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黑云从天边升起,开始吞并满是黄沙的天地。
“爹,我们赶快回家吧!好像要下暴雨了。”
一身粗布衣裳的农夫并没有停下动作,汗水滴落进脚下的土地,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干旱都快一年了,怎么可能下雨?你不要添乱,快些将水拿给我!”
“可是爹,黑云都到我们头顶了。”
“别废话,赶紧拿水来!”
与急躁的声音同时灌透了男孩身体的还有一阵大风。男孩眯着眼转过身倒水,却感觉风越来越大,原本燥热的天气愈渐阴冷,他以为只是暴雨前的寻常现象,却没想到拿水转身的瞬间,却看到父亲被好似人身一样粗的树枝禁锢在了半空中。血一样红的花朵围绕在身周,而父亲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土陶的罐子碎在地上,男孩哭喊着上前,但那血红的花朵比男孩动作快得多,男孩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布满红花,但是下一刻,所有的红花却都化为了粉末。
随着红色粉末消散,一条蓝色飘带出现迅速逼退了妖魔,并卷起他和父亲远去。男孩的眼睛睁的老大,他看见越来越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骇人的树枝带着黑暗缩回,血红的花朵也随之回到了树上,可它依然不安分的挥舞着,像是在寻找猎物。无数的白骨沉浮在他身周的红黑天地间。地狱,也不及这里骇人。
而在这肃杀阴暗的红色之中,一条沙青披帛悠然飞舞着出现,没有肆意而乱,始终围绕在一个影子身边。随着影子靠近显示出一个完整的人形,才看得清那靛蓝束腰连接着的宝蓝祥云对襟与点翠折戟裙。
飘曳的衣裙随着轻盈的身姿轻轻向妖树靠近,每走一步,空中漂浮着的尸骨就碎成了粉末消失不见,与此同时,血红与黑暗交织的天地便恢复一分明朗。直到清冷庄严的面容完全停在妖树面前,此时天地间已经恢复了原本风光霁月的景色,从蓝天射下的阳光在飞仙髻的仙鹤簪与宝蓝十字钗上熠熠生辉,金莲步摇在耳边纹丝不动,此情此景真是“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浮升天行。”
明亮的光晕萦绕在此间,平静的面容轻抬细眉看向妖树,一双轻淡的眼睛就如同瑶池之中几千年也不会波动一下的水。金兰之色映照眼眸,与额间的面花相得益彰,宛如围绕在瑶池蟠桃周围的祥云。
但妖树显然不适应这样的明亮,所有的花瓣好似要滴出血一般,同时还发出了刺耳的喊叫。声音在天地间扩开,它身周的白骨飞起,想要毁灭的,不止这一方天地。但随着一只手轻轻抬起挥动,血红的花朵瞬间闭合,树枝也随之枯萎,随着蓝色的雾气渐起而又散去,天地间再看不见一点妖魔之气。
白日落雨,地上干土变良田,淡然的面容低垂眼眸,见土地里渐渐长出来一点小小绿芽,接着又迅速长成了一棵完美的桃树,翠绿的叶子迫不及待的冒出来,几乎是同时,粉色的桃花像雾一样迅速盛放,占据了面前人的双眼。
绚烂的花朵在最璀璨的时候化成了一片光芒消失不见。
但原本桃树生长的地方却出现了一个少年。
他的身上只胡乱披着一件松垮的大袖桃粉衣袍,乌黑的散发有些落在了露出的,洁白细腻的颀长身躯上。虽然简单到了极致,但却不知怎的,却让人觉得那粉袍像是由无数缤纷而不染凡尘的桃花连成的。
如画的白皙面容上,浓密的眉毛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眼角微微上扬,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青嫩得好似要掐出水,稚嫩又懵懂,这种超越男女,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你是谁?”
“京落。”
“你是来杀我的吗?”
京落遗世独立的身姿像一阵风落在了少年的眼前,看着神圣凛然的面容,少年又接着问道:
“我是谁?”
京落将手放在他的头顶,平静如水的双眼下,丰润的红唇轻启,声音如同昆仑上万年不变的冰川之水,
“别做妖精了,做仙君吧。”
眼前人颠倒众生的完美俊逸面容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可那英挺的鼻梁,以及眉目之下犹如朝露一样清澈纯净的瞳孔却近在眼前。只见他那像桃花瓣一样唇开启,
“好。”
已经不知道被冰雪覆盖了多少年的昆仑幻境,像是一整块白玉雕刻出来的,雪白的树,冰晶的花,安静的就算是一片雪花落下也会听见。在这静谧而神圣的幻境里,连山顶云层里的宫殿都镀了厚厚的白雪。
京落坐在上首对着整齐划一的小仙子们开口道:
“以后,他……涂漫,便是我的徒弟。”
“为什么?”
