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颂跟着陆墨进了房间,陆墨扶了扶标志性的眼镜,面色轻松,“这次还好,曝出来的不是这张。”
陆墨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楚颂目光一瞥,迅速移开。
这照片不是网上广为流传的女装照,照片上一丝马赛克也无,但里面同样是楚颂,他躺在一张蓝色丝绒床上,一身幽暗的白色浴衣暧昧地敞开,双唇似乎被刚被吻过,肉润嫣红。
纽扣散开到纤细的腰下,浴衣下都是真空,一丝也没有,丝质浴衣欲落未落,堪堪遮住,大片莹白曝于光下,**和纯情交缠,几乎迷失。
而在他旁边,则是一个男人。
那人盯着镜头,手中点了烟,夹在指尖,腾出一点轻雾。午后幽暗,微微泛着金色,光影将他的五官雕刻得冷峻散漫,看向相机的目光从容游弋,又带着一丝兽类的警觉,不由让人发憷。
陆墨笑声喑哑,“上次给你的卡大概是用不到了。”
楚颂:“我已经烧了。”
陆墨点头:“江影帝大概也这么想,他又送来了另一张。”
陆墨摸出一个烫金信封。
楚颂入公司的第一天,陆墨也给了他一模一样的信封。
全都来自于照片中的第二人。
楚颂瞥过桌面,陆墨手边放着一把剪刀,还算锋利。
“剪刀。”楚颂说。
陆墨以为他要拆信封,递了过去。
楚颂接过,看也不看,连同信封和里面的房卡一起剪成两半。
陆墨:“……”
他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一片蛇栖息的笑意,“我想问个问题,江影帝丢失的礼服,是不是在你手里?”
照片上,楚颂身边的另一个男人,正是的江鸷野。
楚颂别过头,微微捏紧了双手,目光飞快移开,说道:“谈正事,那张曝出来的照片是误会。”
陆墨洗耳恭听。
楚颂继续说:“那是我扮演的一个角色,一年多前我试戏了若刚玉的片子,那张照片就是当时的试戏。”
他轻飘飘地说着,陆墨双眼后的镜片下闪过锐利的光,“楚颂,如果是其他人听到这话,一定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若刚玉,国宝级别的大导演,能试他的戏,就算是一个小配角,都是演员一生的荣耀。
然而,这句话却在楚颂口中,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楚颂顿了顿,回忆了一番,“当时,宁凝也在场。”
他一开口,又说出来一个重磅级的名字。
饶是冷面蛇也愣了一愣,陆墨浮出微笑,“你真是能带给我惊喜,宁凝今年刚从戛纳走完红毯回来,你和那位影后有什么交集?”
“没有交集。”
只是那部戏里,楚颂试戏的是男主,而宁凝是女主。
陆墨挑眉,“一年多前,你满了十八岁吗?”
楚颂不悦,“你什么意思?”
陆墨微笑道,“只是感叹一下大少爷下凡来人间体验生活。”
这话里充满了讽刺意味,但实际上,这一切早有苗头。
首先,楚颂的MV里早就出现了一个已去世的影后曲芝黎,而宁凝曾经便和曲芝黎拍过一部双女主戏,两人双双拿到了影后,但传闻她们也因此不合,曲芝黎去世后,娱乐圈一片哀悼之声,连关系不好的女明星也发文悼念,唯独宁凝没有,甚至还穿了大红长裙,抱着红玫瑰去了曲芝黎的葬礼,被网友辱骂了好几个月,至今仍是她的污点。
陆墨继续问:“你怎么会扮演一个女人?被糊掉的人又是谁?”
楚颂先回答了后面一个问题,“被糊掉的人是导演。”
至于为何演女人,他花了点时间解释。这部片子的男主具有双重人格,一个人格为男性,另一个则是女性,如同巫女,轻佻放浪,像魔鬼一样勾引着男性人格,而故事也就在这张力中展开。
当时楚颂需要表演女性人格,导演便充当了男性人格,坐着让楚颂勾引他。为了不让楚颂出戏,剧组还打印了楚颂的照片贴在导演脸上当面具,整个场面十分搞笑。尽管如此,楚颂还是十分出色地完成了。
陆墨手点着桌面,忽然开口:“我听说过这部戏的筹备,不过,那张照片可不是试戏。”
楚颂沉默了一会,才不情愿地透露:“当时,我和剧组签了约。”
果然如此。
陆墨的镜片下划过一丝平静的冷意,“这大概就能解释若导为何对你不理不睬,无动于衷。”
他望向楚颂,面无表情地说:“若刚玉定了你当男主,你也签了约,最后你却撕毁了合同。”
业内早有消息,若刚玉的这部戏都筹备好了,男主角是新人,签下了片酬合约,也和女主角见过面,搭了戏,下一步就是拍定妆照,接着正式开机。
结果,戏却没拍。
业内一直在猜测原因,但若刚玉只要被问起这个话题便隐隐生怒,眼珠子瞪成铜铃,似乎随时要打人。最终没人敢问,只隐约听说过是演员违约,撕毁了合同。
而且就是若刚玉要启用的那个新人。
但没人相信。
毕竟,谁会相信有新人敢忤了他的面子?影后都不敢!而且还撕毁合同违约,这简直是个笑话!
要知道,若刚玉捧出来的,要么是影帝,要么是影后,就没一个差的,刚入行的新人巴不得抱住这位导演的大腿,让他干嘛就干嘛,怎么可能主动毁约?不要命了,还是不想混了?
肯定是谣言!
