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时,左忘的第一感受是光线很暗——一条很长的长廊,顶上的灯没有开,只有走廊尽头一盏烛火似的小灯。
“啊——怎么这么黑?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唐眠想喊却又不敢太大声,只能掐着嗓子说话。
“别吵,我在这儿。”
“哦。”唐眠听到左忘的声音安心了许多,然后顺着声音往左忘的方向挪。
唐眠抬头,迎上了一张脸——不是师父!
“啊啊啊啊——”唐眠这次顾不上掐着嗓子了,这走廊还有回声,加在一起惊悚效果拉满。
“叫什么!”左忘不耐烦的拉过唐眠。
“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贺晚的声音幽幽响起。
唐眠手动闭嘴,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他大着胆子上前走了一步,这不看还好,一看清是谁,尖锐的叫声又响彻整个长廊。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怎么阴魂不散的啊?!?!”
阴魂不散的啊——
不散的啊——
的啊——
回声在走廊中折转。
唐眠要碎掉了。
“这问题,我也想知道。”左忘看着贺晚,眼底一片凌厉。
“这问题嘛,”贺晚背对着光线,看不清他的神情,“我也想知道。我就是在那躺椅上好好的躺着,阖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就到这儿了。我什么都没有干啊,我可真是无辜的……”
“怎么觉得你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要是不信,那……那我也没办法,身正不怕影子斜。”
左忘上前走了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的很近:“最好是。”
嘀嗒——
一滴水从天花板上滴落。
三人原地转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现。
唐眠低着头,慢吞吞地说:“师父,……对不起。”
“别想那些了。”
“那……那师父,……我们……”
“你什么时候变结巴了?有话就说。”
“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不知道。”左忘说完看着唐眠委屈巴巴的表情:“先从这儿出去吧。”
不知道这长廊是干什么用的,长的离谱。本来以为走廊两边会有房间,但走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只有坚硬粗糙的墙壁。
光线太暗,连墙上刷的什么颜色的漆都看不清。
只能顺着墙壁一直往前走。
突然,左忘感觉不太对劲。
幽长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唐眠?”
唐眠——眠——
眠——眠——
回应他的只有空荡的回声。
“贺晚?”
贺晚——晚——
晚——晚——
晚——
左忘猛地转身,回头看走过的路。
一路上他是手指划着墙壁走的,没有断过。
也就是说,没有岔路口。
可现在的的确确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嘀嗒——
又有一滴水落下。
左忘凝视了幽深的长廊片刻,将手重新放墙上。
无尽的黑暗中只剩寂静。
但左忘早就习惯了走在这样的黑暗里,无尽的黑暗,无尽的寂静。
一百多世以来,他都是这样一个人。
突然,手指碰到了阻碍,长廊似乎走到头了。
不应该的。
不应该是死路。
难道出口在另一头?刚开始就走错方向了?
左忘转了方向,这次手指划着另一边的墙走。
走了很久 ,手指划空了。
——有岔路口。
但过来的路明显没有走过去的路长。
唐眠和贺晚会不会走进这个岔路口了?可前面会不会还有岔口?
左忘画了张追灵符,可刚点燃就熄灭了。
犹豫片刻后,他转身拐进岔口。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个决定并不明智。
划在墙上的手指不断落空,记不清到底转过了多少岔口。
突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是向下的台阶。
他顺着楼梯往下走,这楼梯很奇怪,不是平时见的那种直上直下的,而是螺旋形的。
楼梯很长,每踩一阶,左忘都在想唐眠和贺晚会不会也来过这里
终于走完了楼梯,前面似乎透着些光亮。
他快步向前,看到了一扇门。
那是一扇破旧的木门,黑黢黢的,残败不堪,似乎稍稍施加点力就会整个倒下去。
门框上有一个很小的小灯泡,看样子瓦数不大,发出的光暗沉沉的。
左忘轻轻推门,木门不堪重负似的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像个老太婆扯着嗓子喊叫。
明亮的光线从推开的缝隙中透过来,他一把将门推到底——
门的那边也是和刚才类似的长廊,不过两边有很大的空间,被分隔成一个个小间,很像商场的布局。
头顶是一盏盏嵌入式顶灯,一般来说这种灯会很亮,但这里的灯显然不在“一般”的行列。每一盏灯都像是亮了几十年的老古董了,只是发出能勉强视物的光。
不过墙上还贴了些乱七八糟的LED灯带,红黄蓝绿,各种颜色都有,照得这里像是蜘蛛精的盘丝洞。
左忘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周围都是这样的布局。
左手边有一扇压花玻璃门,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于是左忘伸手去推那门。
门刚一推开,他先注意到了玻璃门上的一只黑色掌印——自己刚才推门留下的。
这种玻璃门很容易弄脏,尽管刚刚只是轻轻推门,也还是留下了印记。
但关键是——左忘转过手掌,掌心朝上——自己手为什么跟挖过煤一样?
