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喜欢大师兄 第33章 第 33 章

众人哗声一片，修缘尘更为骇然，心头仿佛激起惊涛大浪。

他眼前还让眼泪模糊着，连慕童飞的身影都不怎么看得清，却忍不住地想，有必要么？慕童飞有必要为他做到这一步么？放他下来，现在回去，站回到那方去，他依然是紫威观不染尘俗的天子骄子，为何要这样自绝前路？

“慕童飞……”修缘尘又说了一次，“放我下来，你回……回紫威观去吧。”

慕童飞却说：“你再废话试试呢。”

见修缘尘终于肯老实闭嘴，他将尘缘剑抽了出来，拿在手中，眼神扫过周围的人。

“诸位兴许都是第一次见我出剑。”他说，“不过，要是谁想见识一下尘缘剑的威力，大可以走上前来，与我比试。”

这话叫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再去窥探水都玄脸色，想看这几位掌门人有什么反应。

水都玄脸色变幻了一会儿，他没有出招的意思，嘴上却冷冷地讥讽着：“慕童飞，今日就算你们走出这里，也逃不了追杀。你心里清楚，今日之后，修缘尘将是要受全武林追杀的罪人，你们想逃，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一样能将你们找出来。”

“来一个，我杀一个。”

慕童飞朝旁侧挥动尘缘剑，寒气乍然倾泻，将那些内力稍弱的江湖人震得后退，满眼忌惮地看着他。

他看向面前所有人，眼神阴沉着：“谁要想杀他，先从我这剑下走过。”

众人脸色都变得不大好，偷偷睨着水都玄等人，见几位掌门人似乎不打算有所动作，于是也没人敢走上前去，做那第一个挑战慕童飞的牺牲品。

见这群人一个赛一个的鹌鹑，慕童飞冷哼一声，收了尘缘剑，背着修缘尘，运起轻功越过人群，头也不回地朝着北方而去。

他们身后，慕云踪与鸩纪依然战得激烈。鸩纪分神看了一眼那方修缘尘与慕童飞的情况，只是这么一瞬间，就让慕云踪抓住时机，饱含内力的一掌打中他胸口，将鸩纪轰出数米，狠狠地砸在慕灵均兄弟二人面前。

猛然抬头望见慕灵均与慕灵悟，鸩纪忽地想起什么，死死地盯着兄弟二人，问道：“鸩芙留给你们的手帕呢？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张手帕在哪里？”

慕灵悟皱了皱眉：“什么手帕？”他好像有些印象，但不深。

鸩纪从地上爬起来：“那张手帕上绣着她第一个孩子的名字！你们赶紧想起来，那张手帕放在了哪里！”

话音刚落，慕云踪攻势又至，鸩纪已来不及交代太多，转身又与慕云踪再战。二人内力至深，乃是武林中绝顶的高手，此等高手过招，以他二人为中心，方圆大片范围内都充斥着危险的掌劲，武功稍弱的人但凡卷入，定要被撕成碎片，于是很快的，周围聚集起来的江湖人纷纷散开，作鸟兽状四下奔逃。

未明霞护着慕灵悟与慕灵均退到安全处，这时，慕灵悟还在想，鸩纪说的那张帕子，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我想起来了。”慕灵均忽然说，“母后确实有一张帕子，她当初给我做了一只小羊玩偶，将那帕子塞进羊肚子里，做了填充物。”

慕灵悟一愣，转身抓住弟弟肩膀：“玩偶在哪儿？”

慕灵均说：“在我寝宫里。”

慕灵悟没有收手，只是低下头，似乎在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说：“我去找皇叔。”

慕灵均愣了一下，大吃一惊：“大哥，有必要么？！”

他拦在慕灵悟身前，不想让他离开：“现在皇宫是皇叔控制着，二哥已经落入他手中，你现在进宫，就是有去无回，为了那么一张手帕，值得你以身犯险吗！”

“值得。”慕灵悟推开他，“我一定要弄清楚，我们的兄长，到底是谁。”

母后与溪北王的儿子，到底是谁，让母后心心念念到死都没有见到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

唯有找到母后的遗物，这一切，才会尘埃落定。

慕云踪与鸩纪已经打到了远处去，慕童飞带着修缘尘脱困，水都玄指挥一部分人前去追踪，并喝令琼云真人必须拿回慕童飞，否则他不介意替紫威观清理门户。他与方流峰留下，带领剩余的人抵御观世谷恶人进犯。

这一夜的混乱，只是开始。其实动荡早已有了预兆，在秋绍光死的那一刻，江湖注定无法平静，那举世的宝藏，勾起贪婪的妄念，让人世间化作无间地狱，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要陷入到无边血海中，沉沦湮没。

赤白沙远远地望着那二人远去的身影，问身旁红颜主：“你现在是不是在后悔，当初怎么给天序主下了那叫人失忆的毒。”

红颜主眼中露出一丝不悦。

“我给过了解药，但那贱人没有出现。”她眼神冷冷的，含着一丝杀意，“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赤白沙叹了一声气，摇晃着折扇：“当真是，天意如此，胜过了一切人算。”

他仰起头，望向空茫茫的天穹，一片雪花悠悠飘落，落入尘世。

天亮时，慕童飞已经背着修缘尘行过数里路程，来到一处关隘小镇。江湖上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追兵也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现在，他必须找地方让修缘尘休息片刻。

