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苏灵咚,木然地从那亭子回到屋里,她只说想睡一觉,结果当夜直喊冷,病了一场,隔天又睡了整整一日,服了药发过一身汗,才好转。
为这事着急的不只是赵驿槿和梅桃二人,还有队首黎妃,以及她的新朋友丰采星。
皇帝与皇后驾临盛月宫的日子近在眼前,若苏灵咚不能上场,那马球比赛似将失去灵魂,所幸,她那病来去匆匆。
病愈后,她只说春日里天气变幻多端,不小心着凉一场,真正的缘由却一字未提。
她亦未急着去寻赵驿孟对质,假的真不了,真的——若是真的,便让我晚一些知道罢!她越想要轻松以对,却越难以平静。
到了四月二十这一日清晨,皇帝与皇后来了,距离正式比赛还余半月,可盛月宫已提前热闹起来。
皇帝本身亦是马球爱好者,那天,黎妃见他兴致很好,便道:“陛下,不若将男队请来,混合打一场,如何?”
“黎妃这主意不错,快传太子将人带来。”皇帝来了球瘾,当下许了。
皇帝身旁的内侍官得令,立即去安排。
李凤娘即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然皇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至于皇后,明明看见她手上还缠着绷带,亦装作没看见,对她不闻不问。
众嫔妃见皇帝皇后不搭理她,亦对她很冷淡。
她气得火冒三丈,再一次地确定在她舅婆眼里,根本就没有她。
她跺了跺脚,跑到太子面前撒娇,然太子那时正为皇帝令他安排男女混打之事烦闷,圣心难测,如何分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他哪里顾得上安慰她。
“太子殿下,臣妾有一策,不知可否?”
赵驿孟身旁的苏灵咚刚开口,便遭到李凤娘一记狠狠的白眼,似在警告她最好安分守己。
现今,苏灵咚已经压住个人情感,这一日,她只想好好比赛,在球场上玩个痛快,不论是赵驿孟一如既往的冷漠,还是太子妃恶狠狠的白眼,或者是李鹛辛那别样的目光,她只通通搁到一旁,打算待比赛过后再去清算。
“郡王妃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太子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赵驿孟也未料到苏灵咚会这般自告奋勇,亦拭目以待。
“太子殿下先将上场的男子选出,分两队;同时,黎妃娘娘亦将上场的女子选出分两队,尔后纸上写二甲二乙,闭合抓阄,甲同甲一队,乙同乙一队,若男队或女队同甲、同乙,再抓一次即可,这般才不失公平,如何?”
大家听了,未称好,然一时亦想不到更好的,故而亦未否决。
“六弟以为如何?”太子问赵驿孟。
“有个方法更简单些,选出上场人员分好队,再各选一个代表,黑白手三对一,单者优先选队友,如此即可。”
“还是六弟聪明。”太子眉头舒展开来。
“孟郡王的方法确实更简便些。”黎妃亦以为然。
见到苏灵咚吃瘪,李凤娘便幸灾乐祸地笑了。
太子与黎妃一行便忙去选人分队。
苏灵咚并不在意自己的方法未被采用,一来,赵驿孟说的方法确实更简单;二来他亦是在她提出的法子的基础上改进。这等小事,不足挂怀。
最终,四队代表分别是太子、赵驿柠,黎妃以及苏灵咚。
第一轮,除苏灵咚出白手,余者皆为黑手。
因赵驿孟与太子同队,故而她想都没想,道,“臣妾队愿与陛下队一同出赛。”
“谄媚,马屁精!”李凤娘道,那声音令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很好,便与朕联手,打他们个落花流水。”皇帝心情大好,亦不理会爱搞事的息妇口出酸言冷语。
李凤娘见挑唆不成,便走到太子跟前道:“今日便好好表现,好让父皇明白你的实力。”
“知道了、知道了!”赵惇有点不耐烦,这种场合,怎能够与父皇争风头?
上场之前,赵驿孟逮了个机会问苏灵咚:“方才你为何不选本王?”
“怎么,你希望我选你么?”苏灵咚反问。
赵驿孟被噎得说不出话。
哀兵必胜。这一日的赛场,苏灵咚可谓是大放异彩,因队友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她不仅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实力,甚至还超常发挥,她那身姿、那马术、那挥杆、那击球,全都堪称完美。
“孟郡王妃,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台上,一位贵妃对皇后娘娘道。
“确实,这孩子确是不可多得之才。”皇后娘娘再见苏灵咚,更确定了她是一个难得一遇的奇女子。
“皇后娘娘年轻之时,亦曾那般英姿飒爽犹酣战,想必那时亦是孟郡王妃这般的年纪。”
“对啊,本宫年轻之时确实喜爱马球的,常同陛下上场。”皇后的双眼,不在皇帝身上,便是在苏灵咚身上,那神情,似有点遗憾韶华不再,不能上场。
恰此时,苏灵咚一个长杆一挥,那球迅疾地飞向皇帝所在的方向,只见皇帝扯着缰绳身子稍稍后仰,扬杆一击,那赤球急急往球洞冲去,稳妥地进了。
旗开首胜,皇帝大喜,台上的妃嫔,群臣以及台下的宫女皆高声欢呼,好不热闹。
李凤娘的脸越来越黑。
李鹛辛见苏灵咚未被前几日之事所影响,可见她已知她们姐妹扯谎,于是心中又羞又愧。今日她本不愿前来,可李凤娘偏生不饶她,此前她嘴上说“你若是想半途而废,本宫亦不拦你”,当她真的要回家时,她又说——
“错过了这样的场合,你以为还能在别的地方见到你心上人么?”
