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没课,经蕊蕊睡到十一点自然醒,宿舍里只剩她一个人,另外三个舍友都不在,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发现一串的未接来电,全都是导师陈渊打来的,赶快拨回去。
电话立刻被接起来。
陈渊的声音舒了口气:“可算是接了。”
陈渊是经蕊蕊研究生的导师,Z大历史系的系主任,既有真才实学又有名望,是所有历史学爱好者崇敬的大师,也是全国历史研究协会现任负责人。
他门下现在就两个弟子,一个沈律,一个经蕊蕊。
沈律从读本科时候就跟着他,经蕊蕊是考上研究生才入的门,所以生生矮了一截,当了个师妹,师兄还是个一开口说话就犹如嘴里淬了毒的玩意儿。
陈主任正在出差途中,在电话那头喜气洋洋地说他接到了个好差事,等过几天回来跟她细说,然后啪嗒挂了电话。
经蕊蕊:“……”老师你这是说了个寂寞啊。
下午有选修课,经蕊蕊自从沉迷打工以来,每周只有周一可以踏踏实实睡个懒觉,睡饱了神清气爽,收拾收拾自己去食堂吃了个早饭,赶在上课前到了教室。
教室里早就坐满了人,桌子往两边拉开,空出中间位置。
她一眼扫过去,很多是生面孔,明显不是他们系的,对上她的目光,好几个男生立刻撇过头不敢看,又忍不住偷瞄她。
明白。
冲她来的。
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蕊蕊,这边这边!”同是历史系研究生的同学招呼她过去。
经蕊蕊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没聊几句,另一边也朝门口招呼:“沈律!这儿!”
话一出口,坐在他们后面的几个女生小声惊呼起来:“啊啊啊啊他来了他来了!”
经蕊蕊看过去,沈律依然一副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样子踱进教室,随手把包放在靠门的位子上,抬眼向她的方向看过来,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嘴角。
后排的女孩子们压着嗓子叫得更厉害了。
至于么。
经蕊蕊不想再看沈律这个BKING。
这节逻辑课是公开选修课,自从刚开学老师在课上搞了个小型的随机辩论会,她和沈律因为观点有偏差起了争执,隔着一张桌子吵得天昏地暗。
确切的说是她吵得天昏地暗,沈律全程慢条斯理,说的观点却毒得不能再毒,角度刁钻得仿佛回形针成了精,气得她差点踩到桌子上面去。
然后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录了下来,发在学校的论坛上,她和沈律一炮而红。
全校都知道了历史系有对演值超高的死对头,辩个论刀光剑影能打起来那种。
死对头就死对头吧,反正经蕊蕊没打算和沈律做朋友,哪怕他们是师兄妹。
她从看见沈律第一眼开始,就莫名不太喜欢这个人。
不,说不喜欢也不对,反正看见沈律她就止不住地烦躁,好像心底有什么本能一样的东西在催促着她离他远点,越远越好。
结果她打个工,居然打到了沈律店里去。
当她知道那家咖啡店的老板是沈律的时候当场摔了个陶瓷托盘,然后被黑心老板扣了半个月工资。
她算是明白了,她对沈律没来由的排斥,一定就是广大劳苦人民面对地主阶级无形剥削的鄙视和对抗!(不是
铃响了,闹哄哄的教室慢慢安静下来。
逻辑课的老师是个退休返聘的老爷子,用他的话来说,他就是单纯的喜欢教书,喜欢逻辑学,最不喜欢的就是考试,所以他的课不考试,只要报上了,来不来期末都给过。
这么宽松的条件,他的课上却人最多,几乎没人逃课旷课。
因为他的课好玩,讲得又特别有趣。
不过自从经蕊蕊和沈律在他课上一吵成名,来听课的就多了些有别的心思的学生。
老爷子也不介意,来了都是客嘛,只要进了他的教室,一定要让你见识一下逻辑学的精彩纷呈。
今天第一堂课正正经经听了逻辑学,还出了几个逻辑学的常见小考题,把第一次来听课的人绕了个眼冒金星,经蕊蕊怀疑老爷子是故意的。
第二堂课他就捧着个小茶杯呲溜呲溜喝水,让学生们分享最近好看的书,电影,好玩的游戏,新鲜的社会见闻什么的,大家七嘴八舌发表自己见解。
这是老爷子上课的特点,说锻炼大家的思辨能力。
上次经蕊蕊和沈律吵起来就是因为这个过于自由奔放的环节。
“老师,你看昨天新闻了吗?我们邻市出名了啊!”有个学生一惊一乍。
立刻有人回应他:“我也看到了!”“啊那个事啊!”
其他人急得要死:“能不能直接说事?”
