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捉鱼,先得凿穿上层的五尺硬雪和底下的二尺厚冰。这要是依着魅羽的性子来,跃至半空再一掌轰个窟窿就完了。可陌岩交代过,不要弄出太大动静。
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也不知云层后有无星空。取出从科技中心顺来的指南针,试着用翼宿诀从南方星空取火,没成,看来这个尘封的世界之上没有星空。若是有把铁锹什么的,她魅羽有的是力气,也不介意一下下地刨。可昨日离开得匆忙,身上只带了把匕首。
这可怎么办呢?她双目微闭,用探视法搜寻整个区域,看能否找到什么异物。别说,在东边一座小土山的顶上,像是埋着个坚硬的物件。不深,松松地插在雪中,是根约莫六尺长的鉄杖,周身还伸出一些枝丫。衣帽架吗这是?不管了,取来作挖掘工具吧。
小土山看着不远,飞过去倒也花了不少时间。把衣帽架抽出来后,发现枝丫上还有一团团红色的装饰物。“奇怪,这衣帽架底部怎么也没个底座什么的?”她喃喃自语道。多半是掉落在别处了吧?在雪地上倒是可以随处一插。待会儿捉上鱼来,把鱼一条条挂到枝丫上,在下面生火烤。嗯,这个主意太棒了!
魅羽咽了下口水,扛着衣架飞回小湖,将衣架搁在冰雪覆盖的湖面上。折腾了这么久,估计陌岩和允佳都睡着了吧?打了个哈欠,抬头远望,那座由她亲手堆砌的雪窟成了暗夜下雪面上难以分辨的一个小点。想起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同那一大一小有说有笑,此刻他们却感觉离她很远,仿佛雪再大一点就可以从她生命中彻底抹去。
再过十来天,西蓬浮国的两月之期就满了。最近同陌岩在一起的时候,她尽量不去想今后会发生的事。其实她内心深处清楚,他俩的缘分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用尽,眼下算是偷来的两个月。类似于小时候在贫寒的鬼道家中过年,那是一年中唯一一天可以尽情吃喝、什么活也不做的日子。高兴的同时眼巴巴地看着时光一分一秒溜走,无能为力。
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眼下的天尊府,几乎汇集了六道中最神通广大的一群人神。如果她去求老君,他可能就有法子让陌岩留下来,但境初又怎么办呢?他昏迷是为了救她和大魅羽他们,这是他的生命,不是陌岩的。她也曾在他病床前许诺会尽全力让他醒过来,她不能违背那个承诺。所以她已下定决心,在他醒来后会先同他道歉,把订婚戒指还给他,然后带着允佳离开。
甩甩头,回到现实,双手握住衣架的上部,用力向下捣。雪层没费多少功夫就凿穿了,但雪很深,衣架底部碰到冰层时,只有上部一尺还露在地面之上。于是又将衣架倾斜,在雪中划了个圈,枝丫什么的刚好将圈内外的雪刨松,再将散雪挖出来,就露出一个能容身的雪洞。
咦,这是什么?衣架上的红色火焰型装饰物掉落了几个在雪中,被她拾起来随意扔向一旁。“瞧瞧这质量,这么不抗造,怪不得被弃之荒野。”
随后跃入雪洞中,再用衣架去凿下方的冰层。冰层坚硬无比,得用上真气,每凿一下,冰面上便多一条裂缝。这期间衣架上的装饰物又掉了几颗,魅羽嫌烦,干脆都揪下来扔掉。待最后一颗被摘下时,衣架上的枝丫忽地缩了回去,变成一根光光的长棍。随后长棍也出出地缩短缩小,最后只剩一尺多长了。
“哎,这……莫名其妙嘛!”魅羽双手握住棍子的两端向外拔,没反应。又蹲下身,在脚底的冰面上乒乒乓乓地摔打一番,小棍还是小棍,再没变大,也不知是什么高科技还是法术的产物。扔掉?还是留着吧,不能同时烤多条鱼,一次串一条还是可行的,比没有强。
将小棍收入怀中,双脚使出阴劲儿向下用力,脚底冰层碎成几块。俯身移走两块冰,湖水便从洞里露了出来。接下来就容易了,坐在洞口处,用灵识监测下方来来往往的游鱼。一旦有路过的,一掌下去基本上百抓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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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啊,怎么忽然热起来了?此刻魅羽已经捉了四条鱼,两大两小,用那根小铁棍从尾部穿成一串,正打算提着鱼收工回家。按说双手在冰雪中捯饬了这么久,应该快冻麻了,结果浑身燥热,只有沾了水的手凉快一些。
“喝——”一阵嘶哑的低吼从湖面某处传来。
魅羽提着鱼一跃出洞,见离她四五丈远的地方立着个人,或是什么人型的怪物。同修罗人一般高大,黑色斗篷下露出一双橘色的眼睛。
那人朝她走近了几步,能看清黑衣服有些潮湿,胸前戴着个银色徽章。有鼻子,貌似很久以前也有过嘴,但兴许是因为嘴没什么用,上下两片唇已经连在一起了。脖子前部伸出条管子,管口如海里的七鳃鳗般长了一圈尖细的牙。不用问,也是和七鳃鳗那样以吸血为生吧。
魅羽打量了他一会儿,又低头瞅了眼脚边的洞,冲他一笑,“这位大哥也是来捉鱼的?要不,这条送你吧,”说着,挑了条个头最大的鱼,从铁棍上取下,一抬手扔给黑衣人。心想反正陌岩也不吃,就她和允佳二人够了。
