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达利斯俱乐部回来的第二天,杨家老头和老太太,就郑重地向杨宝妤公布了沈家求婚的意向,阴劝阳说,言来语去,意思就是希望她能愉快地作出肯定的答复。
杨宝妤被允许考虑一下,她能考虑的结果自然是回绝了。她刚闹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回国后正是伤心动肺无聊麻木的心境,这时候要她结的哪门子婚呢?
说实话,在屹立了近百年的杨家大宅里,尚无有人敢像杨三小姐这样,夷然不惧地随意违抗大家长的意志。
因此,她在悍然拒绝结婚的提议后,就被大家长完全限制了行动自由,除了镇日呆在闺房里发霉,就只能在杨家大宅的有限范围的里活动。
杨宝妤这次回国,虽有既定的目的,但多半还是被迫回来的。
一方面,杨家大(堂)嫂艾隐的亲友,找到了她在米国就职的大学和住址,并将这些讯息传回了国内,一直将她视若死人的杨家人找到了她。
另一方面她也是能够确定,有一群来意不善的人,一直意图危害她的人身安全——她在回国前曾不止一次遇险,若非自身比较警惕,打小还留心练过一些防身功夫,早不知死了几回了。
从十八岁走出国门,一直当她死了的家族,突然千方百计地促成她归国,若非她有不可替代的利用价值,谁能相信他们是良心发现了?!
如今,她自然知道了这些的意图——联姻。
其实从察觉老太太跟大伯母,对她的态度比从前有鲜异的变化,宝妤就猜测过——联姻是最大的可能。
对于杨氏这种子孙繁茂的大家族来说,女孩的作用多半是联姻,宝妤多少是有心理准备的。
然而她自觉并非无可替代,一直不大明白杨家人为何要摆出这种非她不可的架势。
其实老太太岳令徽的娘家,还有几位伯母的娘家,未尝没有女儿可供他们拿来使用。
毕竟相比离家数年、与本族隔阂甚深的宝妤,其他亲戚家的姑娘们甚至为利益情感计,更易被杨氏族人操控诱导之。
当然,这帮意图唆摆驾驭她的杨家人,也许以为她爹不亲爹不爱、处境类于孤女,大抵更好控制一些——毕竟,杨宝妤前面的十八年,并非显出是个有主见有魄力的人。
她想摆脱腹背受敌的境况,金蝉脱壳的法子暂时无法用。
在杨家势力笼罩下,别说在国内,就是在国外,她也可能随时被人锁定,最终又被灰溜溜地揪回杨家——若有利用价值还好,她可保一时性命无虞;若她连联姻的价值都没了,那就只好做千里逃亡的准备了。
她暂时回绝这桩婚事,其实不过是在拿乔而已,仗着自己因某种原因而不可或缺,多多强调自己的重要性,而且让某些人心有顾忌,使她日子也不至于过得太憋屈,也同时可自抬身价,多要一点嫁妆。
在被“圈禁”的日子里,有不少长辈轮番过来威逼利诱,杨宝妤一直未曾就范。
直至两家会亲时,宝妤见到和善的婆家人,以及出类拔萃、人中俊杰的准新郎,到底才算松了口。
宝妤为了好死不如赖着,想方设法地周全在国内的日子。及至见到准新郎以后,她对往后婚内的生活都放下不少心。
准新郎对她这个准新娘很不以为然。
要结亲的沈杨两家会亲的时候,宝妤这一边由大伯母和二伯母陪同,沈卿和那一边则是她的姐姐和大嫂亲陪同。
这准新郎沈卿除在两下介绍的时候,眼无波澜地瞅了宝妤一眼,由始至终,他不是跟自家人说话,就在跟伯母们谈笑,不然就是专注于盘中餐点。
宝妤既然不主动说话,而沈卿和亦从不主动跟她挑起话题,甚至两家陪同的人将话题往准新人身上引,沈卿和对此的反响也是平平。
一顿会亲的饭吃下来,宝妤简直被晾成了背景板。
当然,既然是她自身不愿意殷勤经营与准新郎的关系,被人这么怠慢冷落了,自然也是不以为忤了,全不放在心上了。
在婚礼的前一个星期,被圈养了一个多月,精神有些萎靡的的杨宝妤,终于被允许去散散心。
她要去近郊的惠姑山爬山,除了司机,家里特意配了两个保镖贴身护着她走一趟——让宝妤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真是体贴入微呀,呵呵。
成功会亲之后,婚礼定在十月下旬,想一想这婚期也真是安排得急迫,竟然连一个月的准备时间都不到。
两下里沈家杨家人,连忙地准备聘礼嫁妆,安排婚礼与新房,各个都在马不停蹄地忙碌着。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也就过去了。
十月二十八这一天,天公实在不够体念人情,上半晌还晴空万里晴日高悬。
到了午间婚礼进入**,正该是宾客云集的时候,一阵风呜呜刮过,不多时天空遍布铅云,一霎间,豆大的雨点子便砸了下来,不一会儿便成瓢泼之势。
不过一刻两刻,广播里就说某某路段积水,某某涵洞污水没至洞顶云云。到了正点时分,多半宾客倒是赶到会场,不过泰半人都因为路逢大雨,多少有些狼狈。
酒店忙给客人提供客房和干净衣物,原本定在两点的结婚仪式,一直拖到四点半钟。
新郎举止虽然甚有规仪,一板一眼挑不出错来,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这婚结得是不甘不愿。
而新娘却礼貌而热情,每一个前来祝贺的嘉宾,她都笑意盈盈地鞠躬握手,并且答言致谢,确令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好容易熬到婚礼结束后,宾客们陆续离去了,最后只剩下新郎新娘最近的亲友,但这时也不过略略叙谈几句,便纷纷告辞了。
富丽堂皇的总统套房,装点得喜庆而华贵,樱草色的硕大地毯上,遍撒了殷红的玫瑰花瓣,也还有插瓶里插着其他花花卉,整个房间芳香异常。
杨宝妤在房中呆站一会儿,听着浴室中哗哗啦啦的水声,忽然打了两个喷嚏——她实在受不了这么浓郁的花香。她先寻来房中的垃圾桶,将各处插瓶的花枝取下来丢了进去。
沈卿和从浴室里出来时,她正半跪在地毯上清理花瓣。沈卿和拿浴巾包扎在腰腹,看她这样不由皱眉,问道:“你在干什么?”