小仙子们应承的声音淹没在涂漫的高声询问中。而京落回忆着他现身之前那漫天桃花开的荼蘼景象开口道:
“适合。”
昆仑山已经几百年没有高声语了,但小仙子们训练有素,在京落面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京落也是仿若无人的在前面走着。只有涂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这里显的异常清晰高调。他一边对昆仑幻境的每一处充满了好奇,一边却又不敢离自己唯一熟悉的人太远。
“我叫涂漫,我是你的徒弟,那你是我的什么?”
“师父。”
“师父,你不冷吗?”
京落看向一直绕在自己身边的涂漫,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哆嗦着抱成一团却还是不停的张望。京落抬手,一条腰带顺着他松垮的粉色衣袍将其包裹严实,随后又束好了他的头发。
“师父,为什么这里这么冷,为什么只有白色?我不喜欢这样。”
“利于修炼。”
“什么是修炼?”
“去除妖魔之气,修成神仙金身。”
“师父,什么是妖魔?什么是神仙?我是妖魔吗?那我是什么妖魔?”
京落将快贴在脸上的涂漫拂到一边拐进了一间宫殿。
“你是桃树。”
“我为什么是桃树?”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王母从蟠桃大会赏赐过她一颗九千年的蟠桃,那时,她将吃尽的桃核顺手落下了凡界,却没想到这棵桃树会吸收战场的杀戮怨恨之气化成魔。
涂漫还在不停的问,但京落没有再说这件事,而是将一本书放在了他手上,
“有不懂得可来问我。”
“这是什么?”
涂漫拦着要走的京落一脸迷惑。
……
涂漫胡乱翻了翻就将书仍在旁边,
“这是什么?不好看,我不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京落的目光从地上的书转移到涂漫脸上,
“不认字?”
“什么叫不认字?”
……
原来如此。
京落施法将书放回原处,并在面前的桌子上变出了纸张和笔墨,她看向涂漫示意他过来,而涂漫看到后却开心的飞奔到她怀里并抱住了她。
……
“不行。”
京落平静的语气响在耳边,可涂漫却蹭了蹭她,抱的更加紧了,
“为什么?我很冷,我困了要睡觉,你这里暖和。”
京落没有再说话,而是轻动手指将涂漫变为深睡状态,并给了他一床被褥。她看着眼前精致的面容,想到他的出身,应该是并没有接触过人间礼仪和伦理纲常,才会如此不拘小节。这样的情况虽然教的要多而杂,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问题是她也不是人。也没有从头认真学习过。如果单纯教法术修炼还可,教做人,便是难了。
不过,她不行,昆仑上的其他小仙子们应该可以。毕竟她们总是下山处理人间事务,应该比她会教做人吧。
“不行!”
不知道睡了多久的涂漫睁开眼就听到这个消息,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不舒服,
“我只认识你,我不要别人。”
“做人是修仙的第一步。”
京落说完话便消失在了宫殿内,涂漫急的不知从何下手,只能乱喊,但很快就被赋予教导他任务的几位小仙子拦住了,
“瞎叫什么?你是我们上神的首徒,好好学规矩才能不给她丢脸。”
“我要她!”
“大胆!你怎可如此不敬!”
“我为什么要敬她?她为什么不管我!你们又是谁,我不要你们!”
小仙子们看着涂漫急切的向外走去,怕他扰了昆仑清净,连忙拦住了他,用哄傻子的语气说道:
“上神,也就是你师父,她现在有事,你好好和我们学,学好了再去见,她老人家一高兴就会让你留在身边了。”
“真的?”
众位小仙子看着如此俊美的面容配着一脸天真相,全都忍不住笑了,
“当然了,不过你要听我们的话,不然不仅不能去看师父,甚至会把你赶下昆仑的!你想离开昆仑吗?”
“不想!”
虽然这里很冷,虽然他总是感觉很不舒服,但京落说过,只要修炼就会克服的!涂漫笑着看向小仙子,
“你们刚才说的上神是什么?”
“上神,当然是说你师父了,她的封号是青明上神。”
昆仑已经平静了几百年,所以小仙子们对涂漫的出现都觉得新奇,一边拉着他坐到旁边,一边拿出了很多仙果给他吃,
“说到上神的事,我最喜欢讲了,多少年前我也记不清了,反正那时候我还没化形,听说是动荡的世道,不知怎么就出现了一个大妖魔,这个大妖魔黑心黑肝,连墨水都比不过它。而他越黑就代表越厉害,大妖魔一开始只能吃一个,后来一口能吃一座城,天下生灵涂炭,大妖魔也厉害的不行,准备一口就把天地吞掉,它一张嘴啊,天地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这个时候忽然一道神光从妖魔的嘴里出来,将它劈成了两半。而这道神光就是青明上神,只见金光灿灿的一刀下去,青明上神就把大妖魔杀死了。此后,天下平定了一段时间。”
一道金光劈开妖魔吗?
倒也没有那么传奇。
她只不过是开天辟地后第一只鱼罢了。
京落听着小仙子们口中自己的故事,依然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