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废物,当真给我昤家丢脸!还不如去死!”
扑通!
好冷……
*
虚无之中,一大一小两个缥缈的影子相对而立。
“我……是谁?”
“你是昤雨箐。”
“不,不对,我是凌钰箐。”
“不是哦,你就是昤雨箐。”
“那你又是谁?”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我们本来就是一体。”
“……对啊,我想起来了。”
“那就来吧,是时候融合了。只有三魂七魄俱全,才能冲破一切阻碍。”
“好。”
“但之后,我就要消失啦。记忆给你,记得报仇啊……”
*
疼……好疼……
仿佛魂魄被撕裂,又强行拼起来一样,撕心裂肺的疼。
渐渐地,疼痛过去,耳边传来些零零碎碎的说话声。
“冬菱,小姐如何了?”
这声音清脆而稚气未脱,应该是个十四五的少女。
“安心,小姐无碍。”被唤作冬菱的女子开口,嗓音温柔似水又不失沉稳,“大概今夜会醒。”
“呼!这就好。”
另一个声音响起,比前二者还要稚嫩些,透出几分可爱,嘀嘀咕咕地道:“三小姐也真是,平白闹这么一出,害得小姐落水。她自个儿倒摘得干净,那一脸得意劲儿,多了不起似的,嘁,还不是仗着家主……要我说,单论她无故欺压幼妹的罪过,早该按家法挨上三百尺了!”
“行了,青厢!”那少女道,“三小姐才开始修炼不久,依她的天赋,家主说什么也不会重罚的。你与其在这儿发牢骚,不如想想怎么借这事儿给小姐讨些好处。”
冬菱也道:“南荇所言甚是。还有,青厢你可收些性子,仔细隔墙有耳。”
青厢哼声道:“怕他作甚!故粉院冷了七年,除了咱几个,谁会到这儿来。再说,就算来了我也不怵,打出去就是了!”
听到此处,她心中有些好笑,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
冬菱无奈地轻笑两声,道:“好罢。药不够了,青厢你随我去趟药房。小姐惹了风寒,须得好好将养才是。”随即又叮嘱南荇,“南荇,你守着小姐,我们去了。”
“哎,你们小心。”南荇应了一声,待二女出去,在一边坐了,看着躺在榻上的人。
半晌,静谧的小屋内传出少女幽幽的叹息:“小姐,快些好起来罢,也好让夫人在天之灵安息呀……”
嗯,我会的。她在心里应道。因为你们小姐我,昤雨箐——回来了!
昤雨箐默念着,又不禁暗自苦笑。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身为凌钰箐的十八年,竟只是虚无梦一场。
本是昤家小姐的她,却如庄周梦蝶一般,将自己误作了梦中人。
想到这里,她有些怅惘。难道说,那十几载岁月,皆是虚幻么?
唉……罢了罢了,与其纠结那些无谓之事,倒不如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活在当下,才是正道。
可回神后又是一阵头疼,之前她的魂魄大半陷入梦境,本体中的魂魄少得可怜,也因此导致她不仅身体十分孱弱,而且心智残缺,连记忆都是零碎的,稍一触碰,便被凌乱的记忆扰得头昏脑涨。
昤雨箐耗费了极大的心神,总算拼凑出了一些信息。
*
昤雨箐是这一任家主最小的孩子,生母名叫阮依萍,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也是作为正室夫人,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地嫁进昤府。
刚进昤家的那几年,阮依萍过得十分滋润。她与昤家主不算特别恩爱,却也是相敬如宾,诞下千金后更是幸福美满。而那最初的几年里,昤雨箐也是受尽了宠爱。
可惜好景不长,昤雨箐三岁那年,阮依萍的娘家阮氏,突然在一夜之间惨遭血洗,满门灭绝,只有几个嫁出去的阮氏女逃过一劫,阮依萍自然也在其中。
她这厢正自悲痛,昤雨箐也渐渐被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彼时她早该过了咿呀学语的年纪,却从未开口。终于有一天,一名妾室将昤雨箐的异常张扬出去,昤家主不得不请来宫里的太医,为幺女看诊。
结果一看之下,这孩子竟患有先天痴症,是个无法修行的傻儿!
