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红妆 第1章 山谷

小时候，白羽好奇的问师父，“神仙也做梦吗？”

已有上万年仙龄但容貌依旧未改，鲜衣怒马的芫回上神，捋着颔下并不存在的胡须，似笑非笑地对他的小徒弟说：“那是肯定的，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神仙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当年并不了解师父芫回上神说那句“神仙也有得不到的东西”时，眼神里的悲切。

等到后来，随着远古神祗的陨落，芫回也终要神归混沌之时，百花仙子的撕心裂肺，让她终于明白了，不是神仙也有得不到的东西，而是神仙总以为自己时日还多，却不成想，有些事，一眨眼，便是一生。

所以，那个时候，她就决定，如果以后，她遇到了喜欢的人，一定要毫不吝啬，把所有的情话都说给他听。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一日来的那么快。

自师父走后，学了点微末本事的白羽也出师下山了，她本身就是一只千年仙鹤，因着天资还算不错，被芫回带回了山上，跟着他学习仙学术法，也算小有成就。

后来看着芫回陨落，神魂消散，百花仙子闭门百年，至今不出，才知情之一字，伤人甚深。

从回岸山下来后，白羽靠着芫回的荫蔽，在天庭谋了个差事——替司命星君给各个分司送信，可这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差事，一是时常送错，二便是不适合常动恻隐之心的神仙来做。

恰巧白羽就是那个心软的神仙。

有一日，司命星君编好了新一本的命谱子，命白羽加急送往佛现山，白羽化为原身，一路向北极速飞行，谁知半空突遇疾风逆流，不恰巧地正中其身，她顺着风向被带到了北荒的一处山坳里，也受了点重伤。

看着被荆棘刺穿透的侧翼，想着司命的谱子怕是不能按时送到佛现山了，因着受了重伤，她那点半吊子法力也全失了，此刻，她绝望地想着会不会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白羽在荆棘丛里躺了一天一夜，渴了就侧头喝点露水，饿了就啄点虫子吃，等到第三日，日头越来越烈，她口渴再没有露水可喝，饿了也没有小虫子可充饥之时。

终于等来了可救她性命的人，穿着碎布花裙的年轻女子一声尖叫，惊醒了快要晕厥的白羽。

“启哥哥，你快来看！这里有一只好大的鸟!”白羽无从辩驳她本是一只仙鹤，只盼他们可以救她性命就好。

白羽微弱地睁开眼睛，看到因女子叫声而步来的一双粗制滥造的麻布缎面长靴。

他蹲下后，白羽看到了他的全貌，微微泛蓝的眸色，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仰头看向女子：“夫人这可就说错了，我觉得它不是一只普通的鸟。”

白羽吓得不敢动，心想：完了，难道这个凡人看出我的真实身份了？

“依我看，它应该是前几日被大风从别的地方吹来的鹤。”

幸好没被认出来。

随后他们把她搬回了居住的地方。

那是一件很小但却很精巧的农舍，房里的摆件样样齐全，看磨损的程度，这对年轻夫妻应该是在这里住了很久了。

男子略微懂点药草，是故出门为她寻药，叮嘱女子看好她，不要让伤势再恶化。

女子乖巧地点点头，待男子出门后，搬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开始絮絮叨叨地跟她讲话。

“你不要担心啊，启哥哥很厉害的，等他找来草药，给你用上，你就会好起来的。你是从哪里飞过来的啊？前几天天气不是很好，刮了特别大的风，你应该是被风从天上刮下来的吧。因为风太大了我们砍的柴都没有来得及拿出去卖掉……”

白羽撇过头去，不愿再看她。

女子看她动作，连忙道：“你是不是渴了？还是想吃点东西，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接下来，白羽就从这个话唠女子的口中得知，他们夫妻原本是渊国人士，后来因躲避仇家追杀，避走此地，男子名叫叶启，是渊国最出众的三皇子。

白羽则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从未见过如此话多的人，一张嘴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话顺着纹路就全都出来了。不过，叶启？这个名字怎么有一丝丝的耳熟，好像是在哪里听过或是看过……

就在她还没理出思绪的时候，等了一下午的男主人——叶启采药回来了。

宣兰立马丢下她这个“伤员”，兴高采烈地迎了出去，白羽透过窗柩的缝隙看到他们亲密无间的画面，也不由得感叹，好一对神仙眷侣。

叶启长身玉立，这世间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即使他身穿麻布葛衣，你也没办法小视他一分，而宣兰柔弱娇小，亭亭洁洁，两个人站在一起相得益彰。

叶启进门后，先查探了一下她被荆棘刺穿了的左翼，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连日以来，沾染泥土，露水和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这样的伤势看起来十分严重，他松了一口气，幸好所采的药都是对症的。

宣兰在一旁担心地询问伤势是否严重，能不能治好，要不要去城中找个兽医之类的问题，叶启没像白羽那般不耐烦，一边处理草药一边语气温柔地安慰她，别担心，一定会好起来的。

就这样，叶启采来的那些草药连敷了六天，伤口已经在慢慢地结痂了，伤好得差不多了，送信的工作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天早上，白羽站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挥动着刚刚好起来的双翼，用恢复了五成的法力加快伤口愈合，叶启拎着一桶水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了，连忙放下竹桶拦住她道：“诶，先别着急着动，等再敷几日药好的差不多了再动也不迟。”

白羽虽然着急，但对于救命恩人的话还是听的，停下了挥动，叶启把水缸添满了之后，又在院子里劈柴。一早上忙里忙外的人就只有叶启一人，白羽还疑惑，难道今日宣兰不在家吗？

她一个人，哦，不，是一只鹤站在哪里有点傻愣愣的样子，于是她走了几步，进到了小院角落里他们养的几只鸡群里，细细直直的两只脚，洁白无瑕的羽毛，高洁挺拔的身形孤零零地站在一群低头啄食的杂毛鸡群里，便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叶启抱着劈好的木柴起身的时候，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笑得他弯下了腰，浅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半是调侃地对白羽说道：“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鹤立鸡群’。”

白羽也听出了叶启在开她的玩笑，好像还蛮搞笑的样子，可惜她听不懂，于是，便缩着脖子从鸡群里走了出来。

等叶启把柴劈的差不多的时候，一上午不见踪影的宣兰从外面回来了，她胳膊上挎着一只满满当当的菜篮，从言谈中，白羽得知她是去不远处一家农户的菜田里摘菜去了，安静了一上午的小院里又响起了她的“连珠炮”，白羽理了理身上的羽毛，她有时候真恨不得宣兰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