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像冰刃从衣缝钻入,激得人不由打了个哆嗦。
林璇抬手嗬了口暖气,搓手时,却见洁白细碎的雪花伴着夕阳落下。
不一会儿,稀疏的雪花就密集的落了下来。
“下雪了……”
林璇抬头看了眼漫天雪花,低声喃喃了一句,不由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越来越冷的温度,让她头脑发昏的同时,心里也涌上了些懊恼。
早知道开车来就好了。
林璇是一所大学的老师,带的是研究生的古代汉语课。
今天下午有课,但她本想着课不多,上完就能走了,所以没有开车。
但是她没想到,上完课正好有学生来问问题,她喜欢学生努力学习的模样,自然是乐意给学生讲解。
只是这一详细讲解,时间就晚了。
林璇本就有些感冒,这会儿被冷风一吹,她只觉得更难受了。
独身一人,身体又不舒服,她回家后也懒得做饭,只随便点了个外卖,吃了点药,就昏昏沉沉地躺到了床上。
反正明天是周末,可以睡到自然醒。
这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林璇就沉沉睡去。
但林璇没想到的是,她这一睡却睡得越来越难受。仿佛置身在火炉里一样,连鼻息都带着灼烫的温度。
头脑昏沉间,林璇隐约能听到四周嘈杂的声音,但是总也醒不过来。
下一刻,让人苦涩欲呕的液体充斥着口腔,林璇喉间发痒,不自觉把那液体吞咽了下去。
之后她感觉不太热了,意识开始逐渐清醒,她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一眼看去,那明显带着古意的房间让她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床边的穿着古装的女人就伏床哭了起来:“璇儿,你可醒了!”
林璇头脑发昏,大略听清了这一句。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就只能虚弱的扫了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一颗心也越来越沉。
这里不是她的家,房子里人她也都不认识。
一旁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肿着眼睛,立即道:“小郎君醒了,婢子去请医师!”
那妇人立即反应过来:“对!绿萼快去请医师。”
她说完便从侍女手中接过陶杯,对着林璇道:“璇儿,先喝点水,润润嗓。”
林璇正要张口,视线扫过正要离开的小姑娘时,却看到一个身着直裾,约莫四十岁的男人急匆匆往外走了进来。
人还未至,他便急道:“快收拾细软!陛下旨意已下,封殿下为卫王,改郑姓为卫姓,又命卫王即刻迁往卫地,吾等需随行,一刻也不能耽误!”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静了一瞬,正端过碗的妇人手一颤,将陶碗便摔了个粉碎!
碎裂声让林璇脑子一突,一些纷乱的记忆纷纷涌入了脑中,肿胀感让她忍不住轻轻哼了几声,然后十分疲惫的睡了过去。
林璇昏睡后,一些场景就在自己脑海里慢慢浮现,像是放映影片一样,不一会儿,她就了解了个大概。
记忆里的“璇儿”原先是个女郎,却不知为何,有一日她被母亲突然打扮成了郎君的模样,然后一家三口携着钱财细软离乡,后来她父亲有幸得了三殿下赏识,成了三殿下比较看重的寮幕之一。
只可惜登基的新帝,并非是三皇子,而是与三皇子一直争夺权柄,关系不睦的皇长子。
天家并无亲情,由此可见三皇子下场并不会好,要是按照一般夺嫡规律,那三皇子约莫就是个谋逆的罪名。情况好点软禁一生,若是帝王心狠,那项上人头铁定不保。
但林璇却发现,这个郑朝有些像历史上的战国时期。
百家争鸣,各家思想蔚然成风,法家大兴,儒家名望甚大,道家不落其后,其余兵家、杂家,多种思想交汇碰撞,这使得士人的地位一高再高。
天子居中原,依靠分封而完成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如今新帝立国号为齐,分封后的三个诸王也须得听从天子之命。
循此国法,纵然新帝心里不愉,却仍然封赐三皇子卫地,封其为卫王,且令其即可启程,不得有误。
林璇叹息,卫地一向穷困,想必卫王此遭也颇为艰辛。
拨茧抽丝,从细微的信息中分析提炼出自己所处的境地后,林璇感觉头脑逐渐清明了些许,等身体不是很难受,她就睁开了眼睛。
“璇儿可好些了?”林知非看到自家女儿终于醒了过来,忙端了水过来,轻轻扶起她后,递到她唇边。
林璇喝了水,才感觉干哑的嗓子好受了些。
林知非抬手试了试林璇额上的温度,心里才松了口气。
他女儿这高热来得凶险,他子嗣艰难,将近半百也只得此一女,自然要好好护住她。
林璇感到林知非的担忧少了些,她看向房间里手脚利索收拾着东西的绿萼,学着原身的语气,问:“阿父,母亲去了何处,为何我们要收拾行囊?”
