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美丽的面容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涂漫愣了好久才笑嘻嘻的说道:
“我,还可以吧师父?”
京落俯视着天真纯净的笑容,最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涂漫看着京落慢慢坐起来,笑容更加灿烂。而京落则神情平淡的带着涂漫飞到了湖心亭里,
“你刚才用了多少法力?”
涂漫确定站稳了才缓缓离开站到京落面前,
“师父,你总不能忍心看我摔死吧?”
“这片冰湖是你的了,什么时候练好什么时候找我。”
涂漫伸手,却没有留住一点京落的身影。
眼前是空旷的冰雪天地,身后是凉寒至极的冰湖。涂漫愣了一会儿,转过神来就把蓝玉剑摔在了地上。他坐在湖心亭里,身形不变如同这里被定格的永恒白昼一样。可最终,他还是拿起了蓝玉长剑。他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他是离不开这里的,可他的心里就想被揉了一把的雪花,
为什么师父明知道他是树木,还要让他在这里受罪?
算了,就当暖暖身子吧。
毕竟,也要先离开了这里才能问明白!
涂漫拿着剑在湖心亭里练了很久,直到身上暖和了心里也平静了才一跃落在冰湖之上开始练剑。虽然一开始还是不断摔倒,但他为了尽快回到温暖一些的京落宫殿,还是一点点的控制住了身形。
被禁制的冰湖之上,万籁俱寂的雪白之中,涂漫不知道练了多久,最后终于是能不用法力也能完整且准确的在冰湖之上展示出完整剑法了。这一刻的开心让涂漫忘记了所有,他飞身离开冰湖,手执蓝玉剑轻轻一划,禁制顷刻间消失,他顺势直接向京落的宫殿飞去。可走到半路,却被几位仙子拦住了。几个人都不惊讶,涂漫更是直接用京落教的剑法出招。
一套完整的对招结束,涂漫连示意也没有,火速向着眼前的宫殿跑去。
“师父!我已经练好了剑法,我给你看好不好?”
京落正在翻看这些日子的还愿录,闻得极其喜悦的声音时,她衣袖轻拂过书页,下一刻就和涂漫落到了湖心亭。
“为什么又来这?好吧师父,我去冰湖上练给你……”
涂漫话还没说完,就见京落飞到了冰湖之上,长袖在冰雪天地间飘逸,是一套全新的剑法,涂漫耐着性子看完才问道:
“师父,第一套剑法你不看了?”
“我知道你很好。”
“为什么你知道?”
京落没有回答他,刚要离开却被涂漫下拉住了手臂,
“师父,你先别走。”
京落看向涂漫,只见他眉目间自信满满,随后执剑翻身落在了冰湖之上。他一身桃粉的压襟长袍在纯白的昆仑幻境里十分鲜艳,宽大的衣袖和腰间的帛带,随着长剑出招带起白雪飞舞,恍惚间像是初见他时,桃花缤纷开落的景象,红玉发簪下,黑发轻松随意的流动,一身玉树临风的气质,竟不知是属于谁的意气风发少年,能在此冰雪天地间惊起一地繁花。
一套剑法顺利结束,涂漫一个利落翻身站在京落面前,神色间骄傲不改,
“师父,是不是超出预期?”
“这剑谱给你,好好练。”
涂漫顾不得京落预期中的欣慰之情,喊出声,
“自己?在这练?师父!我不练!”
“这里对修心大有好处,你可以自行安排时辰。”
“那也不要!师父,我不想自己一个人!”
“修炼之人应无欲无求,你却总是诸多问题,如今就在这里练,全部练好再来见我!”
面前又是空无一人。涂漫顿觉心中那隐藏在平静之下的莫名情绪喷薄欲出,他转身,再也控制不住,将蓝玉剑插进了冰湖之中,他转身想离开,可刚转头,就看见京落站在了自己眼前,霎时间,他觉得心中恢复了平静,甚至自动忽略了自己刚才耍脾气的情景,一脸开心的看着京落。
“练剑,打坐,你选。”
“打坐?不要啊师父!你当年成为上神不是靠打妖精吗?我也可以啊!”
“我当年只有打坐和读书。”
消灭妖道飞升回上天庭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那就读书!我可以和你读书!”
京落复杂的看向涂漫。她当初对于读书虽说不是十分艰难,但那也是打发时间的,若说认真修炼,她宁愿选择喂鱼和打坐。不过这些也用不到和涂漫说明,一是因为当师父的总不能打消徒弟的积极性,二是这十年她虽闭关,但涂漫的修炼态度她还是知道的。是以京落还算对自己一般的水平很有信心,但当她看着对答如流的涂漫时心中还是有一点诧异,
“这些书你都看过了?”
“当然!倒背如流!”
看来涂漫比自己有书本缘啊……
看着果真倒背如流的涂漫,京落神色温和点了点头,
“既如此,你在这里等我。”
“你去哪?师父。”
“上天庭,那里藏书丰富。”
“不要!这些书就够了!”
得意忘形想让京落对自己刮目相看的涂漫,哪里想得到还有新书,他原以为只有这些,原以为可以和她多一些在一起的时间。
“那我和师父一起去!”
“不可,上天庭神仙众多,我担心你闯祸,你就在此等我。”
京落以为涂漫是怕等的时辰太长而无聊,所以变出一套笔墨,
“我回来前,你将此书抄完。”
什么?!!
涂漫惊叹之时,眼前人已消失,他瞬间瘫坐,眉目都皱在一起,
“为什么不带我去?什么叫闯祸?我只会在你的身边啊!难道我这个徒弟见不得人吗?”
