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莹听见这话,忍不住咬了咬牙,偏偏又找不到话来回怼,不甘心的拿着灯走了。
晏绥无奈的揉着额角,有些头疼,她怎么就有这么一个愚笨任性的亲妹妹?明明还长了晏宁半岁,却还是小孩心性,连晏宁一半稳重都没有。
晏莹这般性子,迟早会出大事,晏绥心想,看来要和父亲母亲说说二妹的婚事了,早点嫁人,免得惹出一堆麻烦。
晏宁左顾右盼,看着满园子的花灯,余光瞥见前面拱门的一道身影,蓦地一笑,伸手推了推晏绥。
“大姐,角门那盏兔子灯好看,你你帮我取来好不好?”
晏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轻点头:“行,我给你取。”
往前走了几步,晏绥抬起手,正要从绳子上取下花灯,却见角门外的阴影里站了一人,这一看差点没吓得尖叫出声,好在那人及时唤住了她。
“阿绥,是我。”
晏绥一惊:“谢、谢昀?”
眼前人一身凛凛盔甲,浓眉大眼,英气逼人,正是长安侯世子谢昀。他看到晏绥,露出欢喜的笑来。
“我今日值守御花园,途径此处,看能不能碰见你。”谢昀言简意赅,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晏绥手里,左右看了看,才低声说:“阿绥,你且等等我,过几日我就和家里商量,上晏家来提亲。这是我们谢家的传家宝,现在给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
说完这话,谢昀就躲到了暗处,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晏绥还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周围没人注意到这边,晏宁取下花灯,凑近晏绥,偷偷发笑:“大姐,世子跟你说什么了?”
晏绥恍然大悟:“你知道?”
晏宁笑得狡黠,看了眼晏绥手里的玉佩:“传家宝都给你了,大姐安安心心等着谢昀哥哥上门提亲吧!”
谢昀是禁军护卫,任五品左中郎,今日上元节灯会,负责御花园内外安全。
晏宁提前给谢昀修书一封,问他愿不愿意娶她大姐,若是愿意,便趁早去晏家提亲,若是再耽搁些时日,恐要生变了。
谢昀入禁军有好几年了,十日休沐一回,在家的日子不多,亲事也一再搁置。
晏绥虽然不多说,可到底还是着急的,这个年翻过来,就已经十七了,而谢昀今年就及冠了,是时候谈婚论嫁了。
“总觉得和做梦似的。”晏绥把玉佩贴身放好,忍不住感叹。
“大姐宽心,你和谢昀哥哥,定会长长久久的!”晏绥待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向来不薄,晏宁无论如何也会竭尽全力护住她。
在御花园转了一圈,欣赏完花灯,殷贵妃就道一声乏了,宾客们自然不敢久留,纷纷告退。
晏宁姐妹几人也告退,但却被殷贵妃拉着说了小半时辰的话,才让她们离开。
前脚才出昭阳宫,就有宫女追了出来,福身道:“奴婢春梅,奉娘娘之命,送诸位小姐出宫。”
晏宁目光微动,受宠若惊的说道:“怎好劳烦姑姑,我们自己出去便成。”
春梅恭敬道:“娘娘说天黑看不清路,怕小姐们迷路。”
“那便多谢姑姑了。”晏宁对殷贵妃如此明显的意图视而不见,怕她们的迷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见到不该见的人。
春梅在前领路,晏莹脸都红了,兴奋地快要飘飘然:“我们竟有此荣幸让贵妃娘娘派人相送,看来娘娘很喜欢我们。”
晏宁和晏绥相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奈。
今日见殷贵妃,只是简单的说几句话,就足以让人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晏宁晏绥都看出了殷贵妃邀请她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有晏莹这个没脑子的,才会觉得是贵妃赏识她们。
晏绥拉了晏莹一把,压低了声音提醒:“这里是皇宫,谨言慎行!”
晏莹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抽回自己的袖子:“我自然知道,还用你说。”
一行人出了内宫,往宣德门去,才在广场上,忽见夜色中亮起灯笼,几个太监侍卫簇拥着明黄色的身影过来。
晏宁往那边瞥了一眼,心就沉了下去,硬着头皮行上大礼。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萧乾声音有几分清冷,此刻声色却有些上扬,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一瞬间便捕捉到了那抹纤细的身影。
萧乾目光落在晏宁手上的那盏兔子灯上,开口问:“今日灯会可还尽兴?”
萧乾没点名,晏宁也知道他是问的自己,惊涛骇浪涌到心上,不自觉的抓住了侧边的裙摆。
晏绥垂着头,看出了晏宁的抗拒,想也不想就微抬了身子,扬声道:“宫中花灯精美绝伦,臣女等看的眼花缭乱!”
萧乾意味深长的看过来,打量了晏绥一番:“你是晏太傅长女?”
“是。”
萧乾负手而立,又看了看晏宁,目光晦涩不明:“你们姐妹俩还挺像!”