李凤娘如此一说,她便默默地留下来,见赵驿孟向来是她的死穴。
只不过,一直以来,她对赵驿孟都是想见,及至见到又总躲着他的目光,从来,她只敢在远处偷偷地看他的背影。
球场上的比赛如火如荼,马儿驰骋,球杆时不时划出优美的弧线,大家追逐着那拳头般大小的赤球,执著地想将它击入球洞之中。
场外之人的目光追随场上之人的身影,整颗心全被他们所牵引,台上、球场两拨人,同样地激动十分……
最终,皇帝引领的队伍进了六球;太子那一队只进了二球。
这比赛不过图一乐,偏偏李凤娘却觉得苏灵咚爱出风头,加上她没能上场,更不爽快,故而夜晚皇上设宴,她不打算去。
“这么重要的场合,缺席不像你的风格。”太子并不知她为何如此反常,更不知她已将苏灵咚恨上。
以往,诸如夜宴、大典、春祭这一类的场合,正是太子妃出风头的机会,虽谢皇后三令五申皇家必须带头居俭,然她只当耳旁风,每每大肆装扮,华丽出场,艳压群芳。
“本宫今夜不爽快,你少惹我!”
此时再见苏灵咚,李凤娘只会无法呼吸、食难下咽。
“妹妹,我们去罢。”
李鹛辛见太子妃不去,便道:“太子殿下,妾身陪娘娘。”
太子便独自去了。
及至不远的隔壁歌舞乐声传来,李凤娘咬牙道:“全被苏灵咚那个骚媚妇抢走了!”
侍女呈上来的晚膳,她看都没看一眼。
另一头,因在球场上表现可嘉,皇帝在众人面前将苏灵咚大大夸了一遍,一时间她成了夜宴的焦点,日间她穿马球服时,大家只看得出她英姿俏丽,及至换上常服,大家方发现,扬州第一美人绝非浪得虚名——
身量高挑,长发秀丽,眉眼生动若藏故事,笑颜明媚,每笑必然生花惹人痴,声音婉转,一开口总使听者醉之。
大堂之中在座的,不光男人看她,连女人亦不住地看她。
苏灵咚心情不错,便多笑了几回,便有人几将看呆。
她自己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一旁的赵驿孟却很不喜欢众人总是盯着他的妻子。
偏偏,皇帝对她的称赞又将众人的目光引到她身上来。
“朕久闻苏知州有个德艺双馨的女儿,果真名不虚传。苏娘子入我赵家,实是我家门之幸,敬苏娘子!”
大家便随同皇帝举杯,皆道:“敬苏娘子。”
苏灵咚受宠若惊,端起酒杯起身,“陛下谬赞。臣妾敬陛下。”
据赵驿孟所料所知,皇帝鲜少如此盛赞于人,他承认,今日苏灵咚球场上确是神采飞扬,她能有今日成绩,想必是惯常骑马击球的,见到苏灵咚大受欢迎,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只感到心中涩涩的,又有一些奇怪的得意。
隔日,帝后回宫,盛月宫便又恢复如常:晨赛,午后训练。
黎妃和太子约定,赛前男队与女队较量一场,可苏灵咚并不太关心。
昨日以及昨夜,虽一直与赵驿孟近在咫尺,可因心中隔阂,苏灵咚只觉得与他更似天各一方,甚至还不如,天各一方尚且互相思念,那时,她连思念亦不知被谁剥夺去了,只一看着他,她便会想起太子妃说的,他看对眼的那个人并非她。
有如锥心之痛,日日思念的他近在身旁,她反而不能更多去看他。
苏灵咚实在不知,自己是否有勇气去问他是不是喜欢李鹛辛。
这种事情,只想一想便难以呼吸,更别说问出口——
是以,夜宴散时,赵驿孟送她回去,及至半路,他道:“陪本王走走,醒醒酒。”
一整日,他们全无独处机会,那一刻,机会来了,搁平时,苏灵咚一定会不假思索地答应,甚至雀跃不已,毕竟,与他在一起是她一直盼望的。
“我有点累。”她拒绝他。
“看起来明明精神焕发。”
“心累。”她说。
赵驿孟觉得她莫名其妙,之前明明总是她非要粘过来缠着他不放,怎才几天不见,竟跟变了个人似的,他不爱去猜她在想什么,不要便不要,他才不哀求。“回去好生休息。”说完便不留情面地转身离去。
恰这时,李鹛辛带着两名侍女从外面回来。
三个人同时住了脚步,无人开口。
赵驿孟停步微微侧身给李鹛辛让道,她走过去之后方迈步离开,一路都不曾回头。
苏灵咚将那一切看在眼中。
“李姐姐。”最前头的赵驿槿唤道。
李鹛辛没回应,匆匆走过她身旁,如今,她不只无法正视赵驿孟,连苏灵咚以及昔日的姐妹,她亦无法正视了。
望着李鹛辛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苏灵咚一阵心痛,世事真讽刺,得到人的却得不到心;得到心的却得不到人。
此时,若是叫住她,然后直接问赵驿孟是不是喜欢她,令她不安已久的揣测必定会即刻散去。
不过,如果是真,那便意味着她与赵驿孟便就此结束,再无可能。
因此,苏灵咚便眼睁睁看着李鹛辛脆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是的,她不敢去证实,她害怕一切是真的。
说不上来谁更幸运,或者谁更悲惨。苏灵咚快要窒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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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