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戴玥姝问,“这里可是后宫范围。”
“我也很意外,怎么老能遇上你。身为秀女,怎么成日乱跑?”
他右手往身后一背,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似笑非笑地看她,就这样收了气势,都有那几分压力迫着人。
但他始终不会显得老成,沉稳归沉稳,气势归气势,那几分少年感一如他风发意气,藏在眉宇间,深埋在他骨子里。
戴玥姝想明白了,自然就不怕他了,甚至两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彼此的距离感已经散了不少。
再说她本就有几分直觉,凭着这股机灵劲头,她能支棱很久。
“我没有乱跑。”她坚定反驳,并振振有词,“就是你说的那样,我只是出来散散步,根本不会出这边范围,再说……你一个男子,出现在这里才不对劲吧?”
余光里,他突然注意到了她眼底藏得极好的“跃跃欲试”,那仿佛“我就要猜到真相了”的模样让他本想说出口的“过来给小侄女送点礼物”的话一下就止住了。
他一面惊讶于自己隔着好几步远都能察觉到她那一点情绪变化、或许是她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一面忍不住就改了口。
“怎么?”他反问,“你要去找谁告我的状不成?”
不出意料地看到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失望。被卡在了与真相一纸之隔的地方,这点小情绪格外生动,但同时让他惊讶又不意外的,她很快调整了过来,这让她看起来更加动人和美丽了。
好像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会在她的面孔上停留很久,她像是天性乐观,美好地被一切爱包裹着——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的心好像被刺了一下,但不是那种会令他疼痛的感觉,而是一种对他来说更加陌生,或者说是很少存在的,但在此刻又无比清晰的滋味。
他说不清楚,思绪也只在刹那间捕捉到了那么幽微的一点灵光。
随后,他便觉知不到了。
“没有呀,怎么会呢。”
她笑眯眯地回他,漂亮澄澈的双眸因一瞬间从云后出来有点刺目的太阳光而微微眯了眯,一点生理性泪水很快被压下,但她还是不由地抹了抹眼角,纤细洁白的指尖很快地拂过眼尾的泪痣。
这让他有那么一刻,也想要——
想要什么?
“我们可以交换。”卫卿珩凭直觉捕捉到了一瞬间的思绪,并决定放纵一下自己的想法,他本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什么?”她打起了一点精神看他,就像是被线球稍微吸引了一点兴趣的猫咪。
“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你可以……”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主要是他不可能告诉她,自己送礼是因为觉得误会了她在宫里行贿干坏事和在她生辰当天语气稍差而不好意思。
作为“赔礼道歉”,他已经选了个他觉得比较合适又不那么昂贵的东西做生辰礼了。
簪子绢花布料之类的东西,他就是有也不可能送给她,会惹人误会,这手串寓意长寿,不出挑,品质在他看来算尚可范围,如今看来送给她个小秀女倒是仍有些贵重了。
但他也不介意,东西合不合适要看结果,她肤色这样好,戴着正明丽,甚至更珍奢几分的让她戴着也无妨。
正如他所说,他不是图她的回礼或是别的什么,只是他觉得应该这样做,才在给侄女送东西时也备了送她的礼物。
“做什么?”她追问。
“用信息交换。”
“你想问我什么?”
她果然是一点就通。
卫卿珩回想一下,自己和她的交流确实一直都很顺畅,比较些和其他人的对话,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找到了一个她不错的特质。
虽然感觉她有时候呆呆的、憨憨的,但她人机灵也是机灵,和她讲话不费劲,他乐意和她说话,心里都舒服了不少。
这就是她的优点了。
“唔,”他思索一下,其实也是随口提的,并不真的想从她那里得知什么,不过念头一下转到父皇才和他提过的事情,他便道,“你祖父可有治水良策?”
