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端觉得老天跟他开了一个恶毒的玩笑,让他重生在了生平最狼狈的时刻。
他手中拿着酒杯,口腔中还残留着一丝涩涩的苦味儿。他下意识的想分辨舌尖上残留药物的成分,却发现脑子都像是僵住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木的。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李云端望着面前的女孩儿,青春貌美,笑靥如花,只可惜眼睛里却像淬了毒,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恶意。
“黎华,我始终不明白我哪里得罪你了。”这是李云端两辈子都想不通的事情。
这样的年纪,又是豪门大户里娇养大的姑娘,没吃过生活的苦头,为什么做事的手段却又贱又毒。
“说什么得罪不得罪……”
在他冰冷又专注的注视之下,黎华收起了虚情假意的笑容,一双眼睛却显得意味深长,“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一股热气从胸腹之间升起,李云端眼前顿时模糊了一下。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不管他现在多想一把捏死黎华,他也不能留在这里了。花厅之外,就是前来参加聚会的客人,他要在这里出了丑,不提钟家会怎样,他自己都不用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即将到来的一天一夜,是李云端短暂一生中最羞辱也最痛苦的经历。就算他后来利用自己的专利产品扶植黎家的对手,和黎家打擂台,最终将黎家挤出了药品市场,但这种被羞辱的愤怒,直至他死,都从来没有被遗忘过。
黎华娇笑着上来拉他的胳膊,“哎呀,只是开玩笑,云端你别生气……”
李云端一把甩开了她的手。这女人浑身上下都沾着毒,他一点儿不想跟她有什么接触。他听到黎华在他身后尖叫,伴随这尖叫一起响起的,还有摆放酒具的桌子被撞翻的声音。不用回头李云端也知道必定是满地狼藉。
如果不是自己的情况太糟糕,他真应该停下来欣赏一下黎华狼狈的样子。
李云端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楼梯间。
前世的时候,他也是从这里冲出去,疯了似的跑下楼去寻找钟御。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钟御其实并不在楼下,在他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就在楼上的客房里。
他在楼下没头苍蝇似的乱跑,最后误打误撞地摸进了酒店的玫瑰园,一头扎进了花园角落里养睡莲的小池塘。
他在那里孤零零地泡了一整夜,用冷水来对抗身体里炽烈的药性,天明时分才被园丁发现。
四月的海城,入夜之后温度只有十度左右,李云端也因此大病了一场。
可是这一次,就算他还想用同样的方法解困也来不及了。不知是不是刚刚活回来的缘故,他的身体仿佛变得比以前虚弱,才走到楼梯口就已经没有了继续往下冲的力气。
李云端抓住楼梯扶手,在大脑短暂的清明之中做出了一个与前世迥异的决定:上楼,去找钟御!
抛开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感情的考量,至少这个人不会乐意看到他在这里出洋相,丢钟家的脸。
李云端艰难地往楼上爬,他知道电梯在哪里,但他没有时间也没有体力再赶过去了。他的腿脚开始发软,体温升高,汗水争先恐后地挤出毛孔。
短短一层楼梯,与他而言却仿佛比登天还难。而大脑也在一阵一阵的眩晕之中推动他早已经遗忘的信息,将它们推出水面,重新摊开在了他的眼前。
这一天是钟御的生日,也是他与钟御结婚一周年的庆祝酒会。尽管钟御不大情愿这样高调的让他们夫夫出现在人前,但架不住钟太太坚持,最终还是选定了山海酒店的宴会厅。
不过,因为李云端不声不响的半途离席,让钟家失了面子,惹得钟太太大发雷霆,连原因也不问,劈头盖脸的将他骂的狗血淋头。
从那之后,哪怕钟家还存着利用他的心思,面子上的情分也淡了许多。
还有钟御,虽然后来知道是黎华弄鬼,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劝着李云端大度些,别跟小女孩儿计较。
这样的婚姻,注定是维系不下去的。可惜当时的李云端还对身边这些所谓的“家人”心存期望,又拖了两年多,才心灰意冷的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李云端扶住楼梯大口喘气,想不通当时的自己怎么会那么蠢?简直蠢得……让他不想承认那失败到极点的前一世。
李云端心里着急,但他手抖得拿不住手机,眼睛也开始发花,根本看不清手机屏幕,想给钟御打个电话也做不到。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时间,钟御肯定是在楼上的客房里跟几个属下开会。
至于自己中了药的模样让钟御的属下看到会不会让他没面子,从而在心里更厌烦他……李云端已经没办法考虑了,他只知道,他不能让自己在酒店的走廊里,在大家能看到的地方失去神智,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李云端跌跌撞撞地冲进二楼的走廊,拼命回忆前世里钟御曾经说过一次的房间号,到底是226?还是266?