经蕊蕊最近忙打工,基本没有时间关注这些,好奇地听了个来龙去脉,才知道是邻市这几个月修地铁,前天居然在五环线外挖到了一个墓。
挖到墓不稀奇,有些几朝老古都,一铲子下去可能就是一个古墓。
稀奇的是这个墓的位置。
挖掘现场立刻就被保护了起来,新闻一出,网上也开始沸沸扬扬讨论。
当时有各路大师提出了疑点。
古代人下葬很讲究,看被挖开的那点边边角角,这个墓规模应该不小,最低也是权臣王侯级别的,但选址却实在不敢苟同,因为无论从历史上哪个朝代的分布地形来看,这都是个大凶大煞的不祥之地。
仿佛这墓不是为了安养主人,而是要镇住什么东西一样。
如果墓主人不是缺心眼,这个墓就一定有问题。
于是地铁工程暂停改道,等着国家组织考古队和挖掘队下去一探究竟。
经蕊蕊津津有味地听出了点大火盗墓文的味道,感觉接下来跟踪考古的新闻可以拍成一个悬疑解密专题。
果然啊,艺术来源于生活。
“诶,有没有学风水学的啊,这些什么大师说的靠谱吗?”
“怎么可能,网上的大师不都是骗子嘛,博人眼球。”
“谁修个墓会跟自己过不去,可能是被风水先生骗了?”
“噫,这个选址,风水先生很有胆量啊。”
“我怀疑这里埋了个大贪官,风水先生属于为民除害,故意给他选了个凶地。”
“笔给你,支棱起来!”
“先不管是真是假,如果一个墓建在凶煞之地,要镇住里面的人,我倒是立刻想起来一个历史人物,他的墓不是到现在还没被发现吗?”
“谁啊?”
“害,还能有谁——历史上那个最有名的——”
“啊!修罗将军,是吧!?”
旁边的同桌女生兴奋地摇经蕊蕊的手臂:“啊啊啊一定是修罗将军!玉面鬼修罗!”
经蕊蕊本来没想到这号人物头上去,被摇得晃了晃,忍不住拍了对方脑门一巴掌:“你就只记得玉面这两个字是吗?”
“谁叫他好看嘛,所有史书都承认这一点。”同桌吐了吐舌头。
修罗将军,玉面鬼修罗。
经蕊蕊倒是觉得曾经看过的一本野史里记载的称呼更合适:修罗鬼。
玉不玉面的,都不影响这位在历史上远扬至今的臭名。
修罗鬼江俞川,顺朝几百年间最有名的将军,年纪轻轻战功赫赫,本应该是留名青史的人物,但他做了一件很可怖的事。
当年异族入侵,边关的大乱,最后一战他领军围城,把满城百姓连同归降俘虏几十万人屠了个干净,连妇孺老弱都没有放过。
大雨连下了七天七夜,尸横遍野,血气冲天。
史称沂城之殇。
史书里的描写看得出尽量言辞克制,但依然能让人想象到当时是怎样血腥可骇的场景。
虽然最后他被新上任的女帝经无鸢下令凌迟处死,但也给当时的人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后世的话本故事、野史编纂里,都有民间把他叫做修罗鬼拿来吓唬小孩子的记载。
可见他名声之差。
至于玉面鬼修罗的名称,一是确实有史书记载,说他相貌清俊,身材挺拔修长,芝兰玉树如明月皎皎,据说两军对战时当时的异族敌军这么称呼他;
一是一部分历史学家觉得他屠城的举动固然丧心病狂,但却震慑了当时蠢蠢欲动的周边诸国,阴差阳错从根源上解决了顺朝的异族之乱,还为之后几百年的四邻友睦国顺民安打下了基础。
经蕊蕊不太同意这种说法。
史学家们明显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可是几十万人,其中三分之二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要有多穷凶极恶才下得去手屠城?
还玉面鬼修罗?呸!
“那也不对吧?”教室里闹哄哄的,都在讨论这个新发现的古墓是修罗将军的可能性,有人立刻发觉了问题,语气慢悠悠的,“据说他死后曝尸示众,也没人给他收尸,骨头都被野狗叼走了,哪来什么身后事,谁敢给他修这么大的墓?”
这疑问,一发入魂。
不是别人,正是沈律。
对啊,大家纷纷醒悟,一个天怒人怨,被用最残酷的刑法凌迟处死的人,还是女帝亲自下的命令,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给他修这么大的陵墓?
而且据记载,江俞川全家早就死在了平叛异族霍乱的战场上,亲信下属也死在屠城的最后一战里。
大概这也是他为什么发疯屠城的原因。
昔日英姿勃发的少将军,茕茕孑立,在杀戮和仇恨中终于彻底沦为了恶鬼。
“或许是他自己偷偷修的呢?做了恶的人,总妄想自己有个好下场。”经蕊蕊双手抱肘,大佬一般靠在椅背上,清越的声音不疾不徐怼上沈律。
哼,就你沈律会慢条斯理么?
就不信今天扳不回一成。
介于他俩在这个环节每次都会不约而同的意见不合,同班同学都习惯了,新来蹭课的也早就有所耳闻,于是大家一起摆出了吃瓜人的态度,默默分成了两派,用眼神簇拥着自己的男神女神,暗戳戳希望他们怼得越激烈越好,最好把这个互怼的传统发扬光大。
美人连吵架都是赏心悦目的。
况且只要男女神不互相内部消化,大家就多了个机会啊!
吃瓜群众: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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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