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繁音弯了弯眼睛。
服侍顾衡这么久,他情绪的变化她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该撒娇,什么时候不能撒娇,她拿捏得清清楚楚。
譬如此时,顾衡肯同她搭这话,便是给她台阶下了。
她顺着台阶便下了,十分温顺地伏在他腿上,乖巧无比:“真知道错了,叔叔,你罚我吧。”
她头发散下来垂在他的腿边,露出一截纤长洁白的脖颈。
两道优美的弧度汇集在她折枝海棠的衣领里,再往里就看不见了,但却十分引人遐想。
顾衡低下头,气息在她耳旁萦绕。
戚繁音身子十分敏-感,他刚刚靠近,后背的汗毛便竖了起来。
他的唇是凉的,贴着她的肌肤时,温差使她轻颤了几下。
顾衡在这事上很有耐心,会哄得她舒舒坦坦地接纳他,所以她本能地放松。
但紧接着后颈传来一阵刺痛,顾衡竟然咬住了她的肌肤。
“啊……”她轻喊出声。
顾衡重重咬了她一口,疼得她眼里都闪着泪花。
他眨了眨眼睛,凝视着她,下一瞬有蜷着的食指指腹摩挲着她后颈的齿印,反反复复:“疼吗?”
戚繁音肌肤娇嫩,轻轻一碰就能红一大片,被他咬过的地方齿印很深。
“疼。”她望着他,眼里盈着一汪水,那双眸子是委屈惹人怜爱的。
顾衡摩挲着齿印的动作稍微轻了些,慢悠悠地开口:“疼就对了,下次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这样的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戚繁音重重点头。
后颈还疼,戚繁音小声哼唧,软软糯糯的声音低低弱弱,让人心尖儿颤抖。
她实是能忍疼的,只不过这会儿饶是不疼,装也要装一会儿的。
“主子。”此时小丫头莺歌在门外唤道。
戚繁音停住软音,问:“怎么了?”
“大夫要走了。”莺歌说道:“他说玉容姑娘身子骨好,虽然动了胎气,现在已经稳了下来,只要按时吃药静养即可。”
“人没事就好,送大夫出去吧。”戚繁音安排下去。
小丫头应声,转身走了。
屋子里安静了,顾衡问她:“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戚繁音小心觑了眼他的神色,叹口气:“等她养好身子就让她走吧。”
“就这么放走了?”顾衡失笑。
戚繁音不解:“难不成我还要养着她?”
“借刀杀人,会用吗?”顾衡轻轻捏着她的后颈,力度拿捏得十分舒适:“李家要拿人,梁瀚文要保人。若是人在李家捉拿的途中没了,那梁瀚文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闹得鸡飞狗跳,岂不报了他们两家背弃你的仇?”
戚繁音咬唇,道:“那怎么……可以呢?”
“有何不可?”顾衡淡声。
戚繁音声音低低的,呢喃一般:“她也是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
“拜了佛,就以为自己真是菩萨了?”顾衡笑:“李鸣鸾都能杀她,你为什么不能?放她回去,早晚是个死,这事闹成今天这个局面,梁家容不下她,李家也容不下她。还不如死在你手里,让这场闹剧更甚。”
戚繁音怔怔地看着顾衡,他脸上分明带着浅浅淡淡的笑,但戚繁音却觉得那笑意莫名可怖。
“她死在谁人的手里我管不着,只不要死在我手里。”她说:“我不做菩萨,也不做屠夫。”
“不怕她引着梁瀚文来找你?”顾衡低笑了声,盯着她的眼睛,只那双眼睛太过安静,未免令人失望。
戚繁音安静地回望,倒没有半点畏惧。
戚家出事后,她对他的那点期待已经在葳蕤园这方四四方方的园子里,慢慢消磨没了。
如今想起他,只觉恍如隔世,上辈子的事情了一般。
除此之外,也掀不起什么涟漪。
“但凡玉容有几分脑子,都不会告诉梁瀚文是我救了她。”戚繁音的眼底,迅速攀上一点讥讽的嘲笑:“谁现在对戚家不是避之唯恐不及呢?”
“更何况就算他来找我又能怎么样?”戚繁音反手握着顾衡搭在腿上的手,慢慢扣紧:“当初从雪地里把我会带回来的是大人,让我死里逃生的是大人,让我得以在这凉薄世上好好活着的是大人,我别的本事没有,但言而有信一词还是明白的。”
她重新抬起眼睛,正视顾衡,又补充了一句:“一个不相干的人,大人别为他费心。我心里有数,等她好些了我就让她离开。“
顾衡笑,他抬手,捋了把戚繁音柔软的发。戚家的姑娘心软,恐怕永远也学不会做一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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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日都慌忙得跟打仗一样,等梳洗完躺在床上,戚柳才能轻松地长舒一口气。
回想起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老天爷跟下套一样,一环一环,让她应接不暇。
突然,她想到大相国寺遇到的那个女子。
顾衡竟没怀疑她有意为之,坏他的事。
不该,像他这样敏感多思的人,晚上不该来问她的罪吗?
一想到这里,她又有几分迷茫。
晚夕顾衡急匆匆过来,好似只关切问她是否受伤了,大相国寺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提。
是关心则乱吗?
她软下去的脊背又忍不住绷直。
她深深呼吸,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顾衡终究是要成婚的,他的嫡妻不可能是一个曾为贱籍的罪臣之女。而她,做他的外室也是走投无路时的权宜之计。
总有一日,她会远远地离开他。
玉容在府里养了几日,胎象便稳当了。
她是丫鬟出身,身子骨本就比常人好些,所以好得也快。
她来找戚繁音辞行,一见到她就“扑通”跪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
戚繁音把人扶起来:“你是有身子的人,看重自己些。”
玉容咬唇道:“二姑娘的大恩我无以为报……”
戚繁音摆摆手,不愿再听她接下来的话:“我不用你记得我的恩情。”
她唇角微微弯着,露出一个温柔笑容:“只一点,出去之后,别说见过我。明白吗?”
“二姑娘。”玉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公子他……很挂念您。”
憋在心里许多天的话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戚二姑娘是那般好的人,她和公子般配地跟金童玉女似的。若不是戚家出了那样的事,她今年已经过门,成了梁家的少夫人,以后是当家主母。
戚二姑娘心软,在她手里,下人也能有好活路,她也不至颠沛流离九死一生。
戚家一倒,一双玉人儿散了,她的福气和前程也都没了。
想到这里,玉容泣不成声。
戚繁音淡笑着,给她递上丝巾:“我和你家公子缘分尽了,这话往后莫再提了。”
玉容哭着点头。
戚繁音非草木,看她哭得伤心,难免动容,还是做了回菩萨,叹口气道:“回去之后向你家公子讨条活路,让他送你走,天南地北,越远越好。别在京城久待,去外地生孩子送回来都行。”
玉容愣了下,随即品出了她这话言外之意,点点头:“我省得的。”
话说完,戚繁音让莺歌送玉容出去。
玉容行至角门外,还未出园子,便见一顶小轿等着。
那轿子三面无窗,进去了便不知身处何方。
她明白,戚二姑娘不想她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