涂漫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命的拿起笔开始抄写,可他心思完全不在这上,一个字要愣神好久才落笔。直到桌子上忽然出现一堆新书,涂漫从几个字的纸上抬起头看到京落才活了过来,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你是不是担心我?可是我真的很听你的话,一直在抄书!”
京落早已经看到他的笔迹,她只觉这一刻,明白了上天庭那些神仙们口中常念叨的头痛是什么感觉了。
看来这十年,涂漫鲜少写字,既如此……
京落挥手将桌子清理干净,只留下一套笔墨纸砚,她将所有书名在心中过了一遍,最后将一本清修论谈放在了桌上,
“从今日起,跟着我练字。”
“好!”
管它练什么,只要在她身边就好!
京落虽读书一般,但在王母坐下办事几千年,一手字体练的清秀端正,如同她一直以来给涂漫的印象,不苟言笑,严肃清冷。涂漫的目光渐渐从纸上抬起,而后顺着秀气的手指落在京落的面容上,那一瞬间,涂漫忽然觉得,他从前在书里看到过的,所有形容美丽的词语都可以用在此刻。
像是一轮冷月,可冷月回过头看他,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甚至觉得从心往外开始燎原。直到京落将笔放在他手边,他才忽然低下头。
涂漫不知道自己刚才都想了些什么,只是徒然拿着笔写起来,可还没写到十个字,耳边清冷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猛然抬起头,却见京落的脸近在咫尺,甚至他的眼睛再大一些就能将京落锁在里面永远不出去。
涂漫下意识要躲开,却没想到握着笔的手背上传来清凉柔软,他一惊,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跟着我写。”
涂漫没有回答,只是僵硬的低下头看着京落握住他的手开始书写,渐渐地,纸上的墨模糊。昆仑幻境没有任何香味,可此刻,涂漫却觉得有一股清凉缠住了他,叫他全身无力。被握着的手,温润触感越来越强烈。涂漫双眼不自觉向上移,月白的衣衫映入眼帘,若有似无的浮动像是一团软软的云,而白云之上,如雪的肌肤跃然浮现,涂漫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强烈跳动,他不能再想,只是离京落越来越近。
“仔细看着。”
清冷的声音将脑中浑噩劈开,涂漫另一只手在桌子下面握成拳再不敢抬眸。可燎原的奇妙感觉却一直未消散,他只能使劲咬着牙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看向流动的笔尖。
一张纸很快写完。京落松开涂漫的手示意他自己开始写。可涂漫刚写了几个字,京落就竖起了眼眸,不过责问的话还没出口,京落却注意到了涂漫的失魂落魄。京落目光恢复平淡,抓住涂漫的手重新带他写起。
清秀的手再次握住他时,温润的触感从眼睛直接传到了涂漫心里。那一刻,涂漫觉得自己好像又飘在了白云里,轻轻飘荡,没有归处。他贪恋这样的感觉,可每每想沉浸之时,耳边的声音又将他拉出来,反复几次,最后涂漫只能压着情绪勉强看清了纸上的笔锋。
随着旁边练过的纸张越来越多,涂漫的思绪也变的越来越清晰,只是,他的字迹依然没有任何进步。
京落看着又恢复自信满满的涂漫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不想当个太过严肃的师父,
“师父,你为什么低头?我进步这么明显你不夸我一下吗?这可是你悉心教导的结果啊!”
京落的衣袖在涂漫手里变换形状,京落越看越觉得心绪起伏的厉害,一道青筋几万年来第一次想要冲破头皮,可她刚要出声,涂漫的手却先落到了她额前,
“师父,你头疼吗?”
京落看着面前一双天真懵懂的眼睛,像是一潭清水,温柔且充满涟漪。
“师父,再教我一遍吧,就一遍!”
京落没有回答,只看了涂漫一眼就直接拉着他的手又写了很多遍,直到涂漫先求饶,
“师父,你不累吗?”
“不累。”
“神仙不会觉得累,可是……”
“妖精也不会觉得累。”
涂漫硬生生收回自己未说完的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写起来。但很快他又忍不住开了口,
“师父,你为什么选择当神仙?”
“我生来就是神仙。”
“那你一直是这样的吗?”
一直?
京落微怔,她一开始也不过是条普通的鱼罢了,若不是后来在瑶池内被别的鱼欺负才勤加修炼,她可能会一直是只心智未开的小鱼。不过那样很好,什么也不用记住,什么也不用在乎。
京落不知道怎么回答涂漫,好在涂漫已经问了下一个问题,
“师父,你为什么选择凡间这个昆仑幻境?”
这个问题,她也不明白。但她明白的是,凡间最大的苦痛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但为什么明知道感情的伤大于愈还要前赴后继?她只经历过短短十几年便觉得世事无常,可凡人似乎甘之若饴,她没办法唤醒所有人,只能尽自己的能力让他们少受点苦。
“闲。”
涂漫似乎没有听到京落的回答,还在自顾自的问,
“虽然有仙子陪伴你,可这十年来,我感觉仙子们各司其职,其实也不在你身边,那,你不孤独吗?我有时候会梦到自己在战场的时候,那时候孤孤单单真的很害怕。”
孤单?
从族群只剩下一个,到她化成人形,她早已把它当成了习惯,就算上天庭那些人依然误会她严肃疏离,一丝不苟到近乎没有喜怒哀乐,但她早已不在乎,何况现在,
“已经很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