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夜来 第27章 第1回 往昔

卷二/馥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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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溪记得，她的目光那个时候好奇地望过来，在冰天雪地里，隔着皑皑白雪，披着滚绒红髦，未着任何胭脂色，却好看得叫他心惊。

就此一眼万年。

林言溪是怎么遇到何书瑶的，这就要说到何老爷。

林言溪第一次见何书瑶，是被当时何府的账房李先生带着去见何老爷。

李账房在路上叮嘱他：“这里跟外面不一样，你说话要注意些，不要唐突了老爷。老爷问什么，你就如实答什么，发生这种事，是没有人能料到的。”

这些原本也与他无任何关系。

在何府做工的是他的表哥，入冬的时候去江北采购香料，遇上了乡间土匪，遭遇不测。

表哥家只剩了一个七十八岁的姑老爷，整日卧病在床，听到这个消息，更是一病不起，何府的银子也不要，整天卧在床上哭，哭完天就哭地，怨何府在这不太平的世道里让他出去采购东西，也怨自己，当初被猪油蒙了心了，把他送到何府里去。

那一日何府派人来送的银两和绸缎被姑老爷全扫到地上，来人没法交差，气得捋起袖子就要去掀他。

林言溪被母亲赶过来，堪堪拦下了，转头对哭天喊地的姑老爷说：“您别这样，如今世道不太平，土匪乱党到处都是，表哥当初要考取功名，您不乐意，要把他送到何府做长工，何老爷是好人，前年闹饥荒，是何府领头出来发粮赈灾，当时多少乡匪的眼睛都盯着看，人家都不怕，您现在闹这一出，可真是让人看笑话了。”

姑老爷听得迷迷糊糊，一口冷气呼出来，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于是就这么收下了银两和绸缎，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来人走之前说：“小兄弟是个明白人。”

林言溪当时在读林则徐的诗，不知道怎么回他，只能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来人将此话原句转述给了何老爷。

何老爷说，是个有志气的，领来给我瞧瞧。

何老爷当时这么说，不过是因为乱世更迭，日子过得无聊，想看看说出这种话的是个什么样的少年郎。

仅此而已。

他常做这种事，因而下人们也不觉得稀奇。

林言溪当时被人领到何老爷面前时，脑海中一片空白，隐约只觉得何府气派得不行。

房舍鳞次栉比笼在薄雾里，霜雪皑皑，亭台楼榭之中错然有序地摆设着假山流水，水已结冰，水面便映出这仙境般的景致，像从前他在画本里头见过的一样。

何府是三进三出的院子，林言溪跟着李账房走进去的时候，经过了大门之后是一个大院子，左右摆了两个水缸，如今正值隆冬，水缸里的荷花早就已经枯萎了，只有两尾红鲤在水下悄无声息地游动。

进去之后又是一道门，经过这门之后仍旧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花草，草木已凋零，枝头上都压着一片银白的雪迹，看着就赏心悦目。

何老爷当时正在屋子里跟管家谈事情，屋子里烧得很暖，林言溪从进门开始就浑身冒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下人禀报何老爷说：“老爷，人我带过来了。”

何老爷就掀起眼皮看了林言溪一眼，点头道：“好。”

何老爷长得十分年轻，大约保养得也十分好，看着像还未过而立之年，细皮嫩肉的，脸也十分白净，是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

何老爷坐在那里，问林言溪：“多大年纪了？”

林言溪不敢抬头，只敢低着头答：“回老爷，已经十七了。”

何老爷问：“家中可有妻女？”

林言溪脑门上的汗水滑落到脸颊上，痒痒的：“回老爷，并无妻女，母亲盼我成材，所以至今都在读书，有朝一日期望能考取功名，报效朝廷。”

何老爷就神神在在地点头，用一个十分探究的目光看着林言溪，沉默不语。

其实当时的何老爷想，之前以为是个有志气的人，如今见到人了，发现不光有志气，人长得也顶俊的。

便侧头问李账房：“三姑母家的那位表小姐，如今也快满十七了吧？”

李账房看了低着头站在那里的林言溪一眼，这少年像一棵冬季的苍柏，有一种郁郁葱葱的气质，书卷气也很重，是个好模样。

但是……

他压低了声音，贴在何老爷耳边：“老爷，表小姐虽说人也好，但她脾气古怪，腿脚也不便……你是不是该先问问这位少年的意见？再者，您还没问过表小姐的意见呢？要是让她知道您就这么匆忙地给她找个人嫁了，她还不得上咱们府上来闹你个天翻地覆啊！”

何老爷想起表小姐撒泼的模样来心底就抖上三抖，幸而他是个十分开明的人，遂摆了摆手，让这桩一念之间的婚事告吹了。

林言溪恭恭敬敬地在那里听着何老爷说话，掌心里攥出了一把汗来。

何老爷一沉默，他就更加紧张，心跳如擂鼓，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在这窒息的沉默里，外面突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嘈杂声和少女的叫声。

一个门童从外面进来禀告何老爷：“老爷！大小姐又闹开了！今天死活非要见到二小姐，还说，要是不把二小姐带回来，她就要跳井！”

何老爷一听见这话，额头上的青筋就开始突突。

何书瑶是何家的嫡小姐，何老爷把她视作掌上明珠，三岁之前，连汤勺都不给碰一下，除了奶娘，哪个下人都不给抱。

就是后来娶进门的二姨太生了他唯一的儿子，用何家最有话语权的大姑奶奶说那就是给何家传宗接代的功臣，何老爷都没像宝贝何书瑶似的宝贝他。

何家大姑奶奶气得肋骨叉隐隐作疼，恨铁不成钢道：“生个赔钱的丫头片子，一生生俩，你还这么宝贝着，我看你是脑子不太好使了！还不知道下点工夫？婉贞那软脾气，是个没主见儿的，以后你在还成，你要是不在府里了，姨太太还不都得骑到她头上去了？赶紧调理好身子，让她给你生个儿子去！”

何家大姑奶奶官家小姐出身，长幼尊卑拎得十分清楚，瞧得上二姨太太的儿子，瞧不上二姨太太，觉得她小家子气，劲儿劲儿的，以后一准给府里捣腾个天翻地覆。

何老爷点头称是，后来一细想，拍脑袋不干了：“大姑奶奶不是我说你，你这话，怎么听着是在咒我早死？”

大姑奶奶拿个拐杖就要打他：“混账玩意儿！书都读到肚子里去了！我说的意思，你都听不懂啦？你难道能日日在府里不成？你出去游玩，出去干这儿干那儿的，你就放心得下婉贞？”

何老爷被问得哑口无言，但是生儿子这事也不能着急，何夫人身子不好，一直生病，何老爷怪愁怪愁的慌。

原本何书瑶是有个妹妹的，但是这二小姐在何府里静悄悄地长到了五岁半，谁也没见过她，后来又被何老爷送到乡下去了，据说是要去养病，后来，渐渐的，何府里就没人再见过这个二小姐了。

而那个时候的何书瑶，何老爷疼着，何夫人爱着，是整个何府的掌上明珠，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在何府里快乐得风生水起。

也从来没料到，会遇上一个叫林言溪的少年，会误了他的前程，也误了自己的前半生。

本卷后半段何书瑶行事诡谲变态，然而，事出必有因。因在于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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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1回 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