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骞要请兄弟来家里吃饭,骆玉珠没有经验。乌拉的一些风俗习惯,众人口味什么的,她仔细询问了刘婶。她想着那日人多,她和刘婶、瑶瑶几人恐怕忙不过来,便打算让姐姐和姨娘过来帮把手。
刘婶听了笑了起来,告诉她到了那日寨子里其他女眷肯定会过来帮忙。
果然到了众人休沐那日,一早何秋娘和一些女眷就过来了,一时间小小灶房中聚集了不少人。阿七和刘婶已经提前将她想要的食材都备齐了,只等她来处理。骆玉珠打算做几道自己的拿手菜,还有一些江南的糕点,其余的部分就由他人负责。
来的女眷中,有些骆玉珠认识,还有几位则瞧着眼生。得幸有刘婶在她身边,免得了许多尴尬。
“夫人的病好些了吗?”其中一妇人道。
骆玉珠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之前她拒绝一些人邀请的托词。她刚来陈家时,时常有人来看她、邀她出门游玩。但当时她满门心思都在陈骞所说的交易上,哪里还有心思去应付别人,所以只能说自己身体有恙不能去,拒绝了几次渐渐的便少有人来了。或是因为一年后和离,陈骞对她这种行为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要求她去同寨子中人亲近。
骆玉珠心中对此是很是满意的。
“好些了。”骆玉珠道,“只是我从前受了寒,大夫让我平日里少出门,以免寒气加重。”
那人听了脸上悻悻,“我们明日正打算去外头,还想邀请夫人同我们一起呢。”
“夫人身子金贵,能跟我们这些粗妇一般去外面乱跑?”一年长妇人道。骆玉珠认得她,正是陈骞打猎归来那日,拉着她手同她说话的柳娘子。只是那日这人脸上带着笑,此刻却不大高兴。
“什么叫做乱跑,从前在黑水寨的时候,陈家嫂嫂也都是和我们一起的。”
听到这里,若是还没有明白些什么恐怕就是傻子了。骆玉珠温声道:“大夫让我少出门,但我一人在家时常也闷得很。若是柳婶婶和诸位嫂嫂得空,来家里吃茶,大家也可以说说话。”
此话一出,几人笑了起来,连连道:“有空,我们有空。”
有人道:“我就说夫人不会嫌弃我们这些粗人的。”
骆玉珠微微上前一步,到柳娘子跟前。虽只有几次接触,但也能感觉得到这位柳娘子在这一众女眷中地位颇高。她依稀记得柳娘子的夫君原是陈骞父亲的左膀右臂,夫君为了寨子送了命,作为遗孀的柳娘子想来更是得陈骞敬重。
“婶婶莫要同玉珠生分,玉珠年纪小,之前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婶婶只管说出来,玉珠一定改。”
听到骆玉珠这般说,柳娘子才浅浅笑了起来。
事情说开了,众人便都高高兴兴开始准备菜肴了。骆玉珠微微松了口气,同刘婶对视一眼,也开始忙了起来。她即将要做的米丰糕,昨晚已经发酵好了,现在只需要往里面加些红枣、芝麻等小东西就行。
内堂中男人们聚在一起,吵吵闹闹一团,这地儿大家经常来,倒也不觉拘束。陈骞想了想朝灶房走去,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也是吵吵嚷嚷的一团。
推开门,一股烟火气迎面而来。陈骞在这股温热的气息中,微眯了眯眼睛。骆玉珠站在案桌前,周围围了一群人。她将袖子捋了上去,此时手中正拿捏着什么。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众人,骆玉珠抬头看到了陈骞,以为他是来催饭的,便道:“还得再等一会儿,你们要是饿了,要不先上几个菜?”
走的近了,陈骞才发现人额角冒出了不少的细汗。
“没事,慢些来,我们还都不饿。你手里是什么?”
将手中的小白兔露了出来,骆玉珠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身边的嬷嬷教我的。”
刘婶笑道:“大人,夫人好巧的手艺。”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嫂嫂做得东西又好吃,又好看。”
在众人前面的案几上,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瓷碗白净,放着如同花一般摆盘的糕点,简直如同画一般,倒是让人不忍心吃了。
骆玉珠脸有些红,她实在觉的这不是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当是众人的恭维话。
小半个时辰后,骆玉珠带着刘婶的菜和糕点送上去,刘婶的手艺大家经常吃,也知晓哪些是她的拿手菜。反正桌面上那些个白白胖胖、栩栩如生的小白兔,还有那些个软糯香甜的小糕点,定然不是她做得。
骆玉珠带着人将东西送进了内堂,就回屋换了件衣服。出来时,一旁几个人正站在一起聊天,其中一人咳了几声突然朝一侧吐了吐口水。
骆玉珠看着脚下那一坨青黄色,脸上顿时青了。
“嫂嫂,你没事吧?”
