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溯 第24章 失影

“你这一天天的，挺悠闲啊——”

渊暝闻言抬首，将目光从电视上移向声音来处。

夜溯晞不疾不徐地溜达下楼，似随口地问道：“这么多天了，请你帮忙的事，怎么样了？”

渊暝看着她，认真地回答道：“你要我凭物品去追寻来处，我找到了一个地方。但你只带我见过一次那个杯子，所以我无法完全确定。”

三言两语间，夜溯晞走到了他眼前，落座在他身侧。

“嗯……”闻言，她默了一会儿，解释道，“那个杯子——其实是亡者遗物。杯子的主人生前无亲无故，现已被下葬，她的遗物不知被谁处置了，杯子已经不知去向了。”

渊暝闻言目光一怔。他不知道夜溯晞与她言中的已故者有什么交集，也不明白为何她会是那样一副神情。他又骤闻生死，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得沉默下来。

几个呼吸后，是夜溯晞打破了安静，“你说的地方在哪里？”

“离我们这里有些距离。彼处名为朝西古镇——是一座旅游古镇。其中众多建筑中有一仿古小楼，售卖各种各样商品，包括祈福一类的物品。”

他缓缓道：“此楼门头有一块匾，上写‘镌铭楼’。”

—

“‘镌铭楼’？干什么的？”

夜栖梧倚着墙，把一张宣传单翻来覆去地看，面露嫌异，嘴上嘟嘟囔囔：“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地方……”

他眼巴巴看向夜栖月：“你真不带我去？景潋都跟我说了！”

夜栖月忙着手上，一个眼神都没空给他。

她一边往随身包里装东西，一边随口问道：“她说什么了？怎么这个时候，你们反而能聊起来了？”

“也没说什么……”夜栖梧忽然语塞，目光不自然地飘忽，“就是说了你要独自行动。”

夜栖月终于在忙碌中短暂地给了他个眼神。

“你当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这次——”她尾音有点轻，几乎微不可闻地一顿，瞬刻又若无其事地接道，“也就只是去探查一番，两个人反而容易引起注意。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了。就算有危险的话，我还不知道跑吗？如果发现不对，我会及时撤出来的。”

她那一瞬间的停顿，快到连面前的夜栖梧都未曾察觉。

“那——说好了啊——”夜栖梧不情不愿地强调。

“嗯嗯嗯。”她随口敷衍，又道，“还有，我不在的时候，由你来暂管夜家修灵方面的事务。”

“啊？啥啊——”夜栖梧拖长腔，语气中满是不情不愿。

他面露难色地指指自己，“我？为什么？你不是很快就能回来吗？”

“放心吧——我不会、也不敢让你管久了，就只是让你暂管而已，这很难为你吗？”夜栖月看他这样就没好气。

他半死不活地拖长腔：“ō——那管啥啊？”

“你哦个屁，咱家不一共三个人，就俩修灵的——咱家你就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其它的话，如果有灵物、邪灵的消息传来，你记录、传达一下——这总做得到吧？手机上点收藏转发就行，手抄我都用不着你。对你来说不难吧？你不是最会玩手机了吗！”

“哦……”

夜栖月说一句，夜栖梧就回一句“哦”。

见此，夜栖月嘴角抽动一下，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而那夜栖梧听她这么说完，却不知为何动了一下脑子，想到什么，问道：

“那，平时和咱家来往的那几家人，我也要管吗？”

夜栖月手上东西都顾不上了，她诧异地看着他，高挑起一边眉，“别人家你管什么？你居委会的？”

“——来来来，你告诉我，你准备管什么？”她歪头往前，挑着眉满目难以理解地看着他。

“哦，原来你平时都不管的啊。”夜栖梧却反而松了一口气。

夜栖月瞥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皮笑肉不笑，“你难道以为，我也和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是一丘之貉？”

夜栖梧立刻摇头否认：“没，我真没这么觉得，我坚信你就算是收附属，也不会和那些人一样！”

说这话时，他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罕见地，夜栖月在他眼中看见了严肃和认真。

这傻孩子还认真了。

“切——”夜栖月随手拿旁边东西丢他，“下次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

她正色，“咱家不玩附属仆从那一套，那几家人和我只是有来往罢了，即使他们有意依附，咱也不能为祖宗违背誓言。”