陆墨没想到,谣言中的主角会站在他面前。
他又扶了一下眼镜,做了个简单的总结,“总之,你把那位导演得罪透了。”
陆墨一槌定音。
楚颂抬头,“若导那边是不肯澄清?”
陆墨哂笑,“别说澄清,恐怕原照都不会给,他一听你的名字,就直接挂了电话。”
顿了顿,陆墨又笑,“他还在怪你毁了他的作品,那部片子他宝贝得紧。”
楚颂不服气,“我只是没有拍戏,赔偿我也给了。”
陆墨轻笑,“但他心目中的主角就是你,见过你后,他看谁都不得劲,只认你一个。你不演了,他也没法拍,这不和毁了一样吗?”
楚颂低头,微微地咬住了唇。
陆墨眼里闪过一丝光,“不过,你为什么毁约?这资源换到别人身上,就算要偷要抢,他们也会去做。”
这问一出,似乎戳到了什么禁忌,楚颂敛住了情绪,语气淡淡,“家人不同意。”
陆墨立即便不问了。
作为帝耀的公关总监,他知道许多人的秘密,见过世人眼中的翩翩君子夜店飙粗打人,也知道玉女人设的女星如何爬上金主的床,其中有一部分还是他促成的,他乐于做这部分脏事,让所有人都各取所需,均衡分配。
陆墨对此毫无愧疚,他在中间牵桥搭线,双方自愿交易,在他看来,没有比这更平等的关系。
楚颂刚入帝耀时,他便接到了两方递来的指令,首先是江鸷野的信封,他虽然好奇退圈的影帝怎么会惦记上一个新人,但也无妨,他只需要完成任务即可。
他正要对楚颂下手,另一个源头却传来阻止的指令,禁止任何人私下触碰。
一方夺取,一方保护,两方的博弈在他手中反复来回,悄然维持着某种平衡。
他知道的有关于楚颂的信息,都是这两边的势力所给予,整个帝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意识到楚颂来头不对,试图用自己的人脉去查,便会立即碰上铁壁。
他便清楚了,楚颂是一个例外。
他签在帝耀,就像是魔鬼看守的黄金。
谁也不能触碰。
在这两股势力间,他这个拉皮条的公关反而成为了保护伞,所有想要伸向楚颂的爪子都会在他这里被斩断。
但这个照片事件一出,两方势力都有所沉默,似乎有点袖手旁观的意味。
陆墨隐隐察觉出来,这两边都在等待,等楚颂的反应。这是他第一次遭到舆论的恶意,如果他无法承受,从此放弃娱乐圈事业,就会被立即带走,消失在众人眼中。
甚至,有一边更清晰地表达了这种意图。
也就是楚颂口中的家人。
那个深藏不露的“哥哥”。
陆墨也不清楚那位是谁,试探着开口,“你有什么想法?”
楚颂沉默着,抬起头,“我去找宁凝。”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想要其他人插手了,无论是那位影帝,还是他的哥哥。也就是说,作为中间人的陆墨也不需要插手。
况且这件事背后的纠葛,也超出了陆墨的能力范围。现在导演那边行不通,但或者宁凝那边还有办法,至少能拿到原图。
问题是,若刚玉的片子被楚颂爽了约,宁凝也有损失,当时传闻她为了入若刚玉的法眼,还自降身价,只要标准片酬,就是看中了若刚玉的片子,或许能带她走出口碑低谷,冲入戛纳,把她从每年陪跑的毯星影后变成最佳女主角。
这么一看,楚颂还欠她一个戛纳影后。
陆墨面上浮出笑,楚颂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虽然不清楚,但他能看出来,楚颂身上肩负着某种使命,无论是在零下17℃的雪山还万丈悬崖边,他都毫无退缩之意。
这样的人,最适合这个圈子。
娱乐圈看起来浮华流光,实则各自画地为牢,死气沉沉。虽然帝耀的人没看出来,陆墨却看得清楚,楚颂的出现点破了僵死的湖面,只待一点时机,便能卷起风暴。
陆墨坐在了特等席位上,等着看这场风暴如何卷过死湖,熠熠焕然,又或者带来更深重的萧瑟。
楚颂走向门口,忽然又回过头,“Snake,不要再给我砸火箭。”
陆墨手一僵。
楚颂直播间的火箭大佬就是陆墨,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楚颂的身份之一,也曾希望能从这个直播间里发现楚颂背后更深的纠葛,结果一无所获。
无论是楚颂的哥哥还是江鸷野,都没有在这个直播间出现过,都是一些散粉刷着火箭和潜艇捧场。
陆墨是第一个投了巨款捧他的人。
“这个给你。”
楚颂也拿出一个信封,丢给了陆墨。
“你的钱都在里面。”
陆墨打赏了百来万,信封却是一张薄片,或许是支票。
他拆开来,掉出了一张慈善捐赠证书。
陆墨:“……”
……都在里面。
原来是这样。
楚颂以他的名义做了捐款,全投给了一个慈善基金会。
他按着眼镜微微一笑,抬头去看时,楚颂已经走了。
桌上空了一片,原本放着那张床照的地方露出了乌木色。
楚颂离开时,还趁他不注意带走了照片。
陆墨不以为意,他拉开抽屉,又拿出了一模一样的照片。
他至今也不明白这张照片为何会到他手上,江鸷野似乎毫不顾忌,便丢来了照片,连房卡都准备妥当,直勾勾指向楚颂。
带着一点暴戾的怨怒,狮子颓懒地耷拉着眼皮,绕着围困玫瑰花的王座荆棘打转,举止里满是求而不得的暴怼。
“江影帝,这做法可挽回不了前男友。”
房间里低语着,照片重新锁进了抽屉里,把旧时春日困在香匣宝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