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渡完灵后魂灵会重新想起忘掉的一切,所以,后面还要再喝一次孟婆汤。”
“如果还是过不了奈何桥呢?”
“那就再渡一次灵,渡完后再喝孟婆汤。不过这种情况极其少见。”
极其少见,也就是说有这样的情况存在……
“如果渡灵三次还是过不了奈何桥,那就,永远留在冥界里了……”左忘顿了顿,“就像你我。”
——左忘、唐眠以前也都是魂灵。
只不过在冥界待的时间久了,渐渐生出属于冥界的魂息,成为鬼灵。
唐眠舔了舔嘴角:“那如果不渡灵,有什么办法想起忘掉的吗?”
“有,鬼市里一直流传着相关的传说,但……”左忘转向唐眠,“你想干什么?”
唐眠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想干什么,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左忘:“既然不想干什么,那就把陈曦送到客栈鬼差那边去。”
“遵命!”
“万事皆有因果,强行改道,命数易折。”左忘意味深长地看了唐眠一眼。
“……知道了,师父。”唐眠忙不迭的拉着陈曦走了。
看着唐眠走远,左忘转向贺晚:“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后天进你的魇界。”
贺晚瞪大眼睛:“怎么这么着急?不用多休整几天吗?”
左忘打量着贺晚:“你不是着急入轮回吗?”
贺晚:“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着急。这里的饭还挺好吃的,我还想多吃几顿呢。”
左忘皱着眉:“这里可是冥界,你上辈子怕不是饿死的,因为几顿饭不想走了。”
贺晚:“上辈子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要饿死了。”
他突然凑近:“渡灵师大人,赏个脸一起吃饭呗。”
左忘不知道贺晚在说这些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然后竟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等反应过来想拒绝时贺晚已经走出好远了,还抛来一句“渡灵师大人,快些啊,一个可怜无辜的魂灵即将饿死。”
左忘只好无奈快步跟上去。
穿过那片林子,很快就到了小镇上。
贺晚脚下步子抡的飞快,左忘险些跟不上。
最后,贺晚停在了上次来的那家酒楼前。
“你猜这里有没有火锅?”贺晚转头问左忘。
没等左忘回答,贺晚就接了自己的话:“我猜有。”
左忘:“……那你问我的意义在哪儿?”
“总得走个过场。”
“你怎么对火锅执念这么深?”
“好吃啊!”看着左忘一脸“你好敷衍”的表情,贺晚顿了顿,突然收了扬着的嘴角,“以前和……”
他又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以前和一位故人一起的时候,他喜欢吃火锅,时间长了,也就成习惯了。”
许是贺晚的表情很认真,左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也没兴趣去了解贺晚的故人。
可点完头他就发现不对劲。
“你不是喝了孟婆汤吗?!”
贺晚一愣,表情在上一秒的认真转嬉笑的间隔僵住了。
挺奇怪一表情。
不过片刻后贺晚又重新弯起了眉眼,“我胡诌的。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呢,火锅好吃就行。”
贺晚说完抬脚迈进了酒楼。
左忘长眼微眯,眸光一暗,盯着贺晚的背影看了好久,才走进酒楼。
贺晚没选靠窗的位置,而是一直朝里边走,最后停在了一个半包的隔间前。
隔间是用木制围框和屏风分隔的。
屏风的样式很古旧,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不过配上精雕的木制围框倒显得有几分别致。
贺晚招呼来一个店员,问道:“你们店有火锅吗?”
那店员戴着张青狐面具,露出的手上长满了青色的长毛。
店员点了点头,然后掀起桌子中心的一块圆板,露出一个火炉。
那块掀起的板几乎与整张桌子严密缝合,要不是掀开,还真看不出是可以分离的。
店员去拿了两份菜单递给贺晚和左忘,上面锅底和菜品都很丰富。
左忘翻着菜单,问左忘:“渡灵师大人平时吃什么锅底?”
“清汤。”
“清汤锅底?左大人不吃辣?”贺晚从菜单上抬眼看向左忘。
“也不是不吃辣,就是记忆里第一次吃火锅吃的是清汤锅底,后面习惯了而已。”
左忘说完,看着贺晚眼神中的惊诧没有减分毫,于是问:“这很奇怪吗?”
贺晚轻阖双眼,再睁开时,已不见刚才的神情,嘴角向上扬起三分。
很奇怪,贺晚其实并不是总是在笑,可左忘却觉得他眼睛里总含着几分笑意,有如五月暖阳,和煦而不炽烈,刚刚好。
左忘这样想着,对面的人开口了:“不是,就是感觉左大人很能吃辣,看来感觉错了。”
贺晚指着菜单对店员说:“那就鸳鸯锅。”
贺晚的菜单翻的哗哗响,“竟然多了这么多菜品,真是什么都能都能往里面放……”
这话听着奇怪。
冥界的东西按年代早于你们的世界,冥界有的你又怎么会没见过?
