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群古行寺高僧,迟愉也丝毫不打怵。
迟愉这个道行,除了古行寺主持能拿下她,其他的都不能耐她何。
显然,唯一需要她忌惮的那个不在。
古行寺众僧对她怒目而视。
她拨开邝羽山,站在他身前,慢吞吞地道:“说真的,诸位少看我几眼,赶紧回去看看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大灾,比瞪我有用多了。”
古行寺众僧咬牙切齿:“若不是你这妖女哄骗他……”
“唉唉唉,怎么能随便给人扣帽子”迟愉拧着眉心打断他们,“觉春他不就是受不了你们不染红尘、避世不出,遇事只会当缩头乌龟,才自废根骨跑路了吗?他现在已经自己寻了自己的道走了重新出来,跟你们古行寺也没啥关系了,我也没给他下蛊,跟你们更没有关系,还是省省,别每次见到我都跟乌岩鸡一样。”
古行寺众僧的目光几乎要把迟愉捅成筛子。
迟愉扶额:“各位,算我求你们了,马上都要大难临头了,别老是端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了,求求各位睁开眼睛看看这人间吧。”
邝羽山在旁边站出来打圆场:“各位,大灾在即,还是先寻救世之法更为重要,私人恩怨待天下太平再寻不迟。”接着,他又道,“何况我近些日子吗与觉春一起在西厂共事,不见半分郁郁寡欢,更不见无系威逼利诱,还请各位慎言。”
光头们凑在一起嘘嘘低语一阵,不情不愿地走了。
邝羽山对迟愉道:“你先回西厂吧,我把宗门剩下的事情做完了就去。”
迟愉没动。
”你怎么……”
“你说,我们西厂凑了好多世人眼里的‘叛逆孩子’,可是我们又不是凭空出现的,是很多人都对现状不满,只是西厂比较显眼而已。”
邝羽山:“所以?”
迟愉眯起眼睛:“大势所趋,待看我们会怎么将这天地改换一番了。”
邝羽山一下就听懂了。
于是迟愉回了西厂,继续去捣鼓她的东西。
她回到西厂的时候,青霜带着渔樵翁等在迟愉院子门口。见到迟愉,渔樵翁先膝盖一弯,对着迟愉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然而面对一个白发老翁跪拜自己,迟愉却丝毫没有受之有愧的感觉,她服气渔樵翁,语气温和地道:“是今日了吗?”
渔樵翁先是对迟愉念出了一个掷地有声的称呼:“师父。”
迟愉叹气。
这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弟子,没有超凡的天赋,没有卓绝的悟性,甚至只是一个凡人。
她当年刚出青霞轩,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她转转悠悠,回到了当年出生的小镇。
小镇早已物是人非,变成一座荒城,家中也是人去楼空,迟愉在断壁颓垣前驻足片刻,转身离开。
却被一只脏兮兮的手拽住了衣摆。
迟愉回头,见是个的小乞丐拉住了她。
迟愉沉默了片刻,凭空掏出了一个馒头,扔到他碗里。
小乞丐呆住,“扑通”一声给迟愉跪下了。
迟愉也呆住了:“你这是做什么?”
小乞丐抹了把脸,认真地道:“仙人,请收我为徒吧。”
迟愉:“为何?”
“我也想学变馒头的法术,这样我就可以救我的乡亲们了。”
迟愉就有了一个徒弟。
只是哪怕不管付出了多少怒力,他都只是一个凡人,没有根骨,甚至因为操劳早生华发。
迟愉将他扶起来,看着渔樵翁,道:“是我无能,不能为你逆天改命,也不能让你长寿。”
渔樵翁却不仅没有悲色,反而是面有喜色:“师父,能在死前悟出大道,是老天眷顾我。师父切莫为我哀伤,这是莫大的喜事啊。”
迟愉正色道:“你悟出什么了?”
渔樵翁掏出一副卷轴交到迟愉手里,面上喜色不减:“师父,你上次在妖洲以人为阵,借用满天星斗之力启发了我。”他越说越激动,“师父,时间万物皆生于盘古大神,既然如此世间万物其实并无差别,既然修道之人可以呼风唤雨,那么我等凡人一样可以。”
他狠狠将卷轴按到迟愉手里,道:“这就是我的大道,师父,凡人一样可以呼风唤雨!”
说完,他就气绝而亡。
青霜轻轻将渔樵翁的遗体育放倒在地,先是念了一段超度的经文,而后和上了渔樵翁神采奕奕的眼睛。
青霜:“我将他带回青霞轩了。”
“嗯。”迟愉点头。
青霜:“墓碑上写什么呢?”