黑衣人望着落到脚前的大鱼,“喝——”又是一声低吼。但魅羽能听出来,这声中少了威吓的意味,更多的是不解,似乎没有料到面前的姑娘不仅不怕他,还给他鱼吃。
魅羽不理他。空气越来越热了,双脚踩在雪面上不再发出清脆的沙沙声,而是“夸嚓夸嚓”,被踩过的雪都渗出水来。抬头望天,依旧是浑浊的暗灰色,没有日头,可脸颊却被什么东西烤得热烘烘的,比先前在雪窟里还暖和。
据说灵宝向一众候选人介绍这里的时候,用“常年风雪不停”来形容的。怎么会突然热了起来?莫非是因为她和陌岩闯入这片土地,还是他俩下意识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环视四周,大地像一块正在融化的雪糕,而且不似先前那般安静了,到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在苏醒、在躁动。
正准备离开此处,白茫茫的原野中有一个接一个的黑影从地里钻出来,有的在舒展筋骨,有的在呜呜地招呼同伴。这些人虽然也个个一身黑装,但衣服比起身边佩戴徽章那位要肮脏邋遢得多。当然魅羽不惧他们,人也好、妖也罢,显然没有多少修为。即便对方人数众多,她一个人没法将他们都打趴下,自保或者逃跑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心下有些挂念陌岩和允佳,想赶紧同他们会合。
边想着,手里提着剩下的三条鱼,身子已腾空。待离地五六丈高的时候,从东边那座小山头处射来一束柔和的白光。魅羽的身子登时被粘在半空,别说前进后退了,便是动动手指头也不能。朝山头望去,初看之下没发现任何人影,仔细辨别,原来山顶站着个一身白色斗篷的家伙。与此同时,才爬出地面不久的黑衣人们一个个朝着小山的方向跪拜匍匐。
这个估计是大魔王吧,魅羽心道,怎生如此厉害?比荒神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这次是大意了。
正寻思该如此脱困,远在山头的白衣人手腕一抖,魅羽全身如遭电击,头痛欲裂,松开手中串着鱼的铁棒,整个人摔回正在融化的湖面。背后有脚步声渐近,她想抬头却抬不起来,脸浸在热乎的雪水中,口中汩汩地朝雪水中吐了几口鲜血。片刻后有人将她翻过身,是先前那个黑衣人,颈部伸出的管子不安地蠕动着。
他大概是要把我吸干了吧?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一种死法……魅羽心里懊恼着,神志渐渐迷糊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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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岩在沉睡中倏地睁开眼,脸上红晕还未散尽。水滴正由雪窟顶部一颗颗落下,打在他身上。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混乱,还闷热异常?用灵识四处一探,乖乖不得了,大地上的冰雪正在融化,地底下被埋着的那些家伙已然苏醒,眼下正朝着一座小山的方向汇集过去。
坐起身,将熟睡的允佳用垫在地上的小毯子快速一包,再抓起一旁的行李袋背到身上,怀抱允佳斜斜地飞出雪窟,朝着小湖的方向飞去。世界像个蒸笼,融化的雪水升腾至闷热的空气中,让人喘不过气来。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这是他成佛后做的第二个梦,而且可以肯定不是像上次那样受了谁的盅惑。至于梦的内容嘛,委实不太体面,细节让人耳红心跳,绝不可以给任何人知道。
湖面已解冻,漂着些残存的不规则冰块,不见魅羽的影子。陌岩双脚落到冰块上,身子便如一片羽毛般轻盈,在湖面上来回走动着,仔细巡视了一番。只找到几颗深红色火焰状的事物,不知是否和魅羽有关,拾起来收入怀中。
抬头望向东边的小山,最后方的几个黑衣人刚翻过山头。莫非魅羽被他们逮住了?按说不应该啊,这丫头就算寡不敌众,跑还跑不了吗?也怪自己,关于这个冰封的世界,方才没时间同她细说。这个世界的毁灭不可能只是因为下大雪降温导致的,一定是有什么威力极强的法术或法器,才能将那些怪物压制住。
然而此刻除了追踪黑衣人群,也没有更好的打算。于是贴着地面低空飞行,好在他的灵识范围广,并不需要跟得太近。雪化的速度越来越快,大地不再是一片灰白,逐渐变得丰富起来——布局舒适、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圆拱形的花廊,铺着彩石的小路。看来这里不仅曾有人居住,还是身份地位不低的一群达官显贵。
忽然意识到允佳还被包裹着,低头察看,小女娃在睡梦中热出了一身汗。把毯子撤掉塞入背囊,灵识中见远处的黑衣人进了一座宫殿,殿外只留几人把守。想继续探视殿中的情形,被一个结界将灵识挡在外面。从结界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判断,里面有个厉害人物,修为竟同他身为佛陀时差不多,也就是说比此刻下凡渡劫的他要强得多。
