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回神。
初雪攥着指尖,避开道儿,听见李成暄脚步声离她渐远,再到停住,而后他的声音起。
“儿子给母后祝寿,愿母后身体安康。”
李成暄前些日子消失许久,这一回他连口信都没留,还是初雪从旁人口中听得消息,说是他又出宫去为皇后寿宴办寿礼去了。
“儿子为母后准备了一份礼,这礼不算尊贵,但是儿子的心意,还望母后笑纳。”
楚皇后笑着应下,“你有这份心就好,费这心做什么。”
初雪回到自己位置,手揣在袖子里,没来由觉得心里突突地跳,很不安宁,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执杯饮了口茶水压惊,心口那份慌张才算消了些。
李成暄一出现,方才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也都收了。初雪松了口气,抬头,才发觉景淮还在身边站着。
她顿时又一惊,朝景淮看过去,却发觉他目光炯炯,有一瞬玩味。她心中惊吓更甚,再定睛,已经是错觉。
景淮仍旧是那严肃木讷的样子,与初雪道别:“郡主,微臣先下去了。”
隔了许久,景淮已经有官职在身。虽然有人嘲讽他是靠着长宁郡主的裙带关系,不过他对此无所谓,左右不是正事,只一笑而过。
初雪又愣了会儿,直到开席的钟撞响,才如梦初醒。
她下意识去寻李成暄身影,他端坐着,正在皇后脚下。
目光扫过去的时候,还与皇帝打了照面。初雪不得不点点头,算作招呼。
皇帝又看她许久,才收回视线。
皇后捏着手中的杯盏,维持住面上的体面。
她看向初雪,心中如火在熊熊燃烧。只需要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她会失去名节,从冰清玉洁大家闺秀,坠落泥潭。
在皇后看来,名节贞操真是重要极了。毁掉这些,便能毁掉一个女人了,多轻易。
楚皇后不会知道,这些初雪早都没有。初雪这会儿才勉强摸索到世俗与道德加诸人身的枷锁,但仍旧对这枷锁所代表的含义以及惩罚并不甚分明。
开席的钟声过后,便开始上菜,同时戏班子演起来,咿咿呀呀地听着,陪着酒和菜,就托出寿宴的氛围。
初雪面对这氛围,一点享受的意思没有。她连喝了三杯酒,也没压下心中那股子不安,感觉反倒更加强烈。脸上也被攻略,发着热。
初雪起身,托着云芷的手去外间透气。
存光阁中自然景物占少数,几堵围墙一拦,搭些风雅景致,便成存光阁。出了围墙,就隔绝了大部分声音。
初雪和云芷在庭下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着,她一手扇风,一面吐着气。
云芷看她发热,也替她扇风去热。
“郡主这是怎么了?这天气也不热啊?”云芷疑惑地问。
初雪摇头:“我也不知道,觉得心慌得很。”
云芷道:“别不是要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儿。”初雪懒懒地反驳,其实心里也没底气。转念一想,有李成暄在,能出什么事?
这种信任固然不好,可实在由来已久,难以在一时间尽数改去。
不过才说起出事,便真出了事。
这事和初雪无关,她不过在透气。兴许是站得偏,李宛和李贞都没瞧见她。
李贞低着头,似乎触了李宛霉头,什么“你也配”“你是什么身份”“低贱”之类的言辞不住地落在人耳朵里。
云芷都听得皱眉。李宛是皇后嫡出,身份自然比旁人高出一截。至于李贞,生母身份的确卑贱,宫女出身。
李贞又不爱说话,性子比初雪更软弱几分。骂着骂着,头已经快低进地缝里。
初雪心烦气躁,听得更加烦闷,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自暗处走出来,替李贞解围:“见过大公主二公主,两位姐姐别吵了,这大好的日子,别搅了皇后娘娘的兴。”
李宛不屑看她,冷哼道:“今天是母后生日,我特意穿了新衣服来,谁知道二妹妹存心和我过不去,泼我一身酒。我看她才是成心要叫母后不高兴。”
初雪道:“二公主也不是故意的,大公主何必得理不饶人?”
初雪觉得头有些晕,说话也懒懒的。
李宛又哼一声,这时候恰好有皇后的人来寻,便没继续和她们掰扯,转身走了。
李宛走后,李贞憋红一张脸向初雪道谢:“多谢。”
初雪摆手,踉跄一步,扶着手边的廊柱站稳,“没什么,你快回席上吧。”
李贞拘谨地看初雪一眼,担忧道:“你没事吧?”
