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瑾看到孟雅诗的一瞬间,脸色就阴沉下来了。
眼前的孟雅诗还是未出阁姑娘家打扮,年纪稍小些,但一看眉眼就绝不会认错,上一世正是她设计引端王醉酒后进含娇房间,继而惹得他们夫妻二人离心。
孟雅诗是他和含娇大婚后不过半年,顾太妃向皇后求赐妾侍,她作为贵妾被抬进府上的,一起的还有个周氏,但周氏性情怯懦,宫人出身,远没有孟雅诗张扬。
她进王府后很会哄得顾太妃高兴,顾太妃本来就不喜蒋含娇,巴不得有个人分宠打压她,故而孟雅诗一直将蒋含娇视同眼中钉,肉中刺。
但那时的梁瑾根本没去理会后院中妇人之间的争执,这种小打小闹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去管,总归都是些拈风吃醋的事情,上不了什么台面。
他也没想到,被他视为小打小闹的孟雅诗,居然敢下手陷害王妃主母,再加上当时他亲眼所见端王衣衫不整,和含娇共处一室,这一幕又被当时宴上许多宾客一起入了眼,面子上如何能过得去,一时火气窜上来,顾太妃又在一旁喋喋不休,他只顾着生气,完全没想过这是个陷阱。
这事以后,他也不是没有给过含娇解释的机会,但当时含娇估计已经被他弄得心死如灰,不愿多做辩解,只有一句‘清者自清’,这道鸿沟,就再也跨不过去了。
归根到底,他的不信任是原罪,而端王一事却是诱因,若没有这个诱因,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而他面前站着的孟雅诗,就是导致这一切无法挽回的元凶。
孟雅诗被梁瑾这样阴恻恻盯着头皮发麻,不由摸了摸脸,难道是自己脸上胭脂画错了?
但同时,她也有几分隐隐的期待,郡王这样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难道是....
她红着脸,垂首福身,细声细语道:“小女孟氏,小字云微,家中行首,家父是礼部员外郎孟兆德。”
她连小字都说出来了,只盼着郡王能够记住她这个人。
梁瑾终于把目光移开,转向旁边的许允,指了指孟雅诗道:“这是你家的?”
许允知道了梁瑾的身份,也是吃了一惊,未曾想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竟然是堂堂郡王,再想到这个年纪的郡王,恐怕也只剩下那位身份尴尬的先帝之子,当今圣上唯一的亲侄子,承安郡王了。
他见梁瑾问,忙拱了拱手道:“郡王误会,孟家妹妹乃是家父挚友之女。”
“哦。”梁瑾捋了捋袖子,漫不经心道:“不是你家的,那你转告她家里人,姑娘家要学好规矩,不要见着一个外男,就把闺中小字都报出来了。”
“这...”许允看了一眼孟雅诗,只好道:“是。”
孟雅诗此时脸色红晕未褪,又是青白,当着这么多人面,被说规矩不好,这不是在告诉别人,自己上赶着贴人,结果人家瞧不上吗。
这事要是真传回京城去,恐怕她就会沦为那些名门闺秀之间的笑柄,往后但凡有身份的,谁还会娶她。
难不成自个,就真的只能嫁给许允这样的穷小子了吗?
好在梁瑾奚落完她后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人一走,孟雅诗瞪了许允一眼,警告道:“这事你要是敢和我爹娘说,我定饶不了你!”
许允这回算是把孟雅诗看透了,他也没真打算去告状什么的,只等金陵一行回去,便和孟伯父好生谈一谈,这桩亲事,还是算了吧。
*
“这是你娘出嫁时列的嫁妆单子。”
杨老太太朝金婆婆点了点头,金婆婆便拿出一份厚厚的礼单递过去。
已经有不少年头了,那原本印着喜字的大红烫金花笺早已开始微微泛黄,但保存的十分完好,上头密密麻麻列了少有几十样名目,大到宅院铺子,庄园林田,小到绫罗绸缎,珠宝金玉,尽是应有尽有,甚至蒋含娇还看到了不少上等的家具花瓶,古玩字画,可见当初自己母亲出嫁,嫁妆之丰厚。
这份礼单拿在手里,只觉得份量沉甸甸的,蒋含娇小心翼翼拿双手捧着,正要朝杨老太太道谢,后者似乎看出了她要做什么,在她之前摆了摆手。
“你自不必道谢,这东西不是白给你的。”
杨老太太的突然松口,还主动将礼单奉上,让蒋含娇心里七上八下,一方面,她是真怕她这位外祖母提了什么过分要求,自己满足不了。
但她还是恭恭顺顺立在那里,“您请说。”
杨老太太咳了两声,像是得了风寒,拿帕子捂了捂嘴,然后闭上眼慢慢缓了一口气,“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给你外祖父留下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嫁作他人妇,也都随了人家姓,到头来万贯家财,连个清明时节能扫墓上坟的也没有。”
杨老太太年轻时该是个土生土长的江南女子,细眉细眼,娇小纤细,所以如今老了,显得颧骨高凸,身形嶙峋,半点也没有富贵人家当家老太太的丰态,再加上她常年不苟言笑,一眼瞧去,脸上沟壑交错,都是苦相。
“你要替你娘从蒋家人手里争回嫁妆,这事我不会拦着,但我要与你有个约定,你往后成亲生子,若是男丁,需得兼祧杨家。”
蒋含娇怔了一怔,“兼祧?”