气氛静默了一阵,萧乾又道:“晏三小姐,怎么许久不见你进宫探望你姑姑呢?”
晏宁喉间发紧,压下翻涌的情绪,恭敬道:“内宫重地,臣女尚未出阁,不便多加踏足。”
晏宁一年还是有两次机会进宫的,可自从被萧乾虎视眈眈的盯着过后,便再也没进过宫。
没想到时隔两年再进宫,就这么巧合的遇到了萧乾两次。
萧乾笑了笑:“无碍,只是看望你姑姑罢了,朕允许,你随时可以进宫来。”
晏宁指尖用力,泛着淡淡的白:“多谢皇上!”
萧乾这才摆摆手,抬脚绕过晏宁往前走:“时辰不早了,都退下吧!”
明黄色的龙袍袍角扫过晏宁肩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扑面而来,晏宁屏息了半晌,才终于松了口气。
跪在一旁的春梅站起身,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晏宁,不怎么客气的说道:“走吧,晏三小姐。这里是皇宫,外人不可久留!”
一路出了皇宫,坐上马车,晏宁都感觉脚步虚浮,心跳的厉害。
晏莹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第一次见皇上,都要吓死我了。”
晏绥看晏宁脸色不大好,问:“三妹,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晏宁摇头,晏莹嗤笑道:“估计被吓着了吧,突然见到皇上我都吓了一跳,三妹怕是吓傻了!”
晏宁没理会晏莹的冷嘲热讽,闭上眼不说话。
一而再的遇到萧乾,晏宁心中的不安愈发重了,如今遍野上下还算安定,而起义夺取皇位的勤王,还安安分分的待在封地。
离萧乾身首异处,还有三年之久,她要怎么做,才能自保?才能报仇?
回到家,各自回房,进了院子,晏宁停下了脚步,转头吩咐杜若:“赶马车来,去阿松家。”
杜若一惊:“快亥时了小姐。”
“我就是过去瞧瞧,很快就回来。”晏宁回屋拿了件斗篷披上,出门时看到杜若手里的兔子花灯,沉吟了片刻:“花灯带上吧!”
朗月当空,夜风凛凛,阿松爹娘还没睡,晏宁去时,他们都吓了一跳:“三小姐?”
晏宁欣然一笑,抬脚往里走,阿松爹娘识趣的没有跟上。
萧焕的房门关上的,透着窗户有烛光晃动,留下摇曳的光影。
晏宁敲了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
看到晏宁,萧焕冷若冰霜的脸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晏宁朝他一笑,眉眼弯弯,娇媚动人:“你知道我来了?”
萧焕抿着唇,半晌点点头,侧身让晏宁进去。
晏宁带着一身夜寒风霜,抬起手把兔子花灯给萧焕:“这盏花灯送你。”
萧焕一怔,目光落在晏宁手上,做工精巧,样式逼真的兔子花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这样观赏的花灯本不能照明,但他却清晰的看清了晏宁的面容,她穿着浅色的衣裙,粉黛未施,白璧无瑕的五官更加明艳动人。
她有一双格外清澈的眸子,忽闪忽闪像是缀满了天上的星星,明亮耀眼。
她看过来,笑得温柔大方,纤纤玉手拿着精致的花灯,说要送给他。
萧焕接过灯,那淡淡的光芒,却仿佛有了温度,隔着薄薄一层灯纸传递到身上,连心口都温热起来。
萧焕喉结动了动,身上冷冽的气息柔和不少,许久才开口:“谢谢。”
晏宁秀眉一挑,带着几分惊喜:“你肯跟我说话了?”
结果萧焕又没下文了。
晏宁沉郁的心情,也因萧焕的一句话恢复了些,出门吩咐阿松娘几句话,才在桌前坐下,看灯下摆着几本书,不禁惊讶。
“你在看书?”
《鬼谷子》《孙子兵法》《周易》都是些权谋兵书,看似简单,却并不容易解读,没有想到萧焕会看这些书!
晏宁随意翻了翻,看了几眼觉得头大,偏头问萧焕:“你识字呀?”
萧焕深邃的眼眸里蕴藏着丝丝缕缕的暗光,他那些收敛起来的寒冷的气息,又悄无声息的释放出来,像是生出尖锐的刺,让人无法靠近。
晏宁暗自喟叹,温声说:“你不愿说也没关系,我不强迫你。只是我人微言轻,能救你却不一定能护住你,今日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萧焕拿着花灯的手暗暗用力,眼中飞快略过一抹凌厉杀意。
晏宁感觉到了,抬眸直视着他:“你的伤快好了,但我不能一直把你留在阿松家,你别怪我残忍。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给你一些盘缠,送你出京,今后你的生死与我无关!”
晏宁说完这句话,看到萧焕的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蹙,停顿了片刻,又道:“第二个选择,就是跟在我身边,我想办法把你带进我家,可以暂时护住你。但我另有大事要做,需要你帮我。当然,你若有仇有报,我也可以尽我全力帮你,只是你一旦答应,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我也不例外!”