他伸手抓住门把手,努力睁大眼睛去看门上的房号。
门没上锁,他一使劲儿竟然推开了,一股熟悉的烟味儿扑了出来,李云端顿时心里一松,他找到地方了。
视野模糊,李云端只能看到房间里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钟御还在开会。李云端顾不上跟他们寒暄,他一把推开洗手间的玻璃门,扑到洗脸台上打开冷水洗脸。
身后有人喊,“这位先生……”
这声音有些含糊,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李云端分辨不出这是钟御的哪一位助理,他全身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用双手把自己撑在洗脸台上这样一个动作,就已经要耗尽他全部的力气了。
“都出去,”李云端不知道他是否喊出声,因为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从远方飘来似的,“叫医生……”
说完这句话,他再支撑不住,软绵绵的顺着洗脸台滑坐到了地板上。
开会开到一半儿被个醉鬼打断,这让霍冬桥有些暴躁。
“喊保安来!”
助理一放下手里的会议记录,颠颠往外跑。
助理二跑到卫生间,试图把醉鬼从卫生间的地上扶起来,却发现这人的状态不大对。
“老板!”助理二喊他,“您过来看一下!”
霍冬桥沉着脸推开笔记本,趿拉着拖鞋走了过去。
黄昏时分,房间里已经开了灯,灯光穿透卫生间的玻璃墙,照在醉鬼的身上。他背靠着洗脸台坐在地板上,脸上是一片醉酒之后的酡红。
他身上穿着浅灰色的西装和灰蓝色的衬衫,是十分清爽斯文的配色,可惜被他自己拉扯得一团凌乱。
是个陌生的年轻人。
“正装,西装和衬衫都是高定。”助理二拧了一块湿毛巾,试图替醉鬼擦擦脸,一边冷静的分析,“有可能是钟家的客人。”
霍冬桥听助理提过一句,知道楼下的宴会厅有什么活动。他回国没几天,消息还没放出去,没收到钟家的请帖也正常。不过钟家跟霍家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这样一来,倒不好粗暴的把人直接推给保安了。
年轻人避开了助理二的毛巾,像是十分痛苦的把脸扭向门口的方向。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狼狈地黏在他的额头上。
他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冷霜似的白,眉眼的色泽却极深,眉梢眼角微微向上扬起,像愫白纸面上浓墨画上去的一般。
似乎意识到有人正在不远处打量他,他微微抬眼,张着一双溢满了水光的眸子迟钝的看了过来。可惜眼神都是涣散的。霍冬桥一点儿不怀疑他其实什么都没看清。
“不像是醉了。”助理二不确定的转头望向霍冬桥。
霍冬桥也看出来了,这小子像是被人下了药。
“打电话请程医生过来一趟。”霍冬桥帮着助理二把年轻人扶了起来,转头对门口的助理一说:“去查查怎么回事儿。”
助理一答应一声,开门出去了。
年轻人的体温高的异常,两只爪子还不老实的撕扯自己的衬衫。霍冬桥刚刚拉开他的手臂,他就顺势扑了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霍冬桥,“……”
助理二连忙去拉他,却在听到年轻人发出一声带着呜咽的呻\吟时,不知所措的停住了。
霍冬桥板起他的脸,与手指接触的那片皮肤烫得吓人,触感却又滑又嫩,像一勺刚出锅的鸡蛋羹。
这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五官精致,睫毛也长得又长又密。眼底泛着流丽的波光,迷茫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不自知的撩人。
霍冬桥的喉咙微微有些发干。
他把这张脸稍稍推远一些,皱着眉嘀咕一句,“这是得罪什么人了?”
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被人下药?跟钟家有来往的都是海城生意场上的人,这小子要是这副样子倒在人群里……
霍冬桥摇摇头,见他还一个劲儿的往自己怀里钻,神情懵懂,却诱人得要命。
霍冬桥按住他两只不老实的手,将他整个上半身锁在自己怀里,示意助理二抬他的腿脚。两个人一个抱头一个抱脚,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个不停扑腾的磨人精搬上床。
霍冬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刚一转身,又被人从背后抱住了。察觉到那人在他背后蹭来蹭去,两只手还毫无章法的在他身上乱摸,霍冬桥整个人都僵了,颇有一种不可思议之感。
他这是被……被调戏了?!
助理二,“……”
现在装瞎还来得及吗?!
霍冬桥忍无可忍,奋力挣开两只作乱的爪子,回过身一掌敲在年轻人的颈后。年轻人翻了个白眼,软绵绵地倒了回去。
霍冬桥和助理二同时舒了口气。
助理二歪着脑袋端详了一下昏迷的不速之客,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这要是拍电影,是不是就……春风一度?阴差阳错?上错花轿嫁对郎?”
霍冬桥挑眉,“……年终奖不想要了?”
“不!不!”助理二连忙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我去给客人拿一块毛巾!”
药物的反应还在,客人虽然被迫昏睡过去了,但却睡得并不安稳,身体不停的发抖,一张脸红彤彤的,一身的汗很快就把身上的衬衣打湿了。
霍冬桥犹豫了一下,干脆让助理二帮忙把他身上的衣服都脱掉了。穿着一身湿乎乎的衣服睡觉肯定是不行的。他要是还出汗,就直接喊人来换床单好了。
房门外有人敲门,是助理一带着霍家的医生过来了。
程医生给客人检查身体的时候,助理一把霍冬桥拉到了一旁,悄声汇报工作,“我调取了酒店的监控。这位客人的事都查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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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香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