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绪眸色微微一凝,又很快掩饰。
秦照虽是他的亲皇叔,但平时不接触,实际上对彼此的了解都仅限于道听途说和一些暗探往来传递的消息。
他虽然不怎么在意沈阅那边的情况,可是发现沈阅是和秦照同行回京时……
保险起见,事后还是叫人暗中又去确认了一遍消息。
打听过闻府和秦照手底下的人,也快马加鞭问了两个他们沿路投宿过的驿站。
确定二人的确是因为甘家夫妻搭便车才有的交集,他才放心。
本来,此事已经翻篇了。
此刻,他视线却刻意定格在了秦照的伞上审视。
是个试探的意思。
秦照自然看懂了,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一股逆反、甚至可以说是恶劣的心思……
他故意没解释。
泰然自若的移开了目光。
秦绪微微怔愣。
眼角的余光左右一瞥才恍然明白——
他这皇叔这是在等他。
他看一眼身后表情紧张脆弱又死死拽着自己衣袖的柳茗烟,软了声音回头安抚:“本宫要去面见父皇,不能送你了,你先回寝宫去,不要在外面闲逛,要着凉的。”
柳茗烟性子柔弱,多愁善感,一旦小情绪上来,其实不容易哄的。
但前面他已经哄了许久,加上柳茗烟对站在面前的秦照带着天生的畏惧和戒备,她也极力的忍着情绪,没敢再闹,就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嗯。雪天路滑,表哥您也注意安全。”
又冲着秦照怯怯的行了个礼,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秦绪好耐性的又等了会儿,待她走出去一段距,被等在稍远地方的贴身婢女搀扶,这才收回了目光。
转头再看——
秦照也耐性很好的等着他。
既没看他们俩,也没兴趣问一句柳茗烟的确切身份和他俩之间的事,只是随意的赏景,完全事不关己,置身事外的模样。
秦绪其实知道自己不该当着外人的面与柳茗烟这么黏糊,但是为了迁就柳茗烟的心情,也不得不如此。
他心里多少有几分尴尬,面上却极好的掩饰住了,笑道:“皇叔,咱们走吧。”
秦照点头,这才慢条斯理的转身,两人一道往承乾宫行去。
路上,他也始终一个字都没打听秦绪的私事。
可秦绪好几次瞥见他撑着的那把伞……
却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彼时,正阳宫。
柳皇后安排秦绪去送沈阅之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身心都松快了下来,一脸的欣慰。
殿内侍奉的女官上前给她换了一盏热茶,察言观色之余就也笑了:“娘娘这是对那太师的外孙女瞧着满意了?”
柳皇后本就不是刻薄之人,兼之此刻心情好,就格外宽容:“这个姑娘从小口碑就不错的,样貌出挑,规矩也好。京城里的所有人家都挤破了脑袋想跟皇家亲近,可是太师每日入宫为太子讲学,明明是有机会带着她去书房在太子和众皇子面前多露脸的,却从不这么做,家教品行就可见一斑。本宫只是有几年没见她了,又不晓得太子对她能否满意……这才悬心,想尽早的见上一面。”
女官道:“娘娘差太子殿下相送,殿下也听话去了,想着……该是满意的。”
话落,想到自己不该议论太子婚事,就又慌张改口:“太子殿下一向孝顺明理,大事上几时叫您为难过,您且放宽心就是。”
主仆两个都知道柳皇后现在最忌讳的是什么。
柳皇后神色一黯,回头看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但愿……”
话音未落,外面正阳宫的掌事嬷嬷就推门走了进来。
女官自觉退开一旁。
龚嬷嬷上前,同柳皇后低语了几句,就看柳皇后脸色骤变,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这个祸害,本宫都已经破例将她接进宫里来了,她到底还是不安分!”
女官见状,连忙快走两步去将殿门完全掩上。
龚嬷嬷虽是对柳皇后忠心,但她柳府出身,多少要向着自家人,又连忙宽慰:“许是凑巧了……”
“凑什么巧?这样的天气,她巴巴的往外跑,还好巧不巧的等在闻家那姑娘出宫的路上,动的什么心思不是显而易见吗?”柳皇后怒不可遏,劝都劝不住,“明明一个大家千金,却养出一副狐媚子习气,还是本宫说错了她吗?仗着幼时情分和太子年少,就使尽手段痴缠太子,这几年已然闹出了不少笑话。现在本宫已经妥协让步提前许了她名分了,她现在这又是想干什么?当面上眼药,是想毁了太子的婚事吧?”
正在气头上,柳皇后已然忍无可忍:“他们人呢?还在外头丢人现眼不是?都给我叫回来,本宫非得给她长长教训不成!”