他想起来一路走过来手摸过的墙壁。
墙上刷的是黑漆,还掉漆?
左忘抬手闻了闻,没有油漆味,反倒有一股烧焦的气味。
他将手心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走进了那扇印花玻璃门。
里面是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里面挂着几排衣服,看尺寸应该是童装。
橱柜里还站着几个小人体模特,搭的衣服还挺好看的。最中间是一个小姑娘的穿搭,很洋气的蓝色公主裙,头上搭着一顶贝雷帽,是大人小孩都会喜欢的类型。
看样子这里确实是个商场。
这商场各个小店布局挺统一,都是印花玻璃门。奶茶店,文创店,美妆店……涵盖范围很广,但最多的还是卖衣服的。穿着各异的人体模特一路上见了一堆,直到——
直到看见那个穿蓝色公主裙的模特。
在商场绕一圈又绕回来本来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他一直走的是直线,朝一个方向笔直的直线。
左忘疑惑的同时听到了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声音很轻,像是耗子在跑。
但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左忘敛着声,手里捏了张符。
声音离得很近了,左忘这下分辨出了这声音是什么。
是脚步声。
那人脚步落地很轻,像是在踮着脚走路,重心有些不稳,一脚轻一脚重的。
左忘一动不动,听着声音逐渐靠近……
“啊啊啊啊啊——鬼啊——”
一个和唐眠差不多高的身影惊得一蹦三尺高。
这声音……有点熟悉。
那人边喊边往回跑,左忘上前几步在他背上贴了张符,那人瞬时不动了。
左忘转到前面,“商柒?”
商柒快憋出泪花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眼珠转向左忘,看清是谁后立马不喊了。
“你怎么在这儿?”左忘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我……我跟我师父渡灵,进了这个魇界后就……就出不去了……”
“出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困在这栋楼里了,怎么绕都绕不出去,这楼跟没出口的封闭建筑似的。”
左忘:“你们渡的魂灵呢?”
“魂灵……左大人,你能不能先把我松开啊。”
左忘这才发现商柒还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符咒定着。
他身体前倾,一条腿还在后面拖着,两条胳膊原本张牙舞爪的乱甩着,现在被固定在半空,像只大蟑螂。
左忘一把扯下符,商柒一个没站稳,直挺挺向前倒去。
他迅速爬起来,想着幸好没让师父看见,不然又会得到一个“丢人现眼”的评价。
“魂灵,我们还……还没看到……”
“你是说你们进来了三天,连魂灵的影子都没见着?”左忘皱着眉头,末了丢出一句“废物小点心”。
“左大人,话说早了吧。指不定你也要在这儿困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这声音辨识度太高了。
“秦大人?”
“我见这废物小点心半天不回来,出来找找,没想到竟然碰到了左大人,左大人这是?”
“废物小点心”本人表示受到了双重打击。
左忘:“来渡灵的。”
“巧了,我也是。”秦久怡眼睛弯成两弯月牙。
左忘感慨秦久怡心也真大,在这儿饶了三天还没绕出去,还有心情在这儿笑。
“所以——”
“所以——”
左忘和秦久怡异口同声。
“我们渡的魂灵的魇界重叠了”,秦久怡说出来剩下的半句话。
这种情况不多见,如果有两个人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死亡,并且死前都留有很深的执念,他们的魇界就有可能重叠。
怪不得,怪不得鬼差说秦久怡前脚刚走那没骨头的魂灵就到了冥界。
秦久怡不情不愿伸出手,“左大人,合作愉快。”
之前她和左忘也进过这种重叠魇界,但——按照以往经验,重叠魇界里遇上左忘准没好事。
进魇界前应该算一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