这人一直在发烧。虽然修缘尘什么都没有说，一路安静地趴在他背后，连痛苦的呻吟都不曾有过，但他感觉得到，感觉得到修缘尘不只是在发烧，他的伤也在开裂流血，没有办法自愈，所以一点一点的带走了他的生命力。

进到一家客栈，慕童飞吩咐店伙计替他外出寻大夫、买药，自己背着人上了楼，进门后将人放在床上。

修缘尘身上穿着他先前换的那身白衣，此时白衣已经大半染上了血色。他坐在床边，将陷入昏迷的人抱在怀里，颤抖着手，抚过那血迹斑斑的衣料，忍不住地想，一个人的身体中，竟然能流得出来这么多的血么？

他常年在紫威观清心修行，鲜少踏足江湖，就是偶尔有冲突，都以震慑为首，极少与人大动干戈，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血，而这人偏偏还是修缘尘。

慕童飞呆呆地坐着，直到房门被敲响，他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进”。

店伙计找来的大夫走了进来，一见房内这情景，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多废话，走上前来让慕童飞帮忙打着下手，替修缘尘处理伤势。

除了叫慕灵均刺穿身体的那一处伤口血流不止，背后的鞭伤、肩上的箭伤、额头的伤口，也基本上尽数裂开，甚至还裂出更大的范围。大夫见修缘尘一直在咳血，把过脉后跟慕童飞说，他受了很重的内伤，体内还有断骨，必须要好好休养。

慕童飞没说什么，只让大夫先替人包扎好外伤，然后开了药方。

他拿着药方，交代店伙计帮忙熬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回来时却见修缘尘身上才缠好没多久的白色绷带，几乎又浸透了血，于是连忙将还没走出去多远的大夫给叫了回来。

大夫从未见过这样的“疑难杂症”，犯愁地跟慕童飞说：“少侠，按照您所说，若是真的中了魔教的咒术，必须要先解咒，才能治伤，这血都止不住，伤怎可能好得了？而且就是再生猛的一个人，哪里经受得住血这么流，您最好还是先寻高人，替病人解了这咒法吧。”

慕童飞冷着脸，点了点头，示意大夫离开。

他盯着仍在昏睡中的修缘尘，脑中一片乱麻，想不到什么法子。

如他师父霁寒真人说，修缘尘所中“枯血咒”无解，若师父还在，兴许还有办法替修缘尘暂时缓解。但霁寒真人已死，还能有谁可以帮忙？

慕童飞想不到。他骄傲地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尝到挫折是什么滋味，原来每一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刻，原来他也不能完美地解决所有事情，看见自己在意的人受苦受难，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那样的感觉就叫做心痛。

他伸出手，放在修缘尘鼻下，只有感受到那人温热的呼吸，才能让他稍微安心些许。

“别死。”他盯着修缘尘说，“你不是还想去伽蓝天宫么？离开中原，再也不会有人……”

话说至此，慕童飞猛地想起什么。

是了，他怎么将伽蓝天宫忘记了。

魔教乃是出自伽蓝天宫，中原找寻不到“枯血咒”的解法，兴许伽蓝天宫有办法呢？

眼下继续在中原徘徊，那些人势必再要追来，从观世谷脱逃而出的慕云踪同样是个变数。如果他将人送到伽蓝天宫去，一来可以暂避风头，二来或许可以找到解开“枯血咒”的办法。

这样想着，慕童飞也不愿再继续多留。等到药来了，喂给修缘尘吃下，他将人背在身后，拿绳子绑在二人腰间，把两人绑在一起，这就又上了路，朝着北方行去。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很快就有人追来，只是叫慕童飞走得巧，那群人又扑了个空。

……

此时已是秋末冬初，越往北去，气候越发寒冷。慕童飞走走停停，怀里端着一盅药，停下来找地方歇息、给修缘尘重新包扎时，就将药喂给他喝下，喝完了，又去路过的药铺里重新买，叫药师帮忙煎熬好。

他还买了保暖的绒衣，给修缘尘穿在身上，只是很快也染上了血迹。

第四天夜里，修缘尘在颠簸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听见耳边传来慕童飞念着什么经文的声音。

仔细一听，原来是他们道家的《净心神咒》。

听慕童飞低声念着“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修缘尘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慕童飞，你又背着我做什么亏心事了？”都到需得时刻将净心神咒挂在嘴边的地步了，慕童飞杀人还是放火了？

“你醒了？”慕童飞不答反问，声音中透出一点不易叫人觉察的疲惫。

在修缘尘开口之前，他又问：“什么亏心事？”

修缘尘说：“没做亏心事，你念什么净心神咒。”

慕童飞只道：“这是每日要做的功课。”

“你还挺有兴致，背着我在荒山野岭边走边做功课。”修缘尘说，“回你紫威观做功课去。”

慕童飞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嘴里又念起净心神咒。

慕童飞念：“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魄永久……”

修缘尘故意捉弄他：“智慧安宁，心神明净。”

慕童飞没理他，又从头来了一遍：“……保命护身。智慧明净……”

修缘尘又说：“心神永久。”

“……”慕童飞这回终于念出了：“……心神……心神……明净……”

慕童飞：“……”

他好像有些恼了，跟背上的修缘尘说：“这么有精神，自己下来走路。”

“好啊。”修缘尘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他在慕童飞后脑很不客气地拍了一下：“赶紧放我下来，你快回紫威观去。”

慕童飞没将他放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跟他说：“这话一般是赌气时候说的，其实内心真实想的是，不要对方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