夜栖梧闻言立刻点了几下头，示意明白。

他看着夜栖月说完又开始忙自己的，他便也百无聊赖地靠着墙壁，好奇问：“不过，你真就那么听话，不收些修灵散户啊？我可知道其他几家这么干的可不少嘞。”

“说了不，就是不。”她抬头摆出一副“正直凛然”的面孔。

看着就没几分真。夜栖梧狐疑盯。

果不其然听见她慢悠悠接着说。

“不过——”她的语气忽然耐人寻味，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阴险，“我不收，别人最好，也别收。”

夜栖梧一激灵，莫名感觉背后毛毛的。

“唰”的一声，夜栖月利索地拉上包，一把甩到肩上，“得了，我走了。”

“噔噔噔”，她风风火火下楼，她到客厅看见夜溯晞和渊暝坐得很近在聊什么。

她扬声打招呼：“姐，我出门了。”

“嗯——”夜溯晞抬头看表，顿感奇怪，“今天起这么早？去哪啊？”

“呃——和景潋出去玩，可能得去两三天。”她一边说一边开门。

“去哪啊？”

“一处旅游景点，嗯，叫——”夜栖月顿了一下想起来，在门外一探头。

“朝西古镇。”

“砰”一声，门关上了。

夜溯晞看向渊暝，俩人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诧异。

她眉心紧紧蹙起，喃喃道：“朝西……古镇？是巧合吗？”

渊暝微微摇头不语。

“还有，我是眼花了吗？”夜溯晞神情凝重地看着门口方向，“还是她脖子上戴了个什么？刚才好像在闪光？”

渊暝肯定：“一个吊坠，里面有东西。”

“有东西……？！小孟那种的？”

无数阴谋一瞬间占据她的脑海，她脸色愈发难看。

渊暝摇头，“不太像。”

夜溯晞不解，“什么玩意？不会骗我妹吧？”

“令妹——”渊暝犹豫地道，“似乎不是那么好骗的。”

夜溯晞瞥他一眼，收回眼神摸了摸鼻子，“也是。”

……

另一边，夜栖月颠簸了俩小时，即将颠睡了的时候终于到了地方。

这也太远了吧……她面上瞌睡得双目无神，内心吐槽不停。

夜栖月拍拍脸颊清醒，举目打量着眼前一切。她正站在一块巨石前，巨石上用遒劲的字写着这座古镇的名。她抬头，牌楼矗立，往里打眼一看——全是卖吃的和套圈的。

夜栖月扒拉着地图，左转右转，还顺道买了个早饭。直到早饭都吃冷了，才在一个转弯后见到了目的地。

她抬头看，三个大字撞入眼帘——“镌铭楼”。

她把最后一口塞嘴里，把外包装塞进路边垃圾桶，抬脚走了进去。

…

【黄昏末，昼夜替。

静伶伶，映倒影。】

陈旧的木门上刻着这么几行模糊不清的字句。

铃铛清脆的碰撞声不知从何处来传来，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转桓。

夜栖月眯眼，她接着往下念木门上的字句，似恐惊动什么，她不敢大声，轻似气音。

【来客有怨莫生嗔。

行回廊，弃困厄，

镜中灵，脚下影，

愿帮来客把忧解。】

光线黯淡，凄冷的环境，压低的幽幽女声，隐隐约约地，飘荡的回声更像是有人在重复她的话。

这是一道回字型走廊，可是这里既没有楼梯，又没有窗户，一楼中间种了一棵乔木，从一楼舒展到二楼，把狭窄的天井占据得严严实实。想直接从这里下楼都不行。

她擅长猜谜语，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困”字。

哦，她人在这里也可以说是“囚”。

而这走廊中只有一扇门。

“困”中一“门”，似乎是唯一的路？

“你这是给我干哪来了？”

她低头往脚下问。

她脚边一个像模像样的木偶小人，像是傀儡戏的角色。

她抬起手指，只见她食指上系着一根紫色的“牵丝”，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紫色灵力线，另一头落在小人头顶。