怎么会突然在这种地方撞见个高手?他心下狐疑,双脚落地停住,不敢再贸然前行。若是孤身一人怎么都不怕,现在带着允佳,魅羽也多半在他们手中、生死未卜,眼下的情形可真有些棘手。他得快速规划一下,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捋一遍,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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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羽是被疼醒的。按说大大小小的战役、打斗,她也经历了不少了,现在也说不清自己是受了什么伤,反正就是浑身疼得不行,更不敢活动胳膊腿儿。
环顾四周,她正躺在一间屋子的木地板上。屋子像是有钱人家的茶室,装修华贵古典,有雕花铺锦的桌椅,摆满精装书的书架,镶着金框架的风景油画,只是貌似很久没人来过了。室内的温度倒还比较湿冷,不过能觉察到屋外的热气正从窗缝往里钻。
木门被轻轻推开,戴着银色徽章那个黑衣人望了一眼身后的走廊,蹑手蹑脚溜进来,把门在身后关好。他的手中捧着只瓷罐,走过来搁到魅羽身边的地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精美的银勺,一看就是宫殿里的事物。黑衣人在她身边的地板上坐下,打开瓷罐的盖子,用银勺从里面舀了一大勺黄澄澄、十分粘稠的液体,笨手笨脚地递到魅羽嘴上方。
魅羽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闻起来有些香甜,刚巧自己也饿了,就把嘴巴张得老大,一口吞下。哦,原来是蜂蜜,柔滑沁凉,吃下去倒是蛮舒服的。据说蜂蜜这种东西能存千年而不坏,大概是这座尘封多年的宫殿中唯一能食用的古董了吧?
黑衣人又喂了几勺,见她吃得欢,他的喉咙处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很满足吗?魅羽想,类似于养宠物是不是?说到宠物想起陌岩,外面那么热闹,他早该醒了吧?四处找不到她是不是很焦急?
木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那个白衣人。已经不是刚才那副装束了,换成件印有暗金花纹的休闲式白袍。魅羽的兮远师父一向注重穿着,所以她对男人的衣饰也多少有些了解。这种布料看起来并不像绸缎那般亮滑,实则质地如软玉、暖冰,沉甸甸的,透气还不起皱,穿着十分舒服。
黑衣人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搁下手中事物,单膝跪地,冲白衣人行礼。
“二当家很懂得怜香惜玉嘛,”白衣人语带讥讽地说。
魅羽有种直觉,这副难听的声音是被伪装了,原声有着清朗醇厚的底色,只不过在出口时刻意加了些嘶哑浑浊之音而已。估计此人年纪不大。脸,多半也是假的,使了障眼法,方正严肃毫无特色。在魅羽的脑海中,此人被想象成敏锐与阴柔的混合体,眼神让人不敢逼视,而不是这般呆板。
二当家闻言,惊恐地匍匐在地。片刻后见白衣人并没有别的表示,站起身,快步退了出去。魅羽脑海中又冒出个念头——二当家原本有嘴,能听也能说,是被这个“大当家”给封上的。
白衣人又走近了些,每挪动一步,一尘不染的白色布鞋便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气。
“得感谢你把我放出来,”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些惋惜,“说实话,我对你不无好奇,但我接到的指令是一见面就得把你处理掉。呵呵,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肯定做了些什么让人恨得压根儿痒痒的坏事。”
“是的,”魅羽麻溜地说,一定要抢在他动手前把他忽悠住,“我做的事我当然知道。不过你这个指令也有胆怯的成分在内,不觉得吗?给你发指令的人肯定比你强吧?而你比我强,那他怕我什么呢?所以问都不用问,他是不能冒险让我活着离开此处,怕我泄露了你的身份,以及……以及你和他之间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对吧?”
白衣人闻言,身子微晃了一下。以他的修为作此反应,定然是被魅羽击中了要害。哈,魅羽心中暗自得意,其实这番话她也只有个三四成的把握而已。之所以能一击就中,靠的是直觉。这种直觉虽有先天的因素,但主要是在无数次出生入死、与各种修为武功比她高一大截的人神鬼怪打交道的过程中,慢慢磨炼出来的。
不是叫你一上来就下手嘛,魅羽心道,谁叫你不听话的?嘿嘿,黄毛小子,这两军对峙,比的可不仅仅是硬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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