左忘心里奇怪,却没有说出来。
突然,左忘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有些魂灵在尘世会因为某些原因导致到冥界时魂灵不全,如果残缺太多的话,根本进不了幽玄门,只能在冥界外圈飘荡,直到魂灵集齐。
这个过程少则几天,长则几世。
他想起贺晚在陈曦魇界里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那个世界。
贺晚……似乎是个落后于正常时代的魂灵。
一半火红一半乳白的锅底很快被端了上来,店员还拿来一小盆碳,示意左忘和贺晚需要自己加往火炉里加碳。
菜也很快上齐了,各种颜色摆了一桌。
牛油锅先沸了,贺晚下了几片羊肉进去。
左忘这边的清汤锅平静的没一丝波澜。
“左大人,要不要换个口味尝尝?”贺晚从锅里夹起一片肉问左忘。
左忘刚要说不,贺晚就已经把那片肉夹到了碗里。
左忘抬头看贺晚。
可贺晚却没有看他,而是专心致志的继续从锅里捞肉。
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动作有些……亲昵。
左忘怔了怔。
记忆中没有人这样给他夹过菜。
甚至,很少有人这样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吃饭。
就像这样慢悠悠的吃顿饭,闲适安宁,岁月静好。
他进过数不清的魇界,抬头看过无数次冥界幽暗的天,数过一轮轮的春秋交替。
每次吃饭,一张桌子,一个人。
这近百世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他以前从未感觉过孤独,刚开始是七情六欲不全,不明白何为孤独。
到后来,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却许是天性凉薄,不喜热闹,也从未感受过这个词。
一直到后来,收了唐眠这个徒弟,吃饭时有了个伴,但似乎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现在,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
一种后知后觉的孤独感。
很难受的一种感觉。从心底开始蔓延,直至喉间,舌根泛苦。
他突然想,如果这百世光阴,一直有一个人陪着他,会是什么样子?
“试试,真挺好吃的。”贺晚见左忘不动筷,催促道。
他一边说,一边直接端起碟子往锅里下菜。
左忘收了神绪,拿起筷子,将碗里的肉裹上蘸料,然后送到嘴里。
味道还不错。
而且……似乎比他每次吃的清汤锅煮出来的更合胃口些。
清汤锅也沸了,咕嘟咕嘟冒着泡。
可左忘却更想吃另一边的锅里的。
他正想着怎么下筷,贺晚就扑通扑通往那边锅里倒了几碟菜。
还往火炉里加了几块碳,顺带将锅转了个方向。
“是不是挺好吃的?吃这边的吧。”
很顺的一个台阶。
左忘什么也没说,筷子却很诚实地在沸腾的红锅里夹菜。
不得不说,贺晚真是个很好的饭搭子,加碳,下菜,加菜,点酒,一样不落。
左忘只管吃就行。
而且,贺晚点的那些他都挺喜欢吃的。
这顿饭吃的很愉快,左忘平时吃饭几乎都是食不知味,可以说是为了吃饭而吃饭。
而这顿饭,他第一次觉得吃饭是件很愉快的事。
末了,店员照例又拿来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个算式,店员示意让贺晚结除以二之后那个价钱。
贺晚挑挑眉,转向左忘:“你们这儿的店员都这么死板的吗?”
左忘不明所以,看着贺晚等他的下文。
“我是和你一起吃的,为什么还要我付一半的钱?”
左忘:“不应该吗?”
贺晚语塞。
“所以……这就是你邀请我吃饭的目的?”左忘向后靠在了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戳穿着某人的
贺晚讪讪的笑着,低头开始掏钱。
可贺晚浑身上下就两个兜,翻了遍也没翻出来一张纸钱。
“那个,左大人,你看,毕竟相识一场……”
左忘坐直身,拿起茶杯浅喝了一口,“记我账上。”
店员沉默了片刻,支支吾吾的说:“您账上的钱已经快透支了……”
左忘抬头:“你们老板变卦,给我账上减额了?”
“不是不是,”那店员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是夏大人,最近来这儿吃饭走的是您的帐……”
“夏不言?”左忘倒吸一口凉气,“他是吃了多少能把那些钱吃完的啊!”
茶杯被重重磕在桌上,左忘看见店员还毕恭毕敬站在一旁,只好从兜里掏钱。
打发走了店员,就听见对面某位增吃增喝的魂灵慢悠悠问道:“夏不言?”
“我师兄。”左忘没好气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