杨宝妤头也不回,答得脆生:“香味儿太浓了,留着睡不着觉。”
沈卿和拿毛巾揉着头发,无情无绪地瞅着干得热火朝天的新婚妻子,忽而觉得这一个妻子,比那位智力低下的前妻孟安妮还不堪。
忽而想起那时相亲时,她挑衅在背地里挑衅杨令璋说的话:“只有自以为是的失败者,没有攻陷不下的阵地。”她跟自己四妹那样说话的话,多么傲慢不可一世。
这一会儿又这样装傻充愣、特立独行,就是她所谓“攻陷阵地”的方式吗?这真是滑稽可笑得叫人鄙夷。
沈卿和从小就对大家婚姻绝望,甚至自己结了两次婚,都是牛不喝水被他老娘沈太后强按着头。他虽然不喜欢新婚妻子,但此时没心情总结经验、发表感触了。
沈卿和无聊地喟叹一声,吹好头发,见杨宝应正在清理床上的花瓣,他便倒在沙发上随便裹了毯子睡下了。
杨宝妤收拾完,将垃圾放到门外去,给沈卿和加了一层毯子,这时候才开始卸妆洗漱,忙完这个已经凌晨一点,她便裹了被子,将撒过花瓣的床单掀起来,就着褥子草草睡下了。
宝妤第二天起来时,迷糊已经是中午。
此时沈卿和早已离开,还在她手机下压了张纸条,说的是“我还有公事,先离开了,自己回家”。新婚第一天被新郎倌撂下,杨宝妤也没心情计较什么,就慢吞吞解决了早饭,便收拾东西退房回去了。
新房是沈卿和在东城的一处产业,倒不是沈家对她这个新妇怠慢,实在是婚期仓促,沈氏大家长沈培安为她置办的新房装修都未完成,更不用说新房装修后,至少要晾上几个月才能入住。
花了两三天归置东西,打扫卫生,将这个新家到处勉强熟悉了,杨宝妤才对新住处有点认同感。
接着买了两台高配置电脑,装在杂物间改成的书房,做完这些,她便开始联系从前的一些翻译客户——虽然她现在,也是有娘家、有婆家、有丈夫的人,杨家给了她三千万的嫁妆,婆母沈培安给了她一套房产。
但这些并未令她产生归属感,她也得有个工作来避免自己胡思乱想。
回门的那一天,沈卿和陪宝妤在杨家盘桓到晚饭时节,虽说无意与宝妤扮演夫妻恩爱,然而他能顾忌她的脸面,陪她在杨家呆了小半天,其实也是难能可贵。
但是到了后来却莫名中途离席,直接把杨宝妤撂在了杨家,他自己倒先行离去了。
不管沈卿和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也不管这桩婚姻背后牵系的双方,是否实质已达成了互惠互利的目的。
沈卿和这样公然让人难下台的举动,使许多人暗暗地不满意。
在商场血战中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沈培安,对儿子的愚蠢行为大为光火。
知道消息后,沈培安按捺着忍耐了两天,到后来琮是借公事向沈卿和撒了一顿气。
撒完了气,她挂了电话还是气咻咻地。
见管家进来,沈培安便随口问道:“人都给小妤找齐了吗?”管家连忙说找齐了,又道:“二少奶奶说不用找保姆,她能照顾自己,不喜欢陌生人在家里走来走去。”
沈培安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这几天小妤都在家干什么?”管家道:“听司机讲,回门后,少奶奶并未唤过他。想是一直没出门,厨房摆了不少油盐米菜,我去的时候,二少奶奶正在洗碗,想来还自己做饭。”
沈培安“嗯”了一声,说声“叫齐秘书来”,管家应下了又道:“二少奶奶说明天会过来拜访。”
经过回门的尴尬后,杨家的女人们总以同情的态度暗行挑拨之事,一味地谴责沈卿和怎么如何不好,说着怎么嫁得这样不顺遂,将来的日子说不得就难过,还说让宝妤跟杨家老头老太弄好关系,将来就不怕没有人撑腰了。
宝妤对这些言语里官司,根本是无意理会的。
就一心一意张罗着自己的工作。
说好要去沈家大宅拜访婆婆前一天,宝妤将《经济先行论》的第一部分稿件发给出版社。做完这些事,她把司机叫到家里来,决定出门张罗周末回沈家老宅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