前它能做什么呢？总不能是不想活了吧。

想不通其中关键，姜以尘干脆就地坐下，正要将在神庙的所见所闻一一说出，多个人多个脑子，也许自己想不通的点，换个人就能柳暗花明呢。

这也是她为什么愿意耐着性子和这些人呆在一起的原因，在【魔女审判】副本时姜以尘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梦魇怪谈游戏目前似乎并不完善，就像是一个还没制造完成的半成品被强行推到幕前，演员演成什么样全凭随机应变，玩家能不能活着出去全靠运气，这种感觉在进入【黑狗】副本后更加明显。

姜以尘还没来得及说话，林青岚面如死灰的先开口道：“我的赋能道具触发一次只能维持二十分钟，只剩两分钟了...”

她咬着唇不甘心的补充，“冷却时间是十二个小时...”

这句话让原本就已经受了伤的杜若脸色更加难看，情况越来越棘手了，她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没有赋能道具和技能就不能打吗？”

姜以尘往后扬了扬脖子，看似不太在意的举起手里的镰刀。“我没有用过赋能道具和技能，不照样有一战之力。”

杜若理解姜以尘的意思，没有道具和技能问题不大，失去求生**才是最可怕的，姜以尘在试图宽慰她们。

杜若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姜以尘割开的那道竹墙，随后极其缓慢的摇了摇头，现在不仅是道具和技能的问题，她还受了重伤，短时间内无法自行移动。

如果林青岚和姜以尘带上她，肯定无法逃出去。

杜若收回视线，左手捂着受伤的腹部，右手撑着龟壳想要站起来。她死死咬着牙，声音里带着一点哽咽，“你们不用管我了，就算逃生通道打开我也出不去…”

不等杜若的话说完，姜以尘抬手示意噤声，龟壳变回手掌大小的瞬间，“咚咚咚咚————” 消失了一整个白天的梦灵摇动着拨浪鼓出现了。

“狗儿要唱狗儿歌，人儿要说人儿话，小黑下雨要回家，小红下雪就散架，走吧走吧，这里不是我们家~”

“今天，是人还是狗？”

林青岚扶着杜若坐下，两人对视一眼，只能将目光投向从神庙回来姜以尘，心中祈祷她能从神庙带回来有用的信息。

脑中思绪万千，却不知哪一条路是正确的，姜以尘将镰刀抗在肩头，略微思考后大声问道：“村民是人是狗？”

梦灵仍然摇晃着拨浪鼓，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在三人都以为梦灵不会回答时，鼓声停了。

“是人。”

姜以尘继续问道：“黑狗神是人还是狗？”

梦灵答：“是狗。”

“黑狗神当然是狗了，问这个…”林青岚正要上手扒拉姜以尘，立刻被杜若制止，“嘘，别打扰小姜。”

林青岚连忙缩回手，姜以尘已经转过头来看着她和杜若，“本来是我要先说自己今天做了什么的，现在你们说说吧，今天都做了什么？”

两人赶紧埋头思索，将自己这一整天所说所做的事情都理了一遍，随后十分坚定的回答，“就这些了，我们俩今天一直在一块，绝对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我无法保证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要赌一把吗？”

林青岚和杜若对视一眼，双双点头，“赌！”

姜以尘应了声好，抬头看向半空中被云雾依托着的梦灵，缓缓的说出了答案，“今天有人也有狗，两个是人，两个是狗。”

“叮————”

云雾散去，梦灵的身影和声音逐渐变淡直至消失，“恭喜玩家回答正确，逃生通道已成功刷新，天亮之后逃生通道关闭，请玩家尽快逃离副本！”

杜若和林青岚还没来得及高兴，煤油灯的光猛得一晃，熄灭了。

腥臭味扑面而来，大黑狗带着大批畸形的犬类生物直接冲进木盒子房，似乎对杜若的爆炸气球心有余悸，大黑狗进入大门之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林青岚掏出最后一根火柴将煤油灯点亮，带着腥臭味的风从大门方向吹来，林青岚赶忙护住摇摇欲坠的微弱火苗。

火光只能勉强照亮周围两三米远，林青岚挡在受伤的杜若身前，姜以尘手握镰刀站在林青岚前方。

倒不是她有多么的爱护队友，姜以尘早已见惯了生死，尽管大部分的死亡都是由她亲手创造的，此刻却不是放任林青岚和杜若死去的时候，姜以尘捏紧刀把，想到了那只小黑狗和那座破败的神庙，这个副本的秘密还没有彻底揭开。

十多米外的黑暗里，无数只喘着粗气的怪物将三人包围，密密麻麻的绿色眼睛亮起，没有留出一点缝隙。

现在的杜若根本无法催动爆炸气球，连召唤水绳都很勉强，她单手捂着腹部撑墙站起身走到林青岚身后，想从林青岚的手里接过煤油灯。

“我可以吸引火力，你们趁机逃出去，肯定能在天亮前找到逃生通道…”

“背得动吗？”姜以尘转头问林青岚。

林青岚猛地点头，“可以！”

两人一同忽视了杜若的话，姜以尘接过林青岚手里的煤油灯，“出了院子会有一只小黑狗来接

你们，记得跟在它身后，逃生通道大概率在河边的那颗枯树底下。”

“听明白了吗？”

这次林青岚没有多问，弯腰将杜若背起，“听明白了！”

将煤油灯塞进杜若手里，姜以尘转过身盯着黑暗中步步逼近的狗群。领头的大黑狗在左前方，姜以尘一个箭步冲进狗群的右侧，镰刀在她手上飞舞，狗群的右侧被硬生生撕开一条口子。

林青岚背着杜若紧紧跟在姜以尘身后，杜若强撑着唤出水绳抽向不断扑上来的畸形犬只，试图为姜以尘减轻压力。

见狗群受伤，大黑狗愤怒得朝三人所在的位置冲来，姜以尘将林青岚往大门的方向一推。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