消息放出,阖府大哗,风向立变。
受不住多重打击,阮依萍没过几天便自缢而死,偌大主母院中,顷刻便只剩一个痴傻孩童和三个同样年纪不大的侍女——冬菱、南荇和青厢。
家主悲伤了一阵子,耐不住上头长辈劝说他续弦,将几个侍妾中家世最高的陈氏女升为主母,连带着其生女,也就是昤家大小姐升为嫡长,几乎坐稳了少家主的位子。
而昤雨箐呢,纵使昤家主心疼这孩子命苦,做主将她过继给了陈氏,可一来昤雨箐没了生母和外祖家,无依无靠,又心智有缺,主母也对这位过继的女儿不管不顾,底下人就不老实了起来。
平日里克扣吃穿用度,大捞油水,又态度轻慢不说,有的下人在别处受了气,转而来嘲辱这位嫡系小姐发泄情绪,也是家常便饭。
该说不说万幸,昤雨箐懵懵懂懂,不晓得那些话有多难听,否则早晚步母亲后尘,自挂东南枝。
母亲留下的三个侍女也真是忠诚,竭尽全力保护夫人的骨肉,反倒是回回被气得不轻。
昤家主本来有心看顾小女儿,可当年府里风波刚过,他就被圣上派去驻守边疆,数年后回来,对那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已经快没有印象了,昤雨箐又整日窝在院中,父女几乎再未见过面。日子一长,昤家主也不怎么关心她了,最多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问上两句,却很快就被主母以及心里有鬼的下人们搪塞过去。
总的来说,昤雨箐这些年过得不好,却也不算太遭。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至于这一次为何险些命丧黄泉……这还要感谢青厢她们口中的三小姐。
昤三小姐,芳名芷烟,因为天赋特殊很受重视,在嫡系中的待遇仅次于大小姐,却养成了飞扬跋扈、刁蛮无礼的性子。
对于痴傻的小妹,她自然是极为瞧不起的,总想着给这个让昤家蒙羞的笨丫头一点“教训”。
之前便是昤芷烟将她推下池塘,却在旁人问起时轻松撇清了关系。而昤雨箐只能默默忍受,深秋冰凉的池水害她得了风寒,高热昏迷,万幸濒死之际魂魄归一,神智恢复,体质也略有增强,这才捡回一条命。
昤雨箐暗暗冷笑,细细算来,这可是杀身之仇。昤芷烟,这个仇她记下了。
一念及此,体内突然有了异动,像是破开了什么枷锁,一股甚是熟悉的力量涌出,散布到身体各处,顷刻间根除了病痛,持续的低烧瞬间退去。
昤雨箐忙用心感受,顿时惊喜万分,竟然是她还是凌钰箐时修炼出的法力!
心念电转,昤雨箐迅速推翻了之前的推测。看来那并非梦境,应该算是前世,而且残魂状态的她与那个号称接引者的寒圣的对话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也就是说,之前她的魂魄小部分留在身体里,大部分则不知为何到了现代世界,以凌钰箐的身份活过一生。如今魂归真身,法力也随之融入原本的身体?
耳边突然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是南荇。或许是感觉到这边的动静,过来查看。昤雨箐急忙收敛了气息,但并不打算继续装晕——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也是难受,索性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少女,长相英气,五官略深邃,作侍女打扮,一身款式朴素的粉白衣裳,倒与相貌有些违和。见她醒来,少女面露喜色:“小姐,您终于醒了!”
昤雨箐一脸呆愣地躺了半晌,才好像终于注意到了她,缓慢地转动脖子将视线移过去,目光却依然涣散飘忽——痴症突然痊愈根本无法解释,况且她现在尚且弱小,还是继续装傻,免得引起府中人注意为妙。
南荇拿来两个软垫叠在床头,小心地扶她坐起来倚在上面,顺手试了试额头,惊喜地发现连日的低烧终于退热了,急忙道:“小姐,您先坐好,奴婢去打水来给您擦擦。”说罢,步履匆匆地往庭院里去了。
趁她出去,昤雨箐打量着自己居住的这间小屋。
她的院子叫做故粉院。昤阮两家上一代已有结亲,因此阮依萍少时,常来昤府拜访,就住在故粉院。成婚后入住主母居所,故粉院便空置下来。阮依萍死后,陈氏搬进主母院,昤雨箐自然被“请”出来。陈氏着人将已经老旧的故粉院简单洒扫后,便安排她住了进去。
主屋名为渡绿轩,布置还算雅致,空间也不小,但只有些必要的家什,原先一应精美的摆件饰物,都为了让她在昤家过得稍好些,用于上下打点了。
透过窗子往外看,是规模不大一眼望得到头的庭院,多年来疏于打理,院中没有精心侍弄的花木,唯余野蛮生长的杂草。灰白色的院墙,许多地方墙皮剥落,斑驳而颓唐。
难以想象,这竟是大家族嫡系子弟的住所。
不过昤雨箐对这些向来不甚在意,想她在现代当灵武者时,在野外历练,山洞草窝都住过,所以即使这般苛待让她微有不满,倒也不妨事。相比之下,这番境况背后的含义更值得重视。
这时,南荇打水回来了,昤雨箐立刻恢复了那副呆板模样,任她摆布,又是擦脸又是喂水的。看着南荇忙前忙后的样子,昤雨箐悄悄弯了弯眼角。这偌大昤府之中,也只有她们几个,是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了。
正想着,外头忽然一阵喧哗,由远及近。不多时,先是青厢跌跌撞撞地冲进屋来,紧紧抱着一个小包裹,然后是冬菱,她的衣衫有些凌乱,但顾不上整理,甫一进来便转身将房门死死拴住。
【梦江非秘密档案】
前世,凌钰箐的父母在她记事前就去世了,哥哥凌钰冰告诉她,“箐”这个名字是母亲起的,意为“青青小竹,细而有节,直而虚怀”。
*小贴士:箐是多音字,这里念jīng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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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降临(1)梦醒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