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海 第5章 chapter5

外面雷声大震，风呼呼的吹着，暴风雨卷席人间。

冰冷的雨点从窗外撒进屋里，白语被雨水浇得浑身湿漉漉的，黑色的短发不断往下滴着水，与地板上的血迹混合，在雪白中晕染出一副惊惧诡异的画。

玫瑰的浅淡的香味在病房里扩散。

白语轻轻动了动，然后鼓起勇气挪到破碎的花盆旁。

玫瑰的枝干从中间被折断，根部还浸在烂泥里苟延残喘，花瓣七零八落，脏兮兮的。

白语躺在了花旁，冷冰冰的地板将他的思绪拖往地狱。

花枝上的尖刺深深的扎入了他的惨白的脖颈，白语无动于衷，像是死了。

心大概确实是死了吧。

病房外一群医生护士正犹豫着该不该进来，毕竟上几次白语发病时的疯狂的模样他们还记得清清楚楚，被他打伤的那两个医生还在医院里住着。

岑叶一咬牙，打开病房门冲了进去。

她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泪水几乎快要夺眶而出。

她冲到白语身边，提着他的衣领近乎要把他的整个上半身都拎了起来。

白语合着眼，不为所动。

岑叶被灌进来的风吹了一身的雨水，她颤抖着先去紧紧关了窗户。

岑叶：“……白语？你……地上凉，先起来好不好？”

白语没听见，他的意识已经昏昏沉沉，顾不了外界了。

岑叶哽咽着，费力的扶起白语，可刚走了两步因为地滑两人双双摔倒，岑叶的脑门狠狠磕到了床脚，她倒吸一口气但又顽强的爬了起来。

她再次毫不犹豫的把手伸向了白语。

·

是夜，黑漆漆的空中零散的点缀着几颗颜色各异又都闪闪发亮的星星，海面上无波无浪，一只小小的木船静静划过，推开一道道轻轻的涟漪，船尾一盏昏黄的小油灯周围莹莹飞着几只萤火虫。

白语沉默的坐在小船的灰暗的一头，而洛斐坐在小油灯旁，灯光照亮他瓷玉似的面颊，墨色长发四散，雪白色的长袍上闪着微弱的奇异的光，如神祗般。

白语精神状态很不好，来到【梦】里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可仍然保持一动不动，只是眼角微红。

他默默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似乎这样就算是解脱。

洛斐轻声说：“我们快到一座岛上了。那座岛挺大，有个很美的小镇。”

白语不应。

洛斐：“在你完成【梦】后，神说，他可以为你实现一个愿望。”

白语依旧没反应。但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冰冷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温度好像突然升高了。

暖暖的，像拥在阳光的怀里。

白语轻轻合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洛斐在那头托着腮，默默的注视着他。

天光渐渐大亮，海与天相接的地方翻起鱼肚白，然后是一片瑰丽的火红色，将大半个天空和整片海洋都染上了漂亮的色彩。

小船驶向的地方，就是迎着阳光的地方。

可以看见前方的一座海上之岛，绿树成荫，鸟语花香，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红瓦顶白墙壁的房屋高矮不齐。

小船停在了浅滩上。

那个机械中又透着柔和的声音说“系统任务：请帮助流浪动物爱心基地的〔园长先生〕找回所有离家出走的动物们（0/5）。”

洛斐向白语伸出手。

白语静静的盯着他的指尖看了一会儿，自己慢慢站起来了，但中途洛斐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白语安静而又内敛，任由洛斐一直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前行。

洛斐轻车熟路的带着白语来到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洋溢着笑容，并且他们热情好客，看见洛斐和白语后，几乎每个路人都笑着打招呼，有的小摊贩还送了几个新鲜水果。

白语怔愣的看着他手中的那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们很快到了一座漂亮的建筑物前。外面是白漆的墙，可以透过高大的镂空棕黑色铁门看见里面的一方风景——绿树掩映，花红柳绿，各种各样的小型健身器材，中间一栋现代化的小别墅。

一位花白了头发的老头迎了出来，将白语和洛斐带了进去。

老头说：“前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园里刚来不久的五只小动物都丢了，我们忙得焦头烂额。谢谢你们帮我们找到。”

白语迟疑的点点头。

于是老头笑眯眯的在他手心里放了一把糖，然后蹒跚着脚步离开了。

一开始的白语有些提不起兴趣，但洛斐一直用他的平静中透着坚毅和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

白语忽然有了一些生气。

他仰头看了看蓝蓝的天，青青的树，红红的花，忽然觉得他的世界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这么明媚、这么鲜艳过。

白语出了园里，漫无目的的在镇上闲逛，眼睛注意着角落。

他下意识觉得，没有家的小朋友肯定会躲在角落里。

但他走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任何一只小动物。

于是白语开始有些沮丧，他怔怔的想，算了吧，也许他们正是因为恐惧才逃进了黑暗。

白语停下脚步，抱头蹲在了墙角，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

他不知道，一只小猫站在树枝上低头看他。

也许被孤独感染，小猫主动跳到了白语面前：“你好？”

白语也不说话。

小猫无助的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跑远了。

白语静静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又情不自禁的放空了大脑，目光呆滞的发着呆。

“……你还在啊，你看……送给你。”猫儿急匆匆的赶来，边跑边说，同时她嘴里叼着的那朵小红花一直在掉，她又不厌其烦的、小心翼翼的叼起。

最终轻轻放在了白语的手心里。

那是一枝红色的小野花，在大片的五颜六色的野花丛里并不出众。

但却莫名其妙的温暖了白语的心。

他握住了小红花，又不敢紧握。

“你是流浪动物爱心基地里离开的小动物？”他问。

猫儿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有主人的！”

白语歪了歪头：“有家……是什么感觉？”

猫儿认真想了想：“……温暖的温柔的浪漫的治愈的，是饿了就有吃的、渴了就有喝的、难过了就有安慰和抱抱的……是天黑前要回去的地方。”

白语伸出白皙的手，揉了揉猫儿脏兮兮的脑袋。

白语：“那你现在有家吗？”

猫儿笑得有些勉强：“……以前有。但现在整个小镇都是我的家啦。”

白语将一颗糖喂进了猫儿的嘴里，猫儿吃得津津有味。

猫儿：“好甜。”

白语：“老园长给我的。他那还有很多，在那儿的每只动物都会分到。”

猫儿收起笑，垂下了头：“你不觉得他们都很假吗？说不定根本就不愿意见到我们这些脏兮兮的、不听话的东西。”

这个问题白语也想过，但也没明白。

猫儿：“我以前的主人很爱我，可最后还是抛弃了我。我无家可归也无路可走。流浪了那么长时间，早就见惯了黑暗，在深渊中扎根，但他们却突然办了个什么破基地，企图让我看见光。但他们知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是见不得强光的。”

白语的心脏一痛，想起了一些事。

他抬起手，猫儿下意识的跳了起来，随后又安静下来。

白语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猫儿舒服的哼了哼。

“我们回去好不好，你可以试着慢慢接受，你会成为那里的一员，是融入，而不是附属品或者累赘。那里也许可以成为你的另一个家。”白语说。

猫儿晃了晃脑袋，直接躺到了地上，细碎的光芒从叶隙间撒落，像碎金似的落在他的身上。

“你会在那里找到归属，因为那里很多都和你一样，”白语轻轻阖上了眼睛，“你不用再流浪，不用再担心人类会伤害你，不用风餐露宿，痛苦郁闷无人倾诉。”

猫儿翻身坐了起来，他没再看白语一眼，灵活的爬上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