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初遇师尊那一天 第32章 第 32 章

黑暗中。

不稳定的空间在缓缓碎裂，犹如早春的冰河。

江遇雨背靠嶙峋岩壁纹丝不动，他像一具天降的陶偶残损不堪，从身下流出的血液早已凝成竭，如死了一样。

忽的，他垂落的手掌无意识一松，一枚花生粒大的浅紫小石子滚了出来。

小石子最终停在他脚边，一闪又一闪，很努力的在发光。

光辉不多亮，宛如月晕把江遇雨笼罩进去。

小小光罩外，无数煞气交织盘缠，仿佛千万条黑蛇一眼望不到尽头，它们垂涎，狂躁，恨不得钻进江遇雨的身躯把他吸食干净。

可是，一道道煞气触须碰上光时，又像烧化的铁，迅速鼓着泡消融，悲鸣着飞速逃窜。

白天的小石头几乎看不出发亮。

永夜里，却成了最亮的一颗星。

*

七岁，春花烂漫。

“喂，江桃你在做什么？”段理泱提着自家兄长赠予的剑，刚从悟剑堂回扶月岛，就看到芦苇丛中，江桃撅着屁股在浅水滩捡东西。

“段理泱你快来看这个！”江桃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回身灿烂笑起，高举攥着一堆物事的手，打起招呼。

段理泱走过去，“切，不学无术。一天到晚就想着玩。别光着脚在水里泡太久，又得了风寒我可不照顾你。”

早春风疾，段理泱见她穿的单薄，拽下水青色罩披扔在她头上，“你笑起来真丑，可别让别人看见。”

“丑不丑关你什么事，我师尊都没你管得宽，你挡着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江桃被遮住视线，又腾不出手整理，扑棱无措的样子又让段理泱叹了口气。

“笨。”段理泱隔着罩袍，用剑端轻轻叩了下她的脑门，力道很轻很轻，轻到像被刚出生的小鸡啄了一口。

还没等江桃发火跟他吵吵。

就听到段理泱收剑于身侧的声音，然后，主动来帮她穿系。

江桃实际上想说，捡来的石子儿已经收进布袋了，她可以自己来。

可她低头，见段理泱星眸倒映水波纹，仔细而又专注，又闭上了嘴。

明明行动上是温柔的人，说的话总带刺，招人讨厌。

段理泱练剑勤奋刻苦，可以说是几乎不要命的那种。

江桃两年前从星数祠回来后，和傅长凛之间的心结解开，也逐步开始练剑。

在傅长凛这尊剑修大神的教导下，几招剑式也算练的有模有样，就连吝啬夸赞的师尊，都说她有几分剑修天赋。

但，江桃远不及他。

不论是天赋，还是勤劳指数。

段理泱才八岁，指尖掌心已经生出薄茧，手背乃至手臂，还残留着几道崭新血痕，不用说也知，是今天练剑造成的。

江桃把怼他的话咽下，软白手指来回擦过一条最深，最长的伤口，蹙眉问，“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疼吗？”

“……废话！”段理泱白她一眼，在她细颈处迅速扯出个不规范的蝴蝶结，顺便打掉她碍事的手。

“不准逃走。”江桃气哼，把他的手拽回贴上额头，偷笑道，“我帮你一把，也不准和师尊说哦。”

江桃闭眼，浅浅呼吸喷洒在段理泱的手背，光洁额间慢慢出现豆大光点，就像两年前赶走煞气的那一晚。

光晕浅浅，像月降的霜华，如水似练附着上段理泱的肌肤，路过伤口之时，又像化掉的雪，融了进去，几个呼吸间光芒褪去，他身上显见的伤口，也都全数愈合了。

虽然不想承认，有那么一瞬，她像跌落芦花溪水中的小仙子。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段理泱仍旧惊叹她觉醒力的不可思议。

一年前，他们在山里进行草药学测试，采摘草药时，发现一只濒死的小狐狸。

小狐狸被某种兽类咬断了脖子，皮毛上全是血，身体僵了一半根本活不了。

段理泱知她心善，看不得这些，但还是劝说放弃。

江桃不依，抱起血淋漓的小狐狸抵在额间。

段理泱看到，她小小的身躯，不知从那儿迸发出如此强大的灵力，将一只濒死小兽救活。

旁人都说，无瑕仙君被鬼迷了心窍才收了她这样一个废物徒弟，终其一生也修炼不出什么名堂，白瞎了珍贵的亲传弟子之位。

实际上，应该是捡到宝了。

假以时日，扫开蒙光的尘，会璀璨的睁不开眼。

“多管闲事。”段理泱不悦拧眉，“你身体不好，资质也不多好，开灵还不足半年，攒了这么久的灵气为什么浪费在我身上，你有没有不舒服，又像上次救小勺子那样晕倒，我可不会背你回去。”