林知非心里滑过一丝苦涩,但面上却仍旧温柔儒雅。
他伸手揉了揉林璇的发丝:“你母亲去验看行囊,因为要启程去往卫国。”
卫地乃几处封地中最为贫穷的一处,如今因分封而成了卫国。
卫国山多且林深,道路崎岖难走,河道弯曲细长。若是走陆路,则路途颠簸无比,若是走水路,水道狭窄不可行大船,最多可行一叶扁舟。
道路不同,气候又过于湿热,卫地穷困,乃是人尽皆知,如今要去此地,还不知前路如何。
这样想着,林知非眉心微拧。
林璇大致能想到他在担心什么,但她也无从安慰,她能做的只有好好恢复身体。
毕竟卫国路遥艰苦,医师药品都是先紧着卫王及卫王亲眷先用,若是她一路上病歪歪的,拖了后腿不说,保不齐还会送了小命。
毕竟,医学尚且不发达的年代,一场风寒风热夺去一个孩子的生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其实,林璇心里也有些无奈。
她父母因故早逝,她自小和她爷爷一起长大。
林璇的爷爷研究历史与国学,她耳濡目染之后也从事了古汉语相关的职业。只是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突然到了这个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齐朝。
林璇爷爷去世后,她一直也没结婚生子,唯一牵挂的只有一些学生,除此之外,也算是孑然一生了。
所以她现在来到这里,其实心里也不是很难接受。
不过幸运的是她被当成了男子教养,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要比女孩好得多。
因为要是女孩的话,在这个世道还不知道有多艰难。
*
郑都偏北,卫地在南,一南一北犹如天堑之隔。
成王败寇,陛下要卫王即刻前往卫国,卫王便不敢多留一刻。
不出两日,卫王携王后家眷、私兵幕僚匆忙上路。
因去往卫国的大部队之中有贵人同行,辎重又甚多,人数也不少,所以队伍行驶得十分缓慢。
摇摇晃晃的马车,颠得人五脏都觉得移了位。
本来不晕车的林璇,现在忍着难受,轻轻掀开了马车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现在大抵是刚出了郑都,马车在山林中前行。
空气随微风涌入轿中,林璇眩晕感减弱了很多。
时值初夏,炎炎烈日中赶路十分不好受,所幸的是,林璇现今的父亲林知非颇受卫王看重,新帝旨意一下,林知非便被卫王封了祭酒,也得了两辆马车随行。
但就算如此,在马车里也是又闷又热,让人不堪忍受。
而那些缀在队伍之后,靠双腿赶路的侍从,不仅吃喝困难,还得顶着烈日赶路,连脚跟都磨烂出血了也不能停。
更有甚者,年纪轻轻就死在了路上。
如此,便只能抛尸荒野。然后野兽争相夺食他们的肉身,最后竟连一具全尸也无法保存。
这样的时代下,果真人命如草芥,太不值钱。
林璇扫过一脸麻木,正赶路的侍从,她也不忍再看,只能把帘子放下,叹了口气。
秦氏见状,立即从绿萼手里拿过扇子,轻轻替林璇扇了起来。
“璇儿可是难受?”秦氏担忧问道。
林璇笑了笑,从秦氏手里接过扇子替她轻轻扇着:“劳母亲担忧了,孩儿一点也不难受。”
她见秦氏眉头紧蹙,便知道她这两日都没睡好。一是因她大病初愈,秦氏怕她不堪忍受艰苦漫长的路途,便时时忧虑着她的身体。
二是卫国实在穷困,穷山恶水之地,民风也早已溃坏。前路艰苦,实在让她担忧 。
现在也有人为了她担心这,担心那的了。
这般想着,林璇心里闪过一丝柔软。
“母亲无需担忧,璇儿感觉好了许多,今日还多用了一块粟米饼子。”
她看秦氏眉间松了些许,声音就刻意轻快了些,“阿父同我说,王上待他甚厚,便是去到卫国,也会常常召阿父询政议策。如今阿父官拜祭酒,想必王上更加对他看重了。”
林知非爱儒家经义甚笃,他也并非卫王身边的一个普通寮幕,而是被正经授了祭酒一职。
祭酒官衔不高,但是担任着祭祀之责。
《左传》有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掌权者把祭祀与战争看得甚重,只要林知非不要出大错,按照卫王对他的态度,他轻易不会出事。
秦氏想到自家夫君,心里的紧张焦虑就少了许多。
她细细的查看林璇的脸色,看她生气渐渐恢复,人也精神了许多,当下心中大慰,紧皱的眉心也松了开来。
加之一路上林璇故意说些童言趣语,倒让秦氏心情越发放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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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迁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