“……”戴玥姝沉默了。
卫卿珩也是说完才反应他问了个她多半不知道的事情。
刚想挽回一二,不料她还真的说出了点名堂。
“我祖父写了两本书,一本是《水利策》,是他结合实际,总结的河道和治水经验,前头已经献上去了。还有一本,我曾听他提起,叫做是《灾后治论》,讲的是水患之后的赈灾、河道修护、改道,以及他一直不满意的重建。”
“嗯?”卫卿珩有些好奇了。
“重建的部分很有难度,不同地方的土壤、气候、水势,受到的不同程度的水灾影响,后面可能并发的疫病和治疗……这块内容非常多非常大,很不好写。上一册我祖父花了近12年的时间,期间数次外出,居住在河道当地、水患赈灾现场,实地观察、亲身参与才写出来。后一本则删删改改六年多,至今没有特别满意的结果。”
“正因为非常不满意关于当地灾民的重振部分,他始终没有完本,用祖父的话说就是一本书连一半都没有完成,不合格。”戴玥姝看他确实感兴趣,这才建议。
“你若真的在意,兴许可以去问问,我祖父其实挺好说话的,别看是个文人,下田插秧的活也能做,如果是诚心想知道,他会告诉你一些的。”
“你看过吗?”
卫卿珩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很为自己家人自豪的样子,只觉得跟着心情也好了许多,一下就明媚了。
“我看过一点,”她笑了,“但我不懂,没有真的到过水患现场看过地势,只看那书册,我只能说我认得字。祖父也不会和我深说,只不拘我读任何书罢了。”
“我知道了。”卫卿珩点了点头。
戴玥姝观察了一下,也看不出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总之他问的是奇奇怪怪,她答得大约也是中规中矩。
“你家与世家关系不好?”
他不知想了什么,突然来了一句。
戴玥姝一噎,眼睛很快地往四周扫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往这看,连刚才那拿东西的太监都不见影子了。
“这个嘛……”她在撒谎和实话之间犹豫了半秒,便毫不犹豫地挑了后者,“是的吧。”
“是、的、吧?”
他一挑眉,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眉眼弯成了月牙,笑眯眯地看他,他盯了两秒,却不自控地移开了视线,反应过来之后才重新看了回去。
戴玥姝:“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瞒的,这事算是很好打听的吧……我祖母是尉迟家的,但其他亲人都没有世家相关的。”
这倒是真话。
卫卿珩一面意外她说得这么实诚,真是个天真的傻丫头,一面为她这么干脆说真话不糊弄而感到高兴。
这就显得他眼光好极了,虽然是巧合认识的她,但比起见一群小人、交往一些伪善者,他当然更愿意和真诚的人对话,即使那人不聪明。
要知道了他心里想法,戴玥姝非得立刻翻脸,冲上去打他不可。
“而且,”她放低了一点声音,“虽然朝堂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当年我祖父丢官,也有一点干系吧……他好像是站错了队伍。”
有一瞬间,卫卿珩想到了父皇说的话,很想立刻反驳她的言辞。
戴辸是站在了先帝这边,按照先帝的意思选择了支持珍妃,随后才会受到了那样的打击和影响。
但看着她懵懵懂懂的模样,那张好看的小脸蛋沐浴在阳光下,整个人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一般,他又克制了自己。
这话他不能说,也不会这样直白地告诉她。
他只是冷静地点了点头,行若无事地看她又说了一些,大致是说他们家和世家确实没有什么往来,连尉迟家都因为离得远而没有交往。
想到尉迟家,卫卿珩的态度又好了几分。
六门世家里,只有这一家是看得过眼的。
“多谢答疑。”他道,“如此,你便也不用再费着劲想回礼了,东西送你就是送你了,若真的高兴,便戴出来也没事。”
“我知道啦。”
她又不是傻,在宫里戴出来让人误会她和外男有往来给人口舌的地方吗?
戴玥姝看起来高高兴兴地回去了,也不想再逛,唯恐又碰上了人。
回去之后,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和他的对话,只觉得离谱。
联想几次交流,他们都说的是什么事情,虽然她知道了送礼人还还了礼心情极好,但想想还是有些啼笑皆非。
段云烟知道了这事,一开始还说他是不是对她有意,现在想想便觉得十分逗趣——
哪有人说正事来谈情说爱的,太不讲究风情了吧?
戏本子里这么写,都是要被看官老爷拍桌子骂的。
这样一想,她便轻松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负担了。
她想,他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没有什么其他想法的吧?
接下来几日,戴玥姝安分呆在钟粹宫里。
偶尔观察一下一点不宁的安沛宁的动静,大部分时候陪着好友做针线或聊天。
转眼后日,就到了御花园赏玩的时候。
太子:你好,不是没想法,不是没情调(企图挽尊)
玥玥:小白鹤想的比做的美(噗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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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