小人抬头，手臂未经牵引地抬起来，指向这扇门。

这是她的灵术“牵丝”的真正用法，本就是牵傀儡用的，其他用法纯属自己拓展。

“你确定让我走这扇门？”她挑眉。

看小人还点点头，她气笑，抬手一拉线——

“我说你是不是被附魔——”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她惊愕地看着一扯就掉的线头无力地在空中飘浮。

一人一木偶面面相觑，都这突发情况给惊愣了。

夜栖月倏地反应过来，手一挥，数根牵丝直冲那木偶！

那木偶的控制者不知何人，反应也不慢，立即抽身，在牵丝束缚上木偶前，木偶已经无力地倒在半空了。

夜栖月郁闷，“什么时候被控制的啊？怪不得给我带这么个地方来。”

她拎起木偶塞进包里，然后对着木门就开始犯难了。

她进入这栋楼后，发现一楼并无异样就上了二楼。二楼原本不是这般模样，直到她放出木偶探路，被牵着一拐弯，不知哪一步没走好，便一脚踩进困境里了。

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盯着门上几行字，内心腹诽：什么东西？能给人解什么忧？

门没上锁，她深呼吸，抬手——推开了门。

门发出年久的吱嘎声，她精神紧绷着，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门开到了一半，她谨慎往里一瞟，没料到这一眼先给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有个人？！

她定睛一看，发现是面落地镜。

镜子里映出的人松了一口气。

啧，谁把镜子正对门啊！

她仔细打量着这里，这间房安静，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活物。这似乎是个女子的房间，精细雕刻的木床木柜，布帘微微动，摇乱了黄昏的光。

嗯？有窗？

她眸中闪过明晃晃的诧异，“怎么……就到黄昏了？”她喃喃疑惑。

她进屋，缓缓靠近窗户往外看——

窗外景观与之前别无二致，只是一个人都没有了，道路上没有一点声音，落叶覆了厚厚一层。

第一眼看，除了原本来来往往的人消失了，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端倪——窗外静地没有一丝波澜，连一缕风没有。

比起窗户，这更像是在窗外挂了一副逼真的画。夕阳一抹余晖遗留在天边，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坠入黑暗，但却一直没有变化，仿佛是在黄昏最后一刻按下了快门。

她鬼使神差抬手，想去抓住什么，都伸出手了才惊觉不对。

【黄昏末，昼夜替】

她回头，看支在墙角正对着门的镜子。

【静伶伶，映倒影】

她想起刻在门上那几行字，又想起这一路到这里的经历，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她强压下心头微微惶恐，冷静地压下长睫。

昏黄的光透过窗棂，描摹她的脸侧，她背对落日，双眸在黑暗里反射出摄人的光。

夜栖月走到镜子前，她撑起下巴打量，眸中极速闪过一抹异样的亮光。

这面镜子……

“——好干净啊。”她凑近照了照，拨了拨额角毛。

“可是——”

为什么会这么干净呢？以及，她进楼的时候还没到中午，而现在已经是黄昏了？她确定此处有异，还是不是人间都不一定，困她之人属实能耐不小，那为什么要让她轻而易举地发现此处异常呢？且也不出面对付她，难道只是为了困住她吗？

想着门上的字，“你要怎么‘解忧’呢？”

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歪了歪头。

嗯？她怎么感觉镜子里的人……

下一瞬，她不知看见了什么，倏地睁大眼睛！

与此同时，进入这里之后，不知为何被她遗忘的吊坠骤然亮起刺眼的光芒——

——

“栖月？”

夜溯晞恰好见到夜栖月进门，见她一进门就急急忙忙地往楼上奔。

夜溯晞奇怪：“不是说两三天回来吗？怎么提前结束了？玩的不好吗？”

“啊？嗯。”夜栖月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听完胡乱点了点头。

夜溯晞皱眉，神情严肃下来，“栖月，你有什么事么？”

“没！”夜栖月下意识，“没，没有——我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夜溯晞拧眉看着她说完就走，她匆忙地，就好像后面有什么追着她一样。

身侧有人慢慢靠近。

夜溯晞眸色沉沉，缓缓对来人道：

“我总觉得她有点奇怪，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

渊暝沉默一会儿，犹疑道：“你妹妹，”

“——她的影子呢？”

夜溯晞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