“才不浪费。”江桃好心不被领情，心中不太痛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勤奋不是坏事但要适度。我在话本子上看了一个故事，一个天资卓绝的少年，本该成为第二个窥月真人，却因练剑时受伤，导致伤口感染就死了……”

江桃容易胡思乱想，乱担心。

看到个编纂的故事，就会联想到身边人，又眼睛发涩，红了鼻头。

不过，江桃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朽天谷流言之一，天骄死得都早。

就说最近十几二十年的，裴逸的师父路池鱼，觉醒剑意的天才女修。傅容衍，响彻云镜域的剑修，还有过早陨落的江遇雨等人……

“放心，我才不会死的那么丢人。我会活的很久很久，久到整个云镜域遍地都有我的徒孙！”段理泱敲了一记江桃不太灵光的脑袋。

“呜呜，疼……”

“啊，抱歉，那儿疼我给你揉揉。”段理泱练家子的手劲一时忘了收，骄纵模样立刻收敛，手足无措的帮她揉脑门。

过了会，段理泱问，“还疼么？”

江桃犹豫，“嗯，还疼。”

“你疼个屁，不早好了，别装。你身上湿漉漉的，别玩了，快回屋换件衣服。”

“哦……”

两人紧挨着向回走，江桃神秘兮兮，“对了，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不要。”

“为什么！”

“不就是你刚捡的垃圾。”

“你怎么知道，才不是垃圾……”

“蠢。”

“真的不要？可好看了，真的！”

“……拿来吧。”

“喏。”江桃笑出两朵小梨涡，在布袋子里翻翻找找，摸出一枚铜钱大小的青蓝色小石头塞给他。

段理泱挑眉，翻来覆去看了一圈，既不通透，也没水头，至多颜色还算好看，也只有她会当个宝，“还说这玩意不是垃圾？”

她精心挑选的礼物，到了他嘴里一文不值，江桃生气想夺回来，不过，段理泱的反应更快，立刻收起。

段理泱一边嫌弃，一边不释手的把玩，“送出的礼怎还有收回的道理，你要是喜欢此类物件，下次我托人送些玉石灵玩给你，比这好多了。”

江桃酸道，“白月城的二少爷，你懂什么啊。”

小石子虽普通，却是第一次收到江桃的礼物，看顺眼倒觉得有些趣味，段理泱笑问，“那你说说，你又懂什么。”

“还记得我们上次去藏书阁，我看的那本星象学的书，听说是紫衍宗那边传过来的，书里说，天上星星就是一颗颗发光的石头。”江桃捧起挑选了一整天，各色各样的石子在他眼前，“那，地上的石头不就是不发光的星星？”

“所以，你是选了一颗星星送给我？”听到江桃奇怪的解释，段理泱没有那么嫌弃了。

江桃点点头，“没错，我觉得这颗青蓝色很适合你。”

“那我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勉为其难？你不喜欢就还给我！”

“那不行，我的东西谁也不给。看样你还是有一点心的，不枉费我平时照顾你……”

段理泱越看越喜欢，可他话还没说完，江桃一溜烟跑远了。

江桃远见两个身影逆阳走来，开心叫道，“师尊，师叔！”

傅长凛停下，见她又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微微皱眉。

裴逸不舍的抽出插袖双手，在她头顶来回磨蹭，“呦，几天不见我的小师侄有长高了？”

江桃抱住裴逸的腰乱蹭，高兴的不得了。

这两年，裴逸没事带她在朽天谷游玩，某个时辰，某个季节风景特别美的地方，一些连谷主爷爷都不知道的密室密道，还经常送来小玩具，小零食。

当然，江桃犯错时也会严肃训斥，不过训归训，过后又会来说好话。

可以说，对江桃要比对段理泱这个徒弟上心千百倍，他们关系亲厚，好到段理泱和傅长凛看了都会黑脸的程度。

江桃欣喜，“真的长高了？！那就太好了，许承浣说我比他三岁弟弟还要矮，我可难过好几天呢。”

裴逸睁眼说瞎话，“师叔还能骗你不成。”

真假无所谓，关键是师叔的话她爱听，不像师尊和段理泱，一个只会说真话，一个只会嘲讽。

“对了师叔，我有个礼物要送你，还有师尊！”江桃选了一颗类玉白的石子给了傅长凛，一颗茜红的给了裴逸。

“这块金色给爷爷，淡黄是给阿娘的，浅紫给爹爹，绿色给傀儡哥哥，粉色给小勺子好了……”

段理泱嘴角抽抽，差点没把掌心那块攥成齑粉。

原来不是他独有，是每个人都有。

不对，江桃连包揽家务事的傀儡，和一年前救下的那只小狐狸也没落下。

段理泱咬牙切齿。

她的心胸，可真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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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