初雪摇头:“兴许是吃醉了酒,没事,我再透透风就好。你快回去吧,这会儿估计戏正到好处。”
李贞点点头,又道:“谢谢你。”
看着李贞离开,初雪转过身,背靠着柱子站稳。方才一摇头,头晕得更厉害了。
云芷看她这样,心中紧张不已,上前扶住她,“郡主,要不咱们回去吧。”
初雪点头,闷闷嗯了声,由云芷搀着往存光阁的出路去。
行到半路,与一人迎面撞上。
云芷吓了一跳,手中力气一松,初雪便又一个踉跄。眼看要往前跌倒,被那人稳稳扶住。
金丝绣龙图案栩栩如生,云芷噗通跪下,“奴婢参见皇上。”
李冀挥了挥手,并不做声,饶有趣味看着怀里乱拱的人,眼里染上些笑意。
“你们家郡主喝醉了?”皇帝问。
云芷低着头,拿捏不准皇帝的意思,“是,郡主不胜酒力,正要回宫去。”
李冀道:“甘露殿太远,不若留在别苑厢房休息。”
“但是……”云芷还要说话,被李冀挥止。
“便这么定了,朕亲自送她去吧。”
云芷起身,心如坠深渊,方才皇帝的眼神,绝非看一个小辈,而是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
可她们郡主已经许了人家,这……
云芷咬着嘴,心下忐忑难安,跟着皇帝步子走。
皇后原是派人跟着初雪,支走了李宛,另一人本要领着初雪去见景淮。而景淮呢,也由另一人领着,正朝这边过来。
底下人疏忽一步,没料到皇帝跟出来。
琼林别苑各处都设有供人休息的厢房,皇帝扶着初雪,没一会儿就已经在厢房门口。
云芷推开门,手里动作去接初雪。皇帝闪身避开,反倒领着初雪进了门。
云芷懊恼不已,又听见皇帝说:“你下去吧。”
云芷杵着没动,劝道:“皇上,这于礼数不合。郡主是许了人家的,您是九五之尊,怕是传出去,要被人说闲话……”
皇帝笑了声,却没说话。
怀里的初雪这会儿人晕晕乎乎的,毫无知觉,只觉得自己热得要烧起来,想要钻入冰块里疏解。
她的手没规矩地乱蹭,沿着凉意贴在圆桌上,面上潮红,眼神迷离,实在勾人。
皇帝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少女身上,似笑非笑道:“圣旨是朕下的。”
云芷又噗通跪下,恳求道:“求皇上开恩。”
皇上变了脸色,“怎么?朕的恩宠不不配叫恩?你一个小小奴婢,胆子倒是不小,来人,拖出去。”
皇帝随身的侍卫便将云芷带出去,合上门。
屋内剩下他们二人,皇帝不由得观赏起初雪来。
初雪哪里知道自己这会儿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她只知道,她很热,她想要李成暄。
可这里没有李成暄,她只好缩成一团,难受地哼唧出声。
声音酥酥软软,听得人心直颤。
皇帝原本还端着架子,这下子也什么都扔了。他吞咽一声,走近初雪,伸手要解她衣裳。
他是皇帝,看上女人都叫宠幸。这如何不叫开恩?
他看着面前的初雪,又想起年轻的时候,他和赵蘩也曾经有过肌肤之亲。
她和她的母亲,是否相像?
这答案李冀永远不会知道。
噗通一声,李冀的身体栽落下去。
这一声动静不小,外头守门的侍卫也听见了,可摸不准里头情况,又不敢贸然出声,只好仍旧故作镇定。
李成暄冷眼看着栽落的男人,眉目之间都显出一种厌恶。他俯身,将李冀绑在房间的凳子上。
做完这一切,李成暄转身去揽初雪入怀。
初雪很乖顺,她嗅见了李成暄的味道,便乖顺地交托自己。
初雪柔软无力,往他怀里蹭。
今日瞧见她与旁人说话,方才又被李冀惦记上,这么多人都惦记他的阿雪。可见他的阿雪是多么美。
李成暄任由抱着她坐下,任由她随意摆弄自己。
玉带钩被松开,襟前被打开,柔荑作乱。李成暄在享受。
这在他们之间并不算陌生,初雪和她们不同,她擅长表达自己的欲/望,从不掩饰,并且乐在其中。
她没带着镣铐,却有人要给她戴上枷锁。
思及此,李成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但很快,又被别的东西所推挤。
***
与此同时,外头宴席早乱成一锅粥。
从天而降一群黑衣刺客,差一点就把皇后刺中。御林军们姗姗来迟,掌控局面。
皇后惊魂未定,想起不知所踪的皇帝。
“皇上呢?皇上去哪儿了?”
他们的乱是他们的,和李成暄与初雪无关。
李成暄颠她,想起什么,咬她下巴,问:“阿雪,我是谁?”
听她呜呜咽咽,“暄哥哥……”
他有一瞬间在想,这一刻,若换了旁人,是否也如他们一般。
可这种假设毫无意义,他只好以别的方式排解这种郁结。
乌木小圆凳上沾了体温,混合着汗液,黏黏糊糊的。又被带到柔软的云纹被里,云朵里滚过几圈,惊雷闪电再落雨一阵。往复几个春秋,到不知今夕何夕,混沌里见天光乍现,又落入无边混沌。
初雪醒的时候,嗓子干疼,周身都如汗里捞过一遭。浑身像被马车碾过,虚乏无力。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李成暄好整以暇坐在床边。若撇开不整的衣冠,倒是十分惬意。
她复闭眼,记忆尽数回到脑子里,一瞬间如遭雷劈。随后,她也看见了在房间角落里的李冀。
初雪紧张起来,撑起身,青丝洒落在如凝脂的肌肤上。
李成暄问:“怎么了?”
初雪想要说话,却先一阵咳嗽,嗓子哑得不像话。
李成暄把手中的杯子喂到他嘴边,是他方才喝过的。
初雪猛灌了一口,听李成暄率先开口:“宴席上有刺客,皇上葬身在刺客手上,孤护驾来迟,斩杀刺客。”
他叙述着。
初雪微敛眉眼,“你想杀了他?不,这样不好,暄哥哥。”
她抬头,眼里尽是忧愁:“弑君弑父,你会被他们笔诛口伐,兴许还要遗臭万年。”
李成暄发笑,他真是太爱阿雪了。
旁人只会说,杀人是不对的。但是阿雪只会说,会不会被发现?若是被发现了,会不会被人骂?
李成暄想起观丰二十三年的夏末,那个亭子四面由竹帘拦着,一面的帘子卷上去,那个人吐出来一口血。
他转头,看见初雪。
拜个早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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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