迟愉:“就写渔樵吧,我名迟愉,‘迟’是青霞轩掌门之姓,只有‘愉’于我有意义。他用与‘愉’同音不同字的‘渔’开头,寄托自己的愿望,那就只写渔樵。再将他以掌门礼安葬,我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了。”
青霜睁大了眼睛:“什么,那你呢?”
迟愉道:“青霞轩的东西已经很老很老了,我用青霞轩的知识为框架,用我的游历中学到的一切填补,构建出的东西建造了全新的东西。青霞轩的门规已经不能容下今天的我了,我要……带着青霞轩走向更远的地方,带着……他的遗愿一起。”
青霜带着渔樵翁的遗体回青霞轩安葬,迟愉不敢懈怠,马不停蹄地往自己院子里走去,准备趁热研究渔樵翁的遗作。
她一只脚踏进院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表?”迟愉惊喜道,她走过去,“你可算是回来了,遇上什么事了吗?”
林表一边摆手,一边在石桌边上坐下,道:“可说呢,我被海浪卷到岸边,虽然没死,但也丢了半条命,好玄没回来。我找地方修养了一段时间,才能走回来见你。”
迟愉松了口气:“回来就好,有没有哪里还疼,我去给你取。”
林表笑着说:“还好,就是想喝碧玉茶……对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迟愉转身去找茶叶给他沏茶,分心道:“方才渔樵翁的大限到了,在我面前没的,有些难受。”
背后响起林表的声音:“啊,那可真是太……”
话音越来越低,迟愉下意识聚精会神去听:“什么?”
蓦地背后一痛,她木然地低头,只见过一截晶莹剔透的匕首尖已经穿透了她的肋下。
眼前黑下去前一刻,她听到了林表方才的未竟之言,
“那可……太遗憾了。”
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迟愉……迟愉!”
是江清月的声音。
“哎哎,醒了,醒了!”
迟愉费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就是江清月红彤彤的眼睛。
迟愉嗓子发痒,忍不住捂住嘴,闷闷地咳嗽起来。
江清月赶紧掰开她的手心,只见星星点点都是血沫子。
江清月眼眶一红又要流泪,迟愉一把抓住她的手,问她道:“林表人呢?”
闻言,江清月扭头对外面喊他:“无系找林表。”
外边响起一阵锁链的声音,孟觉春将被捆成了粽子的林表推了进来。
迟愉却没有问他话,先问江清月道:“你们没事吧?”
江清月差点把眼泪都抹迟愉脸上,愤愤道:“当然没事!不对,你怎么不先问问你自己,问他做什么?”
迟愉手虚虚捂住额头,无奈地道:“我感觉到了,他把我头上的角割下来了。”
粽子一样的林表说话了:“那块龙骨已经被我取下来,用空间法阵送去了灵修教。我早就投了灵修教,之前海啸失踪,是去教中取能制住你的黑晶匕首。只是我一时心慈手软,没能下得了死手。”
迟愉一时急火攻心,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这一口血差点给江清月气死,她站起来对着林表就是一脚,直接给他踹翻在地,半天不做声响。
等在一边的孟觉春赶紧上来一把搂住要继续踹的江清月,劝说道:“你别打了,你不先看无系,就是给他一脚踢死在这也没用啊!”
江清月这才散了怒气,跑过去趴在床边查看迟愉的情况。
迟愉来不及吐干净嘴里的血,只有两个字要问:“为什么?”
“因为绝望,无系,”林表也不起来,躺在地上道,“我无父无母、无门无派,一届散修,穷尽了我所有的力量,依然不及你们……”
他凄然笑了起来:“七大宗门屹立于世几千上万年,这世间一直没有任何变化,蝼蚁依旧是蝼蚁,龙子依然是龙子,我好恨啊……为什么我,为什么我们要这样活着。我在西厂这么多年,救了很多人,也只能救这么些人……”他顿了顿,“这样下去,我不敢想,不如拖着大家一起走向覆灭。”
迟愉沉默了片刻:“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寻求改变……我们不是也在一起寻求改变吗,此路不通,我们还可以走别的路……林表,林表?”
叫了几声,都没动静,江清月还以为是林表赌气,站起来又要踹他:“就是,又不是天漏了,丧气什么?”
被迟愉唤住,她声音很紧张:“等等清月,你看看林表好。”
江清月一愣,一股没由来的紧张。
她将林表翻过来。
一丝黑血从林表口唇间流下来。
江清月只看到他眼中最后一个抱歉又不舍的眼神,就眼睁睁看着人在她怀里没了气息。
倒数第二章啊啊啊啊啊啊,马上就脱离苦海了。
最后这几章算是我码字最规律的几章了,要是我能保持,应该能在半年写完一本二十万字的文。(戴墨镜、吹牛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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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金缕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