一旁金婆婆唯恐她年纪轻听不懂,还特地对她解释一番,“这兼祧,便是指同继两家宗祧,兼做嗣子,到时本家娶一妻,杨家再娶一妻,诞育的子嗣各归两家,为的就是延续两家香火,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在咱们金陵,就有好几家兼祧的。”
蒋含娇凝思片刻,后道:“外祖母,并非是孙女不答应您,这子嗣一事,不止是孙女一人的事情,来日成亲,还需和夫家商定,若是他们...”
“兼祧者,得继杨家全部家财。”杨老太太淡淡一句话,就让蒋含娇住了嘴。
蒋含娇不禁诧异,这是多大的手笔,杨家在江浙都可谓是老牌的富甲一方,即便是杨老太爷去了这几年,这杨家在金陵城里还是地位稳妥,不曾受过半点影响,底蕴根基之深厚,由此可见一斑,能开出这样的条件,只要自己夫家不是什么像梁瑾那样的皇亲国戚,一般人家都是不会拒绝的。
杨老太太其实这算盘打得实在是好,她生的都是女儿,女儿生的也是女儿,有了兼祧这个主意后,首先面对的就是出嫁从夫,在家从父,不管是女儿还是孙女肯定都离不开本家做主,若她去找小杨氏,和碧星碧云说此事,不说两个孙女还小,以后夫家同不同意,恐怕林姨夫那边就要费周折。
而蒋含娇这边,她知道这场官司打下来,蒋家和蒋含娇之间就算是彻底离了心,这个时候抛出橄榄枝,和她说定兼祧一事,蒋家想插手也插不到,且蒋含娇也处于往后出嫁没有一个强有力娘家的支撑,有杨家护着,俨然是互利互惠的局面。
至于蒋含娇往后夫家会不会同意,说句不好听的话,以蒋含娇的出身条件来看,大抵也就是在金陵城里寻个中等殷实人家,绝不会大过杨家去,所以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夫家,都知道这是平白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哪里会不同意。
所以怎么算怎么看,蒋含娇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然,蒋含娇也没有拒绝,因为她只有先顾着眼前,才能顾往后,若不能得到杨家的支持,把这场官司打下来,那么蒋家那群人,就会像饿狼猛兽一般,全部扑上来。
出了杨家的门,外头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雪势渐大,江梅撑起巨幅花伞,护着自家姑娘匆匆上马车。
车夫也戴起了笠帽,江梅将蒋含娇安置好后,掀开车帘一个小口,道:“回蒋家。”
那车夫压了压帽子沿边,将脸都遮住了,未发一言,就拽紧缰绳,扬鞭驱马。
江梅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回车厢把雕花小手炉塞到蒋含娇手里,略微有了些暖意。
“雪大,姑娘回去要先喝一碗浓浓的姜汤驱驱寒气。”
蒋含娇正闭目养神,闻言嗯了一声,露出笑道:“好了,你也跟我跑了一天,怪累的,且歇歇吧。”
江梅又看了一眼车帘,小声嘀咕着,“今儿下了雪,还赶得那么急做什么。”
“你说什么?”蒋含娇睁开了眼。
“奴婢说,都下了这么大的雪,外面也不知道仔细些,还这么急赶路。”
蒋含娇听她这么说,摸了摸身下在晃的软座,皱起了眉头,是急了些,从杨家回蒋家都是些两边行人众多的街道,这么急,万一撞着人这么办。
突然,她感觉不对,一把掀开车窗,却发现周遭是一条空旷的官道,而不是回去时的街道。
这是出城的路。
江梅惊叫起来,赶紧喊道:“停住停住,走错了!”
她矮着身子出去,正要寻车夫说,一开车门,那戴着笠帽的车夫将一把刀直接架在了她脖子上,眼神凶狠,“给我进去!”
江梅吓呆了,才明白车夫早被人掉了包,蒋含娇也意识到出了事,恐怕是被人劫持了,她强行让自己冷醒下来,压住发颤的嗓音,“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那车夫嘿嘿一笑,阴冷道:“不要钱,要命。”
蒋含娇瞳孔急剧收缩,要命,看来是冲着她来的。
就在此时,江梅突然抱住那车夫拿刀的手,冲车内喊:“姑娘,你快跳车走!奴婢替您拦着!姑娘,你快!”
“找死!”
一个小丫头,哪里能抱住训练有素,刀口上舔血的杀手,那杀手直接用刀背将江梅拍倒,正要好好给她一点教训,哪知这丫头竟又上嘴咬着他不放,杀手被咬痛了,大叫一声,直接把江梅甩出了马车。
“江梅!”马车还在往前跑着,蒋含娇眼睁睁看着江梅摔下马车,倒在了路边。
杀手转了转被咬的手腕,冷哼一声,“你给我老实进去!”
疫情后一起减肥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