龚嬷嬷道:“太子殿下偶遇了安王殿下,两人一道去承乾宫面圣了,表姑娘正在回来的路上……”
说着,就面有难色的又劝道:“娘娘气归气,可太子殿下从小到大也就这么一桩心事,您罚了表姑娘是小,这要是为此坏了您与殿下之间的母子情分,那才是得不偿失。”
提到母子情分,柳皇后面色立刻有所动容。
可终究还是心里来气,抓着座椅扶手的手指都隐隐可见苍白。
另一边,秦照叔侄二人去皇帝寝宫一起用了顿午膳。
气氛不错。
吃完了饭,皇帝又询问了一些南境边防的相关事宜,同时又毫无芥蒂的跟亲弟弟吐苦水,发了发朝堂上的牢骚。
其间论及家事——
却只字未提贺太后,也有意绕开了有关秦照终身大事这一茬。
秦照在宫里约莫待了两个时辰,出来时,雪已经停了。
秦绪仍是与他一起。
然则一脚跨出了殿外,秦照却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门口侍立的小太监:“本王的伞呢?”
他那把伞,虽然做工考究精致,但也就是把普通的油纸伞,并非是出自名家之手的珍贵之物。
秦绪眉头又是不由的皱了下,侧目打量了他一眼。
小太监也是愣了下才赶紧道:“看见雪停,奴才就收起来了,王爷稍等,奴才这就去取。”
等他取了伞回来,秦照甚至还特意撑开伞面确认了下这就是他带过来的那把,这才将伞合上,拿在手里出了承乾宫。
他这样的人,几时矫情到需要在雪天打伞才能出行的?
秦绪心里为此压抑积攒了多时的情终于爆发。
他聊做不经意的调侃:“皇叔这把伞,瞧着尺寸小了些,与您可是不甚匹配。”
秦照面不改色,随口敷衍:“借来的。”
然后……
就再没了后话。
秦绪也没有沉不住气到刨根问底直接提沈阅,但总归这个插曲是弄得他心里隐隐起了个疙瘩,不怎么痛快。
等进了御花园,秦照要出宫,他就推说要去给柳皇后请安,两人分道扬镳。
秦绪今天第二次进正阳宫时,明显发现阖宫上下的气氛都不对劲了。
宫人们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行走办差。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自然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
走到柳皇后寝殿前面,没看见柳茗烟在殿外受罚,他心里松了口气,径直走了进去。
柳皇后膝上盖了条薄被,斜倚在暖阁的炕上。
脸色不好,又精神倦怠,由女官一字一句给她念账册。
中午那会儿柳茗烟做的事叫她如鲠在喉,忍了一下午的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压得住,此时见了自己这混账儿子,火气登时一拱一拱的又往上蹿。
“母后!”秦绪没事人似的叫了一声。
柳皇后正在忍无可忍要发作,他已然先发制人:“太师昨日回京了,此一行长途奔波劳碌,他应该要过两日才能进宫讲学,儿臣打算明日过去拜访一下,一来表表孝心,二来也请教下这些天积累下来的疑难。”
柳皇后一口气不上不下,就这么被他生生堵在了胸口。
她没说话。
秦绪又再笑道:“母后不是属意太师的外孙女吗?若有什么赏赐,明日儿臣代您一并送过去。”
言下之意,他是会遵从帝后的安排,娶沈阅的。
这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柳皇后心里憋了半天的火气就这么骤然散去大半。
可是想到柳茗烟,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就仍是没好气的道了句:“这婚事是你父皇替你相中的,成与不成……你看着办!”
秦绪知道她这是气得狠了,但又知道她必定对自己心软,就只状似心虚的笑了笑:“儿臣明白。”
就这么一来一去,也就将他母后的情绪完全拿捏了。
太师府这边,午后沈阅回去,闻太师那正好有客人造访。
她去跟两个舅母交代了一声,就领着小表妹闻成瑜回了月影轩,带着小丫头玩了。
因为雪天路滑,晚饭大家就没聚在一起用,各院去厨房取回房单独吃了。
沈阅是想去见闻太师一面的,告知今日进宫的经过,又想着老人家会了一天的客,肯定劳累,也就算了。
次日,她早早起身。
推开房门。
外面雪霁初晴,晴空万里,又有了春天的气息。
她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等彻底清过神来,就回房洗漱。
用了早饭,确定闻太师处今日无访客,便亲手煮好一壶茶,带着去了四喜堂。
彼时,闻太师也刚用过早饭,坐在书房的案后对着一本陈旧的书册爱不释手的仔细翻阅。
沈阅给他沏了一杯热茶,又将茶壶直接坐在了屋里的火盆上。
“这是昨日谷大人拿来的吧?”沈阅将热茶捧给他,又顺带着仔细瞄了眼他手中的书册。
那该是一本记录着风土人情一类的古籍。
“嗯……”闻太师神情愉悦,接过她递来的茶,“他新近得来的孤本,也是小气的紧,只肯借我三天。”
沈阅笑道:“这册子瞧着也不很厚,等祖父看完,孙女儿给您誊下来吧,应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嗯……”闻太师应了声,也知道她为什么过来,刚要问她昨天的事就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声。
岑伯道:“老太爷在书房,殿下请……”
秦绪做为闻太师的学生,经常会出入太师府,也就他这位“殿下”进出闻家才常来常往的不需额外通传。
沈阅不想和他打交道,顿时就烦躁的微微变了脸色。
闻太师起身迎了两步出去。
下一刻,秦绪已经一脚跨过门槛儿走了进来。
渣太子:本宫的志向,是做一名成功的端水大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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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010章 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