“没,没有。”骆玉珠连忙跳到一旁,然后快步离开。
等再回到内堂时,就听到众人络绎不绝的夸赞,不论是不是客套话,骆玉珠心里还挺高兴。
陈骞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坐。
“嫂嫂,你做得这些糕点太好看好吃了!”其中一人道。
“比街上二娘做得好吃了。”
“那是自然,江南名吃多,嫂嫂从江南过来,肯定知道的多……”
……
送走了人,又同着一众女眷收拾好了灶房。骆玉珠转身回房,有这么多人帮忙,她累倒是不算累,只是要应付那些女眷,让她心里有些疲倦。
而且也不知为何,那些人特别喜欢盯着她看。要说是看新嫂嫂的模样,倒也不必要这般一直看。况且这些人好似没有羞臊之心,有时候窥探被她发现,四目相对,这些人也不回避,反而冲她笑得欢乐。
骆玉珠实在不喜被人那般打量。
屋内陈骞正躺在炕上小憩,听到响动,稍稍抬起了头。他脸上有些红,屋内更是一股酒气,骆玉珠微微皱了皱眉头,给陈骞倒了杯水。
陈骞干脆坐了起来,接过水杯道:“放心,我没喝醉。”
知道他说的是那日人醉酒,她跑出去喊阿七帮忙的事,骆玉珠心中一时有些心虚。第二日她回了娘家,回来刘婶便告诉她说陈骞去了霍勒津,那人一走六七天,她当时还担心人是不是生气了,好在没有。
“今天感觉怎么样?习惯吗?”
纷杂而又喧闹的宴席,身边人吃饭不时发出的吧嗒声,还有众人呼来唤去的高喊声。若是从前,不论是哪一种,骆玉珠定然都是不习惯的,可如今的她会慢慢习惯。想到这儿,她抿唇朝人笑了笑道:“习惯的。”
陈骞又翻身睡了回去,嘴里则道:“你这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骆玉珠:“……”
眼看陈骞就要睡过去,骆玉珠连忙问道:“我打算过两日请柳家婶婶他们一起来家中吃茶,可以吗?”
陈骞闻言又转过头来,他看着骆玉珠,思索片刻道:“你若是觉得在家中无聊,想找人说说话,自是可以。”
骆玉珠点头,这算是同意了。她起身打算离开让人休息,刚躺下去的陈骞却又撑起身子喊住人,“骆玉珠。”
“嗯?”骆玉珠望向人,眼中一片澄澈。陈骞沉默片刻道,“有事同我说。”
……
过了两日,柳娘子和几位寨中女眷受骆玉珠邀请来陈家吃茶。吃茶只是骆玉珠的说法,这边人不爱喝茶,骆玉珠便准备了些糕点酒水。
同几人打了招呼,骆玉珠左右瞧了眼道:“崔家嫂嫂没来吗?”
骆玉珠明显察觉到,她这话说出口,对面几人脸上的笑意都滞了下来。她转头看向身边刘婶,有些不明所以。
“南哥儿身体不好,崔娘子可能一时走不开身。”有人道。
柳娘子听闻不禁冷哼了一声,“她知道我们要来,自是不愿来了。”
“我看是不敢来。”
厅堂中除常悦外,其他几位妇人神情皆是不屑之状,言语中更是不乏不满和厌恶情绪。骆玉珠皱眉,那崔娘子自那日来借钱之后,又来过陈家几次,与她勉强算是熟识,她便一并邀请了。只是如今看来这几人同那崔娘子之间有积怨,可惜她之前不知道。
柳娘子对着骆玉珠道:“玉珠刚来不久,想来还不知道崔娘子的事,莫要被人蒙骗了才是。”
骆玉珠温言道:“但请婶婶告知。”
柳娘子正了正身子,下颌微扬,讲起了崔娘子的过去。
崔娘子,本名林飞燕,原是白水人士。若干年前她随父兄出行,被盗匪所劫,后辗转被黑水寨的崔节所救并嫁给了他。成亲后两人相继生下春姐儿和南哥儿,日子过的也算是美满。可好景不长,在南哥儿两岁那年,崔节死了。后来黑水寨受了朝廷的招降,众人便各奔哥的前程,其中一部分人跟着大当家去了霍勒津,崔娘子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不知何时她联系上了家人,在某一日偷偷拿着家里的钱走了,只留下两个孩子。第二日还是外头人听到孩子在屋内大哭,进去寻才发现她走了。
当时两个孩子大的不过六岁,小的才四岁,又是个多病的身子。若不是大当家时常照拂,恐怕活不到今天。本以为也就这样下去了,谁知一年前,林飞燕又突然回来了。
“我看她就是被父母兄弟所弃,银钱又都花光了不得不回来。也就是大当家心善,还愿意收留她。”有人道。
“这女人活该被抛下,连自己亲生的孩儿都不要,世上哪里有这般狠心的母亲。我看玉珠以后也别再见人,她惯会装可怜的。”
骆玉珠一时有些尴尬,且不说事情真假,就算是真的,她今日请这些人来,也不是为了讨伐那崔娘子的。
眼见众人越说越带劲,一旁的常悦及时道:“崔娘子既然没来,我们就别说他了。我听闻江南繁华比之霍勒津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若嫂嫂同我们说说江南吧!”
“是啊,玉珠给我们说说吧,我听说江南一年到头都不冷,是不是真的?”
“乌拉这地方确实不好,一年有半年时间都冷的不行。这天气一冷,什么东西都没了,雪天一来,天天只能吃腌菜。”
“那可不是,这里是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霍勒津。”
……
这日送走了人,骆玉珠不禁抬手锤了锤肩膀。一旁的瑶瑶不满道:“夫人也不必这般纵着她们。”
自上次邀了柳娘子等人后,这几日陈家的门就没怎么闲过。这群人每次来,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那柳娘子反而愈加摆起款来,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
骆玉珠轻呼一口气,觉得下次是得找个法子拒绝一下。她看了眼院子,偏头问瑶瑶:“这几日总是不见晓芸,她最近在干嘛?”
“晓芸小姐一早就出门了,她最近似乎不太高兴。”
骆玉珠想了想,确实是不太高兴。前些日子虽也对她没有好脸色,